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亮
已至深夜。
酒馆的人愈加多, 就连三楼也是万人空巷，人人推杯换盏。
顾约淮神情寡淡，拨开层层人群。他的步伐极快, 路过拐角, 直直地往墙角的卡座走去。
这边的三人刚刚结束游戏。
冉思莹低着头发信息,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移动。
汪季棠半靠在椅背上阖眼, 昏昏欲睡。沈以冬打着《战争艺术》，玩得不可开交。
顾约淮走到桌边。
他挺拔俊逸的身影夺取了蔼蔼的光源, 狭小的卡座陷入更昏暗的深沉。
“怎么就你？”汪季棠微睁双眼，“小梨呢？”
顾约淮言简意赅：“她还在厕所。”
冉思莹抿唇，握紧手机, 没有出声。顾约淮在沈以冬的面前站定。
经过短时间的新陈代谢，沈以冬的酒意基本散了。他放下手机, 抬头，笑眯眯地打趣：“哥们儿。你们去得挺久啊。”
顾约淮居高临下地看他。
沈以冬愣了愣。
顾约淮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怪异。
像一根紧绷的弓弦得到修缮, 变得坚韧而轻盈。他的身躯是放松的, 眼神却似高山玉沙，是极致的冷。
这种感觉很奇怪，沈以冬也形容不出来。
他问：“哥们。你这咋了？”
顾约淮蓦地踹开眼前的凳脚。
木头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声音不大, 淹没在周围人的交谈中, 却将两个女生的瞌睡虫全吓跑了。
汪季棠和冉思莹还没反应过来。
顾约淮俯身。
他的动作很慢。
就像电影里的特写慢镜头。
他宽大的手掌揪起沈以冬的衣领, 脸上戾气横生，“跟我出去。”
沈以冬笑容微敛, 匪夷所思地问：“你发什么疯？”
“我说。”他掀起眼帘，眼底寒芒闪烁，整个人已经游走在危险边缘, “跟我出去。”
漫天掩地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顾约淮是说真的。
沈以冬脸上的兴味全消，脸上寒意四起。
汪季棠和冉思莹大气都不敢出。顾约淮松开他，率先走了出去。
沈以冬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朝一旁两个姑娘温柔地笑了笑，“我俩出去抽根烟，你们先喝着。”
汪季棠和冉思莹胡乱地点头。
沈以冬起身，笑容顿消。他大抵是猜到什么事了。
顾约淮从小被家族培养格斗术。不论是太极拳、八卦掌、咏春拳还是泰拳，他都信手拈来。
自己这点闹着玩的招式哪干得过他。
他下颚收紧，心里暗骂一句。
妈的！要受苦了！
眼见沈以冬的背影渐渐消失。
冉思莹皱眉，知道顾约淮肯定是因为夏云梨的原因，才会突然如此暴怒。
难不成……两个人复合了吧？
冉思莹的心一紧。她倏地起身，朝厕所的方向跑去。
“诶？冉思莹你干吗去？”
汪季棠赶紧打开手机，发现先前发出去的信息，夏云梨还没回。
她担心地啪啪敲字。
汪季棠：【宝贝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汪季棠：【顾约淮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好像要揍沈以冬。】
想了下，她又发了一句过去。
汪季棠：【冉思莹好像过去找你了。你小心点。】
猫员外酒馆的厕所外，有一个浴台。墙上挂着的镜子的面积很大。
光线晦暗。
夏云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检查头发。几乎都将闪粉拍干净了。
她洗好手，发现汪季棠的信息接连进来。
正准备回复的时候，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夏云梨。”
是冉思莹辨识度很高的声音。
夏云梨应声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和平日里温软的嗓音不同，她此时的嗓音带着冷。
更何况。
她叫的是夏云梨。
夏云梨握着手机，将手垂在大腿旁。她以为冉思莹太过担心，过来找自己的。
她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久了。我刚……”
冉思莹快速地打断她：“你能不能不和我抢？”
夏云梨的呼吸停了一瞬。
场面安静得过分。
她的眼底开始泛起迷茫，“思莹，你在说什么？”
冉思莹眼一红，她喃喃重复一遍，“小梨，你能不能不和我抢他？”
夏云梨脸上的迷茫渐褪。
她神情平静地问：“顾约淮吗？”
“你不是都知道吗？”冉思莹嘲弄一笑，“你知不知道我，这次为了约他出来，花费了多大的精力。”
夏云梨突然觉得难过。
一切的猜测成了既定的事实。胸口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夏云梨的手背了过去，捏住掌心，“你利用我。我以为……今天只是我们三个人的聚餐。”
夏云梨觉得荒唐。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的闺蜜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和他对峙。就像现在这幕一样。甚至，对峙的理由让人觉得可笑。
冉思莹没接接茬，直接发问：“你们复合了吗？”
夏云梨怔了下。
前阵子她就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本该注意到她的异样。
是她太粗神经了。
夏云梨摇头。
冉思莹心口微松。
她的眼眶迅速蓄起了眼泪，看上去楚楚可怜，“小梨，我……”
“别叫我。”夏云梨迅速截断她，别开眼，“有事说事。”
冉思莹呼吸一滞。
