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亮
如雷轰顶。
夏云梨的脑子一瞬宕机。
半夜去前任家?这人是在说世纪笑话?还是一时兴起无聊的捉弄?
夏云梨几乎气笑了,“顾约淮,天快亮了。”
你tm给我醒醒!
顾约淮:“来得及。”
夏云梨:“?”
她刚是这意思?
顾约淮似乎觉得空气太闷,将口罩摘下,露出了轮廓深刻的俊脸。他伸手,掌心躺着一颗圆滚滚的软糖。
“?”
他一字一顿:“请你吃糖。”
神经病!
半夜叫她去他家,就为请她吃糖!不是吧?这人不会以为她真这么好骗吧?
夏云梨直言不讳:“你有病。”
顾约淮点头,“你说得没错。”
他好像是发烧来着。
夏云梨:“……”
爹的。他这样照单全收的样子,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两人沉默下来。
真是要命,夏云梨的脑海此时不识趣地划过一些不该想起的画面。
她脸红得要死,艰难地憋出一句:“大晚上的,不好意思打扰你。”
顾约淮追问:“意思是,只要我觉得不打扰,你就来?”
夏云梨:“……”
救命。
一个成年男人的理解能力是怎么做到瞬间下线了?
顾约淮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真的在等她的答复。
夏云梨顿时头疼起来。
不对啊。
顾约淮向来是个绅士。他俩是怎么稀里糊涂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的?
“唔……我的意思是。”实在想不通,夏云梨只能委婉拒绝:“我现在得回家了。”
她希望顾约淮不要再在这个话题纠缠。她这个坟头长草的前任去前男友家算什么诡异的情况?
话毕,黎渡恰好不耐烦地喊她,“小鬼,你挑糖怎么挑那么久?”
黎渡刚处理完公务。从他的视线看去,夏云梨和对面的男人都微微倾身,似乎在说话。
男人摘下了口罩,微抿唇角。隔着卫衣的帽子,他可以看见对方挺直的鼻梁和染了光的眸。想来模样是不错的。
深夜搭讪,这男人该不会以为他妹一个人吧?
狗男人,危险!
黎渡的警觉心顿生。
他恶声恶气:“你还不快过来?”
夏云梨远远地“哦”了一声。她小声嘀咕:“喊什么啊?凶死了。”
有点娇嗔的语气。
就像……对以前的自己说话的样子。
顾约淮扶着货架的手一紧。心上巨石滚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渐渐的,眸光染上薄凉。
“那个,我得先走……”
夏云梨说着,缓慢抬眸。顾约淮不知何时垂下头,指节一片泛白,甚至沾了点青。
夏云梨顿觉疑窦丛生,半截话语倏地收回。
目光仔细逡巡顾约淮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唇色苍白,颊边红晕一片。她立刻联想到方才掌心残留的烫意。
她狐疑地问:“你发烧了?”
顾约淮撇头,“没有。”
夏云梨下意识看向指腹,现在还能回忆起他皮肤上的体温多灼人。她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可能没有?你刚手那么烫!”
顾约淮的神色不耐:“我说没有就没有。”
下一秒。
他遽然躬身,像只蜷缩的虾米。逆着惨白的光线,发丝遮住眉宇,模糊了英挺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还不是生病啊?但见他一副不想被戳穿的样子,夏云梨有点不知所措。
她只能叮嘱:“好吧。那你好好照顾……”
谁知顾约淮蓦地另起炉灶:“u盘还要吗?”
夏云梨一愣,“那当然。”
“我现在拿给你。”
“你带了?”
“家里。”
“那算了。”夏云梨不太赞同:“你回家先好好休息。下次给我也行。”
顾约淮却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要不要?”
夏云梨完全没搞懂他怎么突然执着这个话题,这回倒是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急了。
她强调:“你生病了。u盘现在不重要。”
顾约淮充耳不闻:“去我家,我拿给你。”
“啊?”
