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往事
“那你明日再来罢,今天就先到这了。”说书先生头也没抬。
李娇娇掏出一枚银锭置在桌上,发出的微响让说书先生抬了头。
“先生,我是给茶钱的。”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说书先生方才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消失,撩起长衫的前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拿起银锭看了片刻,立即盈出笑:“姑娘要听什么故事?”
李娇娇:“我要听沈沉道的事。”
说书先生先是讶异,而后立马笑着点头:“可以可以,这倒是我乐意讲的,咱们就从他离开九道宗,下山镇压鬼祟说起……”
“不用。”李娇娇打断他,“你告诉我他同端华郡王去洛河的事就行。”
说书先生顿了一下,摸了摸手里的银锭,“可以,那这要从沈沉道接到一封秘传开始讲了……”
……
昨夜的雨后,天至现在都乌蒙蒙的,夏末快要入秋的天比酷暑时凉快得多。
段青莲揽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似乎眼里看不到其他。
李娇娇聚精会神的听着说书先生的故事,注意力浑然不在他的身上,任凭他抚着自己的腰。
“什么?你说那十万亡兵是祭阵用的?!”说书先生说到半处,李娇娇手里的瓜子一抖,惊得倏而起身。
腰肢与香香的发丝从掌间滑走,段青莲微微蹙眉,略显失落。
“没错。”说书先生点头,对李娇娇的反应很是满意,很久没有听客露出这种表情了,“当今圣上不知从何听到了顺调天运的法子,用十万亡兵祭阵,阵法一成,可保大武百年昌隆。”
“可不是说那十万士兵是为了去镇压一个极其厉害的……”说到一半,李娇娇瞄了一眼段青莲,他垂着眸,正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显然没有听他们的对话,“极其厉害的邪祟吗?”
“这是让咱们百姓知道的说法,若是那些亡兵的家属知道了,哪能罢休。”说书先生也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边说边啧啧感叹,“不然怎么同是殉国,那十万亡兵的抚恤金就多出一倍,所以说,凡事不能看表面,都说段钰是霁月风清的仙师道首,说沈沉道是镇国安平的阴阳术主,可他们做得一些事儿可不能齐名啊。”
“姑娘要知道,自这事之后,圣上一道圣旨,阴阳司自立管辖,沈沉道也成了他至信之人,都说沈沉道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可我倒觉得是空谈,要真如此淡泊,他就同他师兄回九道宗了。”
越听,李娇娇眉头皱得越紧,“那端华郡王有同去吗?”
说书先生点头:“有,不过好像从洛河回来后,自卸盔甲,不再上战了。”
这倒是真的,他爹一直留在京都,没有离开过。
“估计郡王是心冷了吧,那是他自己的兵,去时应是不知情况的,见同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士莫名成了献祭的牺牲,换作我,我也不愿为这样的国主再上战场。”
“那你知道为什么要封印那个邪祟么?”
“这个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是为了压住那十万亡兵的冤魂吧,毕竟皆是枉死之魂,怨气滔天,定是要个极厉,极阴的邪祟压住,不然十万冤魂冲破封印,大武就要遭殃咯。”
这个故事极为震撼,乃至李娇娇听完都有些晃不过神,段青莲并不是那传言中极恶的邪祟,封印他不是为了安宁,只是为了压住祭阵的亡魂,那些亡魂也并不是殉国,只是因为一个保住大武安昌的阵法。
说书先生离了桌,拿起自己的烟袋杆朝茶馆的大门走去。
踏出茶馆时,还听他摇头叹息,“也不知道沈沉道能不能压住洛河的亡魂啊……”
雨又下了起来,不过所幸比昨日小了许多。
李娇娇拉着段青莲走在绵绵雨丝中,雨蕴湿了两人,衣袍发丝都带着湿意。
“等着,我去买把伞。”李娇娇看见有卖伞的铺子,叮嘱了一句,便朝小铺跑去。
不过片刻,她撑着把白色的油纸伞回来,截断了他与雨丝的粘连。
“瞧瞧,都湿了,晚上又要发热了。”李娇娇用袖擦了擦段青莲颊上的雨水,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伞,“喜不喜欢,伞我也买了白色的。”
“喜欢。”段青莲轻笑,弯下的眼睫蕴着细碎的雨珠,让李娇娇一下就想到摇曳在雨中的山荷花。
李娇娇拉上他的手:“走,我们回去。”
一切都拢在这朦胧烟雨中,空荡延绵的长路,浸湿发亮的黑瓦,躲雨而跳到人家屋檐下的鸟儿,宁静又祥和。
两人的手紧握,一步一步踩在被雨丝沾湿青石板,偶踏过汇聚的浅浅雨泊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要入秋了呢。”雨伞微倾,李娇娇仰头,看着濛濛的天,“中秋也快到了。”
“中秋么。”段青莲也同仰头,剔透的眸子压上一片乌皑。
他对四季的称谓没有太多的了解,只知暑夏的太阳会热,冬日的落雪会冷。
至于中秋二字,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四季交更,日复一日,时间对于他也无意义。
“是啊。”彼时,却有了李娇娇同他说起这些,“中秋就是家人聚在一起吃月饼,看月亮,等回了郡王府,你就知道了。”
她似乎很期待中秋,说起时,眼睛都是亮亮的,“我喜欢吃豆沙月饼,可我爹喜欢苏式月饼,明明咬一口就到处掉渣,吃起来可麻烦了,不过到时候你都可以尝尝,还有我爹的雪尖,配糕点喝最好了。”
段青莲弯着眸,听着她细细碎碎的念叨,从她手中接过伞,倾斜了一些。
忽然,絮叨止住,李娇娇止住脚步,清明的杏眸四处探望:“阿青,你有听到吗?”
“我看到了。”
李娇娇随着段青莲的目光望去,石板路旁已经上板的店铺旁有一条幽静又窄小的巷,一只毛发濡湿的纯白长毛幼狸正蜷靠在墙沿瑟瑟发抖。
在望向她时,又发出一声微弱的呜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