第12章 12
午后，李书馨拉上裴延去了露天泳池派对。
裴延性格慢热，又喜欢摆高冷脸，让他和不熟的人打打球还行，但泳池派对就算了，他才不想跟不熟的人聊来聊去。过去就只当陪李书馨，到了以后自顾自跑一边躺着喝饮料，终于体会到林墨青的乐趣。
他有心再琢磨一下自个儿未来去向的问题，还没个所以然，手腕忽然一震，打断了他的思绪。一看，终端里有新消息，来自三人群。
除了他之外，还有大他两岁的发小雷蒙·马森，以及雷蒙转学后认识的好兄弟姜堃。雷蒙是一年前老防务部长退休后转的学，他们整个马森家族都迁居南半球了。目前，这三人主要在游戏里相见。
姜堃：【你小子在参加泳池派对？】
裴延编辑回复：【你千里眼？】
姜堃甩来一张截图，来自某个裴延不认识的女生的社交账号，显然，该女生在现场，照片正是裴延所处的这个场景。
姜堃：【这女生是我去年打全球辩论赛认识的。】【小帅哥，你被偷拍了。】
雷蒙：【呵，之前跟哥们说要去坤和山区原来是个幌子。】
裴延翻白眼了：【我非得在山区待满半个月？】【昨天才被人拉来度假，裴绯也来了，自己去找她求证。】
雷蒙问：【谁拉的你？】
好问题，问点子上了，裴延决心好好震惊这俩烦人的土包子：【李书馨！】
群里静了那么十几秒，紧接着，【卧槽】声此起彼伏，效果拉满。
裴延继续：【人很热情，今天上午还开船单独带我玩。】
大家啧啧感叹，纷纷表达羡慕之情，附带一系列问题和无理要求。
姜堃：【能给我引荐一下吗？我也想认识女神。】
雷蒙：【她有地下男友吗？】
对于乱七八糟的请求，裴延全部拒绝，对于问题，他知道的就如实回答，不知道的就想当然回答。
某一刻，他编辑回复时往李书馨那边看了一眼，结果人家正巧回头，两人目光相接，李书馨冲他摆了摆手，而她身边的一群人也都顺着望过来。
真是一举一动都被周围人时刻关注着。
裴延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群里编辑消息，不发消息时没事干，目光索性放在李书馨身上，慢慢的，他发现她其实只和那么固定的几个人聊天，对其余人则是亲切中有礼貌、礼貌中有疏远。
他刚才还在姜堃他们面前说她热情、平易近人。
的确，李书馨在他面前全然不是远看那么高高在上，她展现出的自我真实而生动，有大小姐性子、会埋汰好友、会照顾他人、会开玩笑……
但这不妨碍她在普通人面前坐回神坛。
裴延不觉得有什么，理性的上位者是该维护和普通人的边界，如果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会让周围的人都对她有所求，她便只能给人友好的印象，而不能给人好友的错觉，李书馨只是在替自己省去不必要麻烦。
晚上，他们去跳舞，碰上裴绯和范肖，李书馨顺带开个玩笑，“我把你弟弟拐跑了”。
裴绯喊裴延：“你别给书馨找麻烦！”
裴延今天心情本就不愉快，一个没忍住，给这位女士送了枚白眼。
他牵着李书馨的手步入舞池，一抬头，撞见了林墨青——他和左思颐说着话，正巧是要走出来。
林墨青也瞧见了他俩，带着笑打量：“真有精力，玩一天了吧。”
“还成。”李书馨轻快道，“你们去哪儿？”
“台球厅。”左思颐说，“待会儿过来吗？”
李书馨无所谓做什么，她让裴延说，裴延便点头：“待会一起。”
舞池是个造价不菲的“虚拟场域”，通俗意义上解释，就是无接入设备式的虚拟现实。
头顶的音乐是首慢舞曲，一踩上节奏，所处的背景立刻幻化成浩渺的星空，感官上来讲，四周的人一瞬间被拉远了，舞伴之间仿佛共享二人世界。
“我不喜欢这个。”李书馨说，“咱们换仙境一点的。”
那当然是李书馨说什么就什么，她是东道主，她还众星捧月。裴延停下等她。