“就门口。”似乎明白她的顾虑,顾约淮添了一句:“楼下也行。”
顾约淮偏执地盯着夏云梨。
身子一阵热一阵冷,脑子钝痛像凌迟。他的瞳仁本是浅色的棕,此刻眼底黑如曜石,波云诡谲。
夏云梨不安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不像在等一个简单的答复,而是在等一场迟来的审判。
她突然莫名想到,情人坡的那个暮夜。
夏云梨呼吸不自觉一停,连心脏都焦灼。
黎渡再度催促:“小鬼,你好了没啊?”
夏云梨不自在地回避顾约淮的目光,仓促地回黎渡:“喔喔,这就来。”
“你回去记得吃药喔。”
不敢再深想,夏云梨朝他抛下这句话,往黎渡的方向落荒而逃。
顾约淮霎时垂头,像一根因紧绷而断裂的弦。
女孩回到男人的身边,边说笑着打闹,边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
心脏像被一根韧线勒得几乎窒息。顾约淮仿佛失去听觉,耳膜只能听见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像是嘲笑。
顾约淮闭了闭眼,咬牙起身。
“咣。”
他的身子一晃,猝不及防地撞上货架,粗重的喘息在耳边回绕着。
现在样子还真是难看啊。顾约淮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蓦地逼近,他置若罔闻。
然后。
他听见。
“顾约淮,你家在哪呀?”
夏云梨拎着一袋可乐软糖,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约淮身后。她一刻不落地盯着他的背影,免得前面摇摇晃晃的家伙扑街。
她刚随口扯了个理由糊弄黎渡。在他怀疑的眼光中,硬着头皮将他往收银台推。
夏云梨悠悠地叹气。
这糖钱还是她付的。她忍不住阴暗地想:顾约淮该不会装成这样,故意折腾自己吧?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神经病。
人家可是家财万贯,美女环绕的总裁诶!
前面传来石头划过地板的声音。夏云梨抬头。顾约淮宛如喝醉,走出的路线抖得跟根歪脖子树毫无区别。
这人犟得跟头牛似的,居然不让扶。她扶他难道会伤害他可怜的自尊心?或者……他就这么讨厌自己的碰触?
眼见他就要脸吻大地,夏云梨甩开这个想法,赶紧上前扶他。
她能感觉到顾约淮的身躯一僵。夏云梨心下暗叹,果然是不喜欢她的碰触。
她克制想收回手的冲动,“让你去医院,你也不肯。”
“不去。”
应该是真站不稳了,顾约淮竟然靠在她身上,没了骨头似的。
夏云梨一时不备,身体顿时向后仰。视线不断晃动,眼见两人都要摔到地上,她条件反射地搂住顾约淮的腰。
因为剧烈的惯性,他的额头遽然搁在她的肩膀上。下一瞬,顾约淮的唇离她的脖颈,仅有几毫米之差。
男人滚烫的气息席卷而来。
两人像雕塑般僵住。
夏云梨完全不敢偏头,偷偷斜扫一眼。
顾约淮的脸红得厉害。
云墨般的发丝半遮住眉眼,褐眸半阖,呼吸清浅绵长。微垂的鸦羽,在晦暗的光线下,似有浮光,带着摄人心魂的力量。
风灌过耳际。
柔软的发刃忽而划过脖颈,蹭得她心头发痒。
安静须臾。
夏云梨羞赧而讷讷地打破静默,“你、你好重。”
她的声音隔得太近了。
顾约淮暗自呼气,头从她的肩膀移开,勉强站直身子。
男人侵略性的气息骤离,夏云梨心下微松。
见他分明站不稳,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语气凶巴巴的,“别动!还有多远?”
