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
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的伤梦。
还是那条熟悉的小道，一切都没变，遗迹废墟中的火焰也不曾熄灭。手执剑的他下意识走向那处坍塌的地宫。
“菲尼克斯……”瞿抚摸着断壁残垣喃喃道。
塌陷的隧道如今已然遍布了菲尼克斯一族的怨火，让人难以接近。可有那么一道声音却让他在听到的瞬间便发了疯似的冲进火中。
“！”仅只单音，却满思情。
“芸儿……芸儿！”他一边挥动着剑斩开讨人厌的火焰，一边搜寻着她。
他心里明白，这只是梦。
遗迹中的她，依然如初。即便周遭的烈焰蔓烧着，就快要吞没他们俩，但瞿不想松手。
初见之地却非初见之景，这里是虚幻的梦，可那朝思暮想的温柔也仅能在这里重逢。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清晰的梦到洛星芸了。
“我好想你，芸儿。和我回家吧。”他泣不成声，将她抱的很紧。
“我也想你，但，请你回去。”她再次挥泪诀别。不知哪来的力量将夫君托起，送出了火势越来越烈的火场。
“不！”瞿想反抗，可梦境却不认可他这个主人。
那一刻，暗火迭起。洛星芸就在他面前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正如当初她在他的指尖流逝。
瞿的眼神已无光，徘徊在周遭的怨灵不约而同地向他进发。
哭泣、悲鸣、怨恨、愤怒……耳边充斥着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可瞿已然无心去应对，也无力去反抗。这十三年间，他实在是太累了。即便是在这梦中，他也无法得到治愈。
“于梦中崩落吧，就此绝念，就此无伤。这样，就能与她团聚了。”火海上方升腾起那领地的主人——菲尼克斯。巨鸟眼中亦无光，但却能从其语中听出一丝嘲弄。
“是啊……就这样吧……无妨……以这种方式也能够与你相聚的话。”瞿张开双臂，面向下方的火海，自由落体。
感受着炙热的烈焰，感受着怨灵们不留余地的撕咬。只当痛苦是作为再次见到她的代价。
“滚开啊！你们这群畜生！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对父亲下手！”
新的光出现了。
可笑的是，就是那道黑紫色的光夺走了她，然而此刻却要拯救瞿。
可是瞿还是笑了，在梦中被儿子拉起的他，哽咽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我们回家，爹爹。”
……
丝毫不敢怠慢，神经高度紧绷的现实。
神殿内，众长老正不留余力的施救。
“很好，就这么把那股暗曜之力扯到我们这边，再用命星承载并封印。”星霭喜道。
“你们有没有感觉越来越热了？”瑞恩皱起眉头。
光暗神殿虽处极北苦寒之地，但室内还是能够隔绝外界的严寒，且保持一个恒定的温度。但此刻瑞恩却觉得燥热难耐。
若并非因为专心术法所致，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不好，有反制术阵，是烬火之印！”霍灵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停下！”
“不可以，现在强行停手，这臭小子就彻底毁了！”洛法咬牙道。
“废话。我指的是维持他体内的暗曜之力的量，这反制术阵是被暗曜之力压制住的。”霍灵道。
“竟如此阴毒？”瑞恩一脸内疚，他竟然忽略了这样的风险。他只再古书上读到过菲尼克斯一族的秘术，烬火之印。那是一种满足条件后，由内而外将人点燃的禁咒。而此次的条件，却是瞿体内暗曜之力的量。灵风草原上，他与卡欧斯竟然遭遇了这样麻烦的对手么？
“你们最好赶紧做个决定。”桑德道，“把那股暗曜之力彻底拔出来，烬火之印会完全启动，届时瞿必残废，但好歹能活下来。若你们意图继续维持两股力量的平衡，最终的结局便是让他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当然，这两种选择他都不会好过，你们也一样。要么，就解开外面那孩子剑上的封印，这是唯一的最优解了。”
“壮士断臂吧……”星霭道，“我们不可能为了瞿而置千亿生灵于不顾。”
“不行！”洛法立马否决。
“老古板，怎么倒成你婆婆妈妈了？”星霭瞪了他一眼，他没想到平日里最看重公义的洛法会否决。
“或者，都杀了。”谁也没想到瑞恩会冷不丁的说出这句话。他神情阴郁，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瑞恩！”桑德大吼一声。
“我……”瑞恩身体一震，顿时清醒过来。
“该死！”桑德知道他们是商讨不出结果的。他迅速执起法杖，整个内殿霎时变得黑暗。“极暗之夜·彻眠！”
随着这句口诀，殿内机关开始运转。暗元素聚集，独属于桑德的领域顷刻形成。
“你们绝口不提的办法，我来执行！”桑德淡淡道。从他背后走出他的暗影分身，向着殿外走去。
神殿外，卡欧斯与瞿昤坐在台阶上。
“你是说，你听到了那把剑的声音？”卡欧斯问瞿昤。