李书馨说着就打开终端，连上内部系统，裴延本以为她是要换个曲子，实则不然，设置更改后，舞曲的主题并没改变，变的是配器——旋律忽的空灵起来，星空幻化成镜面般的盐湖。
“什么玩意？！啊……”裴延不敢动了，他正站在湖面上，“我还能动吗？”
“没事儿！”李书馨哈哈笑起来，推了他一把，“你看，不会摔吧！”
裴延走了几步，确实，不会摔，但很晃荡，像是他好几年前玩过的一个沉浸式武侠游戏，施展轻功行走湖面时，脚底就是这个触感。
但那是躺着玩儿的纯意识游戏，这是实打实的！
“这场景好玩儿吧，新添的，”李书馨见他差不多习惯了，拉着他跳起来，“之前见墨青他们家换了这个新型柔性粒子地板，我就也搞了个。”
裴延奇了：“林墨青还喜欢跳舞？他不是和聚众喧哗的活动绝缘么？”
这说法逗笑了李书馨，李书馨歪头想了想，中肯评价：“半绝缘吧，条件合适的情况那也能通路。”
条件合适？裴延顺着话八卦：“他和左思颐关系不错？”
“同学加同事嘛。”李书馨说，“思颐是校广电联的主持人，又负责他们整个主持人团队，接触得多关系自然近。墨青走得近的同学基本都是工作有交集的，鲍比斯也是一个……你们昨天一起吧？”
裴延顿了顿才“唔”了声，李书馨一挑眉，半开玩笑道：“怎么啦？他该不会讲我坏话了？”
这反应意料之外的可爱，裴延笑了，摇头：“没有的事。”
李书馨笑吟吟打趣：“那就好，哼，不然我回头就让林墨青给他穿小鞋！”
她一点架子也不端，裴延好奇：“你俩这是明面上关系不好吗？”
李书馨答得巧妙：“还行。气场不合，也不等于关系就要不好。”
裴延越过李书馨发顶，远远地看向裴绯。裴绯正和范肖在跳舞，他就这样看着远处，然后半真心半恭维道：“诺拉还会有学生不喜欢你？”
小朋友嘴甜，姐姐受用了：“没人能讨所有人喜欢，况且也没必要。民主社会嘛，让多数人跟着你走，你就能拿话筒了。”
她说这话时透彻又淡然，没等裴延回应，李书馨从口袋里放出拇指大小的相机飞行器：“让它拍几张当合影吧。”
这种智能相机就是抓拍自然表现用的，裴延很配合地当它不存在，满足女生的照相需求。
拍完，一曲结束，他们离开舞池，去台球厅。
台球厅在楼下，推门入室，外侧的廊灯应声而开，里面大片暗着，唯有一张斯诺克球桌顶头悬着一排明灯，左思颐和波伦正围着对局。
林墨青站在暗处旁观，球杆架在手臂上，又背在身后；他身侧站着沃尔斯特。
两人走近，李书馨随口问：“你们俩怎么干站着？”
“累了。”林墨青懒洋洋地直了直身子，朝裴延身后扬了扬下巴，裴延回头看，球杆架模样的机器人正滚着轮子，亦步亦趋跟着他们，一直没被搭理，好不可怜。
“来的正好，”林墨青邀李书馨，“我们一起？”
李书馨抬手抽了根球杆，任性又不讲情面地回绝：“我和休一起，你太弱了，没意思。”
林少爷被怼的场面难得一见，裴延没忍住，笑出声。
“……”林墨青表情很精彩，语塞好一会儿，“才胜了几次，你这就要上天了？”
沃尔斯特笑着揭穿：“她这是拿完大满贯急着要退役，可不能给你扳回局面的机会。”
李书馨不反驳，得意地笑，她抬起杆敲了敲林墨青的手臂，开口赶人：“少纠缠，你跟裴延去那边开桌吧！”
林墨青翻眼睛，拎起杆挪步走人，经过球杆架，伸手拨弄了两下，挑了一根给裴延。
李书馨回头看见，调侃道：“喔，这杆是全场最佳呀。”
裴延接过林墨青递来的杆，只觉得普通，但林墨青和沃尔斯特闻言都笑了起来，他便心下明了——这是某个成年梗，唯有旧友之间才能乐趣同享。
林墨青挑了张远处的桌子，敲了敲边沿，桌顶的灯瞬间全亮了。
他早上穿的还是宽大的短袖，不修边幅，这会儿换了件略宽松的纯黑衬衫，解了两颗扣，袖子挽到手肘，肤色被衬得像白玉似的。
裴延眼尖：“你头发短了。”
林墨青”唔”了一声：“下午把造型师叫来了。”