她的指腹送来一丝凉意。
顾约淮难耐地滚了滚喉结,“往前再走一百米就是了。”
两人一路无话。
顾约淮住的是市区最高档的住宅小区——星落小区。
离着不远是国际文化广场,坐落着国家剧院。另一个方向便是他的公司大厦,也就是北城高新科技园区。园区的隔壁是大型购物广场和风情街。
白天黑夜都是繁华至极,人潮熙攘。
顺着他的指示,夏云梨晕头转向地找到了c栋小区。
两人乘电梯,上了二十层。
这个小区每层都是一户两梯。他的房子坐北朝南,住起来应该相当舒适。
顾约淮勉强用指纹解锁大门。
大厅晦暗悄静。
落地窗碎进霓虹,走廊的光线挤入大门。
“小心点。”
将顾约淮扶到沙发上,夏云梨回到门口。她借光摸索墙壁,摁下开关。
灯开了,室内一亮。
夏云梨的心情奇异。
这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单独进男生的家里。
室内装修是典型的英式复古风,基调偏冷,运用了许多苏格兰格子元素。地板是黑白方格,红蓝条纹的抱枕斜放在黑色沙发上,旁边立着复古落地灯。
夏云梨向右看,不远处有个小吧台。
墙壁镶嵌了3层内置酒架,摆着不少名酒。她恍惚以为,鼻尖萦绕麦芽香的香气。
顾约淮嗤笑:“看傻了?”
知道他是在笑自己没见过世面,夏云梨也不生气。
她转头,“你好点了?”
顾约淮蜷缩在沙发上,摸了个抱枕到怀里,看着脸色倒像是好点了。
他摇头,目光落在地面。
顺着他的视线,夏云梨低头一看,正好踩到铺的羊毛毯上。
她记得顾约淮是有洁癖的。
夏云梨迅速后退一步,鞋底的灰尘还是沾染在毛毯。
“抱歉。一时没注意。”她顿时尴尬:“有拖鞋吗?”
“没关系。”顾约淮不在意地摇头:“我也没脱。”
夏云梨干脆走到玄关,打开鞋柜。
鞋子按照类型分层摆放,上面是皮鞋,中间是aj和运动鞋,最下层是拖鞋。
居然只有一双。
夏云梨尬在原地。
这个房子明明是四室两厅,他竟然是独居。
“你穿吧。”夏云梨将拖鞋递给他,“生病了,赤脚地寒不好。”
“你换上吧。”顾约淮摆手:“我去拿u盘。”
说罢,他扔开抱枕扔,掠过她,脚步虚浮地进了主卧。
夏云梨没换拖鞋,随意在沙发找了个位置坐下。
突然来到初恋的家里,她有些紧张。一时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甚至忘了她还有手机可以刷。
于是,她垂眼看膝盖,竟然开始数着绵羊。
顾约淮半晌没出来,该不会晕过去了吧?
夏云梨忍不住问:“找到了吗?”
顾约淮没应,不过两秒,他走出卧室,在她面前蹲下。
夏云梨顺势抬眸。
目光缓缓上移,途径他凸起分明的锁骨、利落优美的下颚、以及……
下个光景。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闪躲。
或许是因为发烧,顾约淮的嘴唇染上浅绯,眼尾泛红,和泪痣是相得益彰的蛊惑。
勾人得很。
夏云梨再不敢往上看,呼吸有点乱了,“u盘呢?”
顾约淮摊开手掌,躺在一个梨形u盘。
骨节似修竹,在光线的透视下,素净的皮肤薄到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竟然诱人至极。
夏云梨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顾约淮的眸光蓦然一暗。
夏云梨没注意他的反应,伸手想拿u盘。顾约淮却遽然收手,强势地倾轧两人之间的距离。
炙热的气息,就像是无声的压迫。
夏云梨的呼吸一紧,“你干吗?”
顾约淮偏头,挑眉看她。见夏云梨的睫羽慌张地乱扑,他才缓缓凑至她的耳畔。
两人的呼吸一瞬焦灼。
顾约淮喑哑的耳语弥散在暧昧的空气中。
“孤男寡女,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