她缓缓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和你坦白。你知道的，以前我和顾约淮不熟，交集也不够多。五年过去，你们不再联系，他对我可以说是毫无印象。所以我……”
夏云梨面无表情：“所以你用我做了由头。”
冉思莹艰难地颔首。
夏云梨阖上双眸，她吐出一口气，“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没说多余的话，也没说你不好。”冉思莹急切地道：“我只是说今天有个聚会，大家以前都是雅正高中的。”
夏云梨：“然后？”
冉思莹拧了拧手指，“然后我说你可能会来。”
“他就来了？”
“嗯。”
夏云梨唇角抿成直线，形容不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按照顾约淮的个性，冉思莹一说到自己，他就来了。只能是百无聊赖间，想来看自己的笑话。
想到今天那两轮游戏，夏云梨忍不住叹气。
他总是这样，像是猫咪逗着耗子。到头来，丢脸的只有自己。
冉思莹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太多。我只是希望你在的话，气氛没那么尴尬。我太想靠近他了。太久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夏云梨：“你该和我直说的。”
冉思莹小声道：“如果我直说了，你不会来的。”
夏云梨沉默下来。
她和顾约淮的交集已经太多。为了避免尴尬，她确实可能会直接拒绝的。
夏云梨微微抬眼。
冉思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怯怯地盯着自己。
她轻声问：“你说。你喜欢顾约淮很久了？”
冉思莹垂下眼，“就暑假踏青那一次，我就喜欢上了。”
夏云梨神色微顿，“第一次见面？”
“……嗯。”
夏云梨嘴唇翕动，话语却掩于唇齿。
原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冉思莹就喜欢上顾约淮了。
然而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难怪后来她只要和顾约淮见面，不管校内校外，冉思莹都会粘着自己。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冉思莹迟疑地问：“小梨，你还记得我上次问过你的问题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夏云梨蹙眉：“我和顾约淮不合适，不会复合？”
冉思莹：“对。你是这么说的。”
夏云梨眉心一跳：“你直说吧。别拐弯抹角。”
停顿许久。
冉思莹深吸一口气：“高中的时候，我爱他，但是因为……”
她睫毛扇了扇，“因为你，我放弃了。我没敢让自己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后来高中毕业，你们在一起了。我几度很痛苦。现在你们分开了，确实也证明你们不合适。”
夏云梨默不作声。
冉思莹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卑微：“你能不能帮帮我？”
夏云梨的眼睛闪过一丝荒唐，她对上冉思莹的眼睛，语气带着点匪夷所思：“帮你追他？”
冉思莹怯怯点头，乞求的姿态很明显。
空气僵滞。
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夏云梨语气笃定：“我不会帮你的。”
冉思莹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为什么？”
夏云梨轻声说：“顾约淮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他喜欢你，你也不需要我的帮忙。而且，冉思莹，我是他的前女友。你说这话合适吗？”
“我……”
“还有。”夏云梨顿了一秒，“哪怕是以前，我也不是你的阻碍。”
她抬起眼，眸光灼灼，“现在，更不会是。”
“爱而不得，也请不要甩锅给我。”
“……”
夏云梨返回到卡座。
汪季棠实在无聊，正在打着游戏。
听到了凳子移开的声音，汪季棠抬起头，松了口气，“好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她见夏云梨脸色不太好，犹豫地问：“你不舒服吗？”
夏云梨摇头，“顾约淮他们呢？”
汪季棠翻了个白眼，“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汪季棠的手机响了下。
她也不想打游戏了，直接点进微信看了下。
她说：“沈以冬给我发信息了，让我们出去。”
夏云梨犹疑地问：“你俩这么熟了？”
“你和顾约淮在厕所玩大冒险的手，我们几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四处看了看，奇怪地问“：“冉思莹呢？”
夏云梨睫羽微垂，没有出声。
冉思莹很快从厕所回来了。
夏云梨余光瞥了下，她已经恢复到往常的模样，看来刚刚是收拾好，又平稳了情绪，才回来的。
夏云梨低头看表，发现已过十三点。
这本该是她很害怕的事情。
眼下可能遭遇了许多。她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将这件事丢至脑后了。
夏云梨招来服务员买单，却被服务员告知已经买过了。于是三个人前后脚地起身往门口走。
出了酒馆。
一阵烟味袭鼻而来，夏云梨不适地皱了皱眉。
她屏住呼吸。
猛地听见一句清朗的男声，“顾约淮！你有意思吗？老子他妈高中是觉得你和夏云梨不合适。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