“来吧！”他们姿态潇洒地开了局。
裴延的手法具有视觉上的欺骗性，看着像王者，其实是青铜。
几杆过后，林墨青显然发现了：“……你以前有玩过吧？”
“很少。”裴延招了。
之前的学校是封闭式军事管理，他的校外课余时间比普通学生少得多，绝大部分划分给家教课和乱七八糟的事，剩余找同学打打游戏也就没了。任何体育运动和游戏，少了时间和经验的积累便不可能有拿得出手的水平，哪有人能平白无故厉害。
林墨青预感不祥，直觉今晚的时间都得栽了。
欺负裴延毫无乐趣，等着他磨磨蹭蹭进球更是一种折磨。中途李书馨过来溜达一圈，指点了一下菜鸟，她站着说话不腰疼，离开前对林墨青说：“你冷眼旁观有什么用，教教他啊！”
林墨青皮笑肉不笑：“你别走了，我跟你换换？”
李书馨眨眨眼，溜了。
耗了小半个晚上，他们这桌才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杆，林墨青半倚着墙擦镁粉，浑身上下一股认命感。他点了点一玻璃墙之隔的八球厅，表情似苦笑：“去小桌教你？”
他们占了离玻璃门最近的那张桌。
林墨青让裴延开球，裴延听话地乖乖开球，打散，进花色球，接着走位。他挑了颗几乎正对着口的花色球，气定神闲地倚着桌子击球，然后，“嘭”的一声，没进。
林墨青再一次叹为观止，半晌，揶揄道：“……好防守。”
“噗”的一声，裴延笑了，是有点不好意思。
“还笑？”林墨青也被这没脸没皮的反应惹笑了，起身慢腾腾踱过去，站定在桌前，扫了眼球的分布，抬手一指，“你打这颗。”
裴延从善如流，俯下身，架好姿势正待击球。
林墨青忽的上前，一手盖上他左手，一手搭着他右臂，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身子。
“右手太靠后了，”他在裴延耳边淡淡道，“往前挪一点会好发力。”
两人个子一般高，林墨青身子微微贴着裴延的后背，他把着裴延的手击球，一杆双进，利落漂亮，结束后，不着痕迹地放开，后退了一步。
像这样，漫长的教学持续了四十分钟，某一时刻林墨青甚至麻木地想，他真是把教导亲儿子的耐心都给了裴延。
好在裴延对各种体育项目的领会能力都很出色，不负林教练的教诲，等裴延有模有样了，林墨青垂着眼睛，懒懒地说：“困死了，我要回去睡了。”
接着没等裴延发表意见，他提起杆，轮流打花色球和单色球。李书馨那几个人还在隔壁斯诺克厅，偌大的八球厅只有他们两人，亮着灯的也唯有这一桌，他们被黑暗包围着，寂静之中，只有球与球相撞的清脆声响。
为了腾位置，裴延退到暗处，灯光下只留了林墨青一人，白光直直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神情格外专注。
裴延这会儿眼睛也有点酸涩，倒也不是困……该怎么说呢，他觉得自己心里莫名想叹气。
真是平淡无趣的一天。
压在心上的事情叫他无所适从。他发了一会儿呆。
少顷，待他灵魂归位，他抬眼发现林墨青早直起了身子，正望着他。
“很无聊吗？”他带点笑意问裴延。
“……结束了？”
“没。”林墨青搁下球杆，下巴稍微抬了抬，示意他看桌上，“喏，黑球你来进吧。”
裴延望向台球桌，桌面上只留下一黑一白两球。
“来吧，”林墨青莞尔，朝他招了下手，“今晚总不能颗粒无收，进了，这局就是你赢了。”
小裴同学一愣，被墨青哥哥难得一见的温柔细心感动，不小心露出小狗一样的可爱表情。
他提起全场最佳的球杆踱了过去。
人与人互相熟悉的过程就是人设一同崩塌的过程，他在林墨青面前已经很难撑起酷哥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