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村医拿了一套银针进来，往人中穴，十宣穴，内关穴等几个穴位扎了银针。
没一会儿，人就转醒了。
“先把鸡蛋吃了。”老太太接过碗，李佳把她扶坐在床上。
“老太太，我还不起…”王云云不肯接。
“还什么还，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要是不好好养着，以后病了费的钱可不更多？”老太太把碗往她手里一放就松手。
“到时候吃完了把碗洗干净再还回来，你朋友在这边我们就先走了。”老太太没给她再推辞的机会，撂下这一句话就带着大儿媳走了。
路上老太太看了一眼从来了以后就一声不吭的大儿媳：“爱国又气你了？”
这一句打开了方桂英的话头：“可不是嘛，我是咋生了这么个榆木疙瘩？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不过这姑娘的命啊，苦…”
“没法子，咱自己都过不好呢，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是她没生在那样的家里，就算她没有个亲人，分文不带地进门我都不嫌弃。唉…”
方桂英心里难受得很，在儿子眼里她怕就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就是那个分开牛郎织女的恶王母。
她乐意做这个恶人吗？
像王家干的那档子事，她怕报应到自己家里人头上。这样的事怕是老天都看不过眼。
“快过年了，可不兴唉声叹气的。明个就大年三十了，不吉利。”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不是爱吃猪油渣拌饭吗？明天咱也不掺包谷粒和麦子了，咱就吃纯纯的大白米饭！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咱吃到饱！”
“算了，太糟蹋粮食了，精米本来就没几斤。”方桂英吸吸鼻子。
“过年就要有多好吃多好，有个好意头来年才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就是，就是！”转角冒出个小脑袋来。
“就是个屁！打扫完了没？”老太太刚刚和风细雨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
“兰花姐回家了，我出来找奶。”谨妮吐了下舌头，当然没有打扫完了，还有好多事呢。
婶娘的脸也放晴了：“兰花咋回来了？”
两婆媳都加快了脚步。
“娘！奶！”院子里，林兰花正帮着一块儿打扫家里。
老太太直接抢过她手里的扫帚：“回到家里了干什么活？赶紧歇歇。”
兰花笑笑：“我这闲着也没事干嘛。对了，林星他姑拿回来了好几条大鱼，我婆婆让我拿一条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谨妮怀里抱着一条不断甩尾巴的大鱼从厨房出来。
“奶，快看，好大的一条鱼！”鱼尾巴上的水都甩到她脸上了，她还咯咯地笑。
“哎哟我的亲娘嘞，赶紧把鱼放回去，不然今晚上就能被你折腾死。”婶娘赶忙往前跑两步把她怀里的大鱼接过来。
不得不说，这鱼是真大尾巴也真有力气，婶娘一个不小心鱼就从手上挣脱了。
老太太看其他人都不成，只能自己上手，右手紧紧扣住鱼鳃，一个用力就把鱼提了起来。
“噗通”一声，大鱼又回到缸里舒服地摆了摆尾。
“奶，你好厉害啊！”谨妮星星眼。
原本老太太想教训一下这个连鱼都要抓起来玩一玩的皮猴，但被这佩服的眼神一下哄开心了。
“那是，你奶啥时候不厉害？”
谨妮十分配合：“我奶奶就是最厉害的！”
“娘，大鱼明天全给做了啊，别留着。年年有余，吃不完没事，留大年初一吃。”兰花在这边叮嘱着婶娘。
“知道了，你不要总是争着抢着干活，该歇还得歇下，明白不？”方桂英摸摸闺女的头。
从生下来像一只没毛的小老鼠一样的闺女，现在长成了大姑娘了。从小到大，她都是最听话最懂事的，有口吃的都要惦记着家里人。
“知道了娘。”兰花眼里也浮上一层水雾，不是嫁出去被人欺负，而是在婆家总不能像在娘家一样自在。而且离了爹娘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你看你干啥呢？都要把兰花惹哭了。”老太太走过来，“兰花，家里的牛肉罐头和虾干啥的带回去婆家一点，总不能让你被婆家人说没有礼数，只顾着娘家。”
“你大姑二姑今年都要回来，到时候你也回来，咱们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聚一下。”老太太想起远嫁的两个闺女，心里不是不惦记的。