“嗯……尽是些荒谬的言论。”瞿昤有些后怕，他已经伤了父亲，不想再伤到卡欧斯。
但他没想到的是，卡欧斯竟然笑了。
“看来这一切的关键都在那把剑上。”卡欧斯陡然站起，望着天边的星河，“看起来大家的筹码是均等的嘛。”又将奇怪的眼神投向瞿昤。“昤儿，有没有兴趣赌一把……”
“瞿昤在哪？”如洪钟般雄浑的男音在此刻将卡欧斯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压了回去，随之而来的是暗元素的压抑感。肉眼可见的黑暗从神殿大门的缝隙中渗透而出，最终汇聚成桑德的模样。
“……暗殿的爷爷？我在这。”瞿昤怯生生的打招呼。
桑德瞥了他一眼。“虽处光明，心亦有暗；身居黑暗，心向光明。”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你有半个时辰，去彻底同你的剑相融，然后进来。如果你还想见到健全的瞿的话。”语落，他便转身，逐渐化作能量分子消散。
“等等，桑德前辈，这是谁的意思？”卡欧斯问。
“无聊。”冰冷的空气中只回荡着冰冷的回应。
“义父？”刚刚的话，瞿昤一句也没听懂，但有一件事，他却是明晓的。父亲瞿遇上麻烦了。
另一边，卡欧斯还是如往常一样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啊呀呀，有人撑腰那就好办了。”他执起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慢慢拉近与瞿昤的距离。
虽说面前的卡欧斯一脸不正经，但瞿昤仍然在其眼底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凝重。他轻浮的眼神下藏着担忧，他表面越是风轻云淡，恐怕内心越是发愁。
“你知道以你的天赋却为什么迟迟未能突破境界的原因吗？”卡欧斯微笑着，示意瞿昤捡起远处那把被他自己狠狠抛弃的剑。“因为你并没有彻底成为这把剑的主人，或者说，你根本没有知晓这把剑与你的因缘。”
“我与昤殇的因缘？”瞿昤拿着剑，眼神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那时候你在精神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但那暗曜使徒称你为圣子，而你又是暗曜之命，再者彼时你用剑激发了暗曜的力量……”卡欧斯在脑海中想着，又摸了摸瞿昤的头，过了几秒才开口。
“你出生的时刻与这把剑被重铸完成的时间是一致的。在那天，你与这把看似没有剑灵的剑缔结了共生关系。自此剑存人存，剑毁人亡。你每成长一分，那剑亦会强盛一分，沉睡在其中的剑灵也会慢慢苏醒。但这把与暗曜关系匪浅的剑中沉睡着的，或许不是剑灵那么简单。”说着，他取出一瓶魔法溶液倒在瞿昤的剑上，剑上隐藏的封印术式显现出来。
“还记得上次你被你亲爹打的躺在这光暗神殿半月之久的事吗？那时的瞿可不正常，此前他已经在日夜伴你身边指导你剑术的时候就暗暗被你的剑侵蚀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慢慢变得暴戾无常，不过好在发现的早，处理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你想想看，这剑连你父亲的心智都能影响，其中到底藏了什么？”卡欧斯道，“我们不得不提防这把剑，所以那一次，趁你昏迷之际，我们几个神殿殿主又对你和剑施加了一层封印，期望阻隔剑的成长。而你们武士的境界提升却是讲究人器合一，有那层封印在，你自然没办法轻易突破。”
“这样么……那我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
“嗯。应该是那逐渐苏醒的剑灵想趁你心情处于低谷时趁虚而入，当然也可能是暗曜的神识哦？毕竟我听说那邪神用这把剑和你父亲对打过。”卡欧斯把玩着时空之匙，“所以，你有没有兴趣赌赌看。不，看样子你必须赌。”卡欧斯望了一眼神殿门上桑德留下的，唯有卡欧斯能看到的暗语。
“让那孩子征服剑，或者死。剑是认主的，我们需要能用它的人。”
“如果赌输了，最坏的结果是什么？”瞿昤执起昤殇，问。
“你会死，但你父亲不会，我们有把握让他活下来，但他会终生残疾。你若成功，则两全其美。”卡欧斯道，“敢吗？”
“有何不敢？”
“这样啊……也确实，唯有你能执他手，走上归程。即便你是世俗眼光中最黯淡无光的辰，依然能够为他指引回家的路。他并不希望你为了他冒险，你也不希望错失拯救他的机会。对于众生仅只一次的生命，你是否怀揣着不惜一切的决心？如果有，那就去做吧。正如你父亲所说的，我们没有权力剥夺你的亲情……”卡欧斯拿着钥匙的手有些颤抖。
“我赶时间啊义父！就不能像平常一样轻浮么？”
“……所以说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景了，真是……”
于是，钥匙转动，不可见的封印纹路完全显现，尔后又如玻璃般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