但这年头出门要介绍信要钱要票，两三年她们能回来一次就算不错的了。
“大草小草要回来？”显然方桂英也不知道这事。
她当时嫁进来没多久，家里两个小姑子就陆续出门子了，两人都嫁的远。所以姑嫂间这些年见的面也不多，谈不上多深的感情。
“是。”老太太眼角的纹路笑起来就显得越发深，“她们两姐妹约好了，说是要一块回来看看我。”
“姑妈她们都要回来吗？小诚哥哥是不是也要来？”谨妮回屋把沾满鱼腥味的衣服换了，还没走出来就听见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小诚也跟着一块来，你不准带着他去摸鱼了知道不？”老太太不放心。
上次林小草带着最小的儿子小诚回来的时候，谨妮带着他简直玩疯了，一天一套衣服都不够，经常弄得浑身泥巴或者直接湿乎乎的，不换又不行。
最后没衣服穿，小诚只能可怜巴巴地光着身子捂在被子里不出门。
现在俩娃都大了，可不能那么疯了。
“嗯嗯嗯。”谨妮敷衍点头。
……
大年三十—晚上，是谨妮一年中最期待的时间。因为年夜饭是一年到头最最最丰盛的。
早上的时候方桂英就和了富强粉和玉米面来擀饺子皮，手心里的饺皮放上白菜肉馅，一掐一捏，一个圆滚滚的白胖大饺子就新鲜出炉了。
中午吃饺子，晚上吃的那可就多了。酸菜鱼片汤，炸小酥肉，鸡蛋肉羹，白糖拌猪油渣，水煮青菜，清炒豌豆…
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每人跟前还有一碗冒尖的猪油拌饭，猪油亮晶晶地敷在大白米饭上。
只有今晚上大家伙想吃多少吃多少，每人会说一个不字。
林严也接上杨小红和林欣回来过年了。
杨小红月子坐的好，伙食也不错，所以奶水足，喂得闺女白胖白胖的。
现在村里大部分孩子在娘胎里就没多少营养，所以生出来就不大，遇上奶水不足的娘还得饿肚子或者家里去厚着脸皮让娃蹭一口还在奶孩子的小媳妇的奶水。
稍微再长大一点了，家里就不会拘着了，随娃在村里撒欢跑。又晒又饿，所以个个瞧着黑瘦黑瘦的。
像欣欣这样的胖闺女回村里，可引起好一阵围观呢！
一个是围观这么个白胖的奶娃娃，一个是围观小夫妻带回来的自行车都架不下的东西。
满满两大包裹，也不知道林严是咋载回来的。
“奶，包里都是我和林严去供销社抢的年货，家里出来一趟麻烦，索性我俩一次买回来了。”杨小红抱着闺女跟老太太说话。
“刚刚饭吃饱了不？你生完孩子耗元气，又要奶孩子，可不能亏待自个儿。”老太太用比粗粝手掌柔软不少的指腹轻轻碰碰曾孙女的小脸蛋儿。
“欣欣这娃可真乖，不像谨妮小时候见天嚎。”婶娘也坐过来了。
苏敏带着双胞胎踏进门就听见大嫂在说谨妮小时候的事。
“可不是嘛，必须得背，得抱，还得时不时走两步，一放下来就扯着嗓子嚎。怕你把喉咙哭坏了，家里人就轮着班的抱你。”
听见婆婆的声音，杨小红站起来迎了上去：“妈，谨妮小时候这么难带啊？”
“十里八村的，我就没见过这么难带的！”老太太想起那段时间都觉得遭罪，可那么小小一个娃，看她脸都哭红了又不忍心。
林慎一脸的不堪回首，他实在不想回想起婴儿时候魔音贯耳的那段日子。
“还是小慎好带，和欣欣一样可乖。就是他那时候可不乐意和谨妮待一块了。”
林慎：你要是天天被咬脸蛋，喷口水，拍肚子你也不会想和她在一块的。
“我这么可爱这么好看，多少人想和我在一块！”谨妮生气叉腰。
屋里的大人瞧着却都笑起来，逗得谨妮都害羞了。
大年初一，不扫地不干活。新的一年不兴说丧气话也不兴干苦活。
一整天都要高高兴兴，舒舒服服的。吃完的碗筷啥的都得堆到第二天去洗。
谨妮和林慎两个熊孩子就趴在床边逗侄女。一会儿做个鬼脸，一会儿摇摇拨浪鼓，把娃逗得伸手想去够。
谨妮每次都把那个拨浪鼓放得离欣欣很近，等她要够到了就一下把拨浪鼓拿远摇起来。
几回以后，欣欣急得要哭了，她就把拨浪鼓赶快放到她手里。
“去去去，自己出去玩去，没看见欣欣都要被你逗哭了吗？”老太太走进来转一圈后看不下去了，把两人轰出门玩去了。
“欣欣哦，喜欢太奶奶不？”不让双胞胎逗小孩，老太太反而逗上了。
“不喜欢！”没想到谨妮又偷偷折回来了，原本打算等老太太出去了就溜回屋，没想到撞见了老太太在逗奶娃娃。
老太太嘴一撇，把右脚上的鞋拖下来，提着就追出去了。
“娘，婶娘，救我！”谨妮一边跑一边喊。
“大年初一你还找揍？”方桂英笑着说了一句，拦下老太太说：“娘，走，咱瞧欣欣去。”
老太太放下鞋，跟着大儿媳进屋了。
其实她也就吓唬吓唬谨妮，大年初一可不兴打孩子。
谨妮一看没危险了，整个人又嘚瑟起来，又想往屋里钻。但刚走没两步被她娘叫去院
子里晒太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