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梦(四)
饭店内。
“二少!”
见他站起来,严书棋难以自抑的走过去抱抱他,也不顾服务员频频目光,稍微有些肉麻的问候道:“就一个星期不见,你是不是长肉了?别墅里的厨师换人了吗?”
“……”
邵睿撇撇一旁偷笑的服务员,很不友善的瞪了过去,让人家小姑娘赶紧拿上茶壶跑了。
犹豫了一会儿,邵睿才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就因为这么一个细微动作,好像填补了连日来没有见面的空白,静悄悄的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
很近。
心跳声都能互相听见一样。
一番了解之后,邵睿才得知他今天下午就要飞到外地的事情,顿时就更生气了:“怎么之前都没跟我说?”
“其实是想瞒着你忙完工作再悄无声息的回来。”
“……”
邵睿干瞪眼,心说我就不在几天你给劳资学坏了???
“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跟你说了。”严书棋笑笑解释道:“万一你突然回去,说不定我会被骂的更惨。”
“谁教你的这一套?”
“很多事情可以无师自通的。”
邵睿瞥了他一眼,又问:“去哪里?”
“西安。”
“还挺远。”
“我尽快回来。”
邵睿想了想摇摇头:“有事就慢慢做,我这边也很头疼,老头子腿脚不好,估计留下来的时间要长一些。”
“怎么了?”
“老毛病,治也治不好的那种,只能缓解痛苦。我最近在找出名的外科医生,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的?”
说到跟医院医生有关系的,严书棋的目光瞬间就有些恍惚,在邵睿察觉之前,他连忙低下头喝起了汤水:“要说是本市的,很多公立医院的口碑都是不错,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要对症下药。”
“那老头估计是没救了。”
严书棋‘噗嗤’一声当做是转移气氛,然后看他:“听二少的意思,好像和你父亲相处的不是很开心?”
“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邵睿懒得伤春悲秋,只告诉他:“这老头可不是什么好人啊,光是他给我安排薛梅那群女人,就让人很不舒服。”
“确实。”严书棋笑着:“本来缘分这种东西,就很微妙,谁插手都插不进来的。”
“倒也未必。”
严书棋握勺子的手一用力,他问着:“怎么说?”
“哪找那么多说法去,不过是一方强求,一方跟着强求而已。”
听到这句话后,严书棋久久没有开口。
午饭吃的急,他要坐的又是下午一点钟的飞机,眼看公交地铁肯定赶不上了,邵睿就让自己的司机把严书棋送到机场。
结完账,邵睿觉得身边忽然少了什么,又想到现在回去的话可能还会遭到质问,心情就开始烦躁起来,他干脆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轻声的交谈几句之后,又返回了包厢。
服务员:“先生,您是要……打包带走吗?”
“不是,你另外再给我上两份甜点过来吧。”
“好的。”
邵瑞刚坐下,手机跳出来好几条消息,是来自两个不同的号码。
其中一个是正在赶往机场路上的严书棋,他发过消息之后,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在踏进机场里的前一秒钟,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又因为他半边脸被头发挡住,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改变,连要露出微笑的检查员都立即闭上嘴巴,不敢轻易招惹。
到西安的路途有些遥远,严书棋找好了座位,几乎呆傻般的望着机舱外面慢慢远离的地平线,将近半小时都没有换动作,吓得旁边的外国佬赶紧抱头大睡。
中国人可是会功夫的啊!
过后,严书棋拿出自己的钱包,这表面已经有些痕迹了,里面的夹层很隐秘,要认真看才能发现。他在这儿藏了个非常重要的秘密,是一张红底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人略显青涩,都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男的就是严书棋,那是他还没有毁容前的样子,阳光帅气,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比媳妇儿整整高出了个头。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红底后面粘了一张黑白照,也是那个女孩的,不过闭着眼睛,额头上脸上都有伤口,只因拍前被人擦试过了,所以没有留下血迹。
严书棋红了眼眶,哭的泪眼模糊。
下了飞机,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艰难的漫步当中,找寻着过往记忆力的车辆,即使手上没有行李,可似乎也有千斤重一样压着他。
兜兜转转,回到了那脑海中的永兴坊。
路上见着那大铜镜,往跟前一凑,才发现自己也早已经面目全非起来。
走道砖瓦房前,街市上已经灯火通明了。
那空了好几年的房子,从来没有人进去打扫或者整理过,导致院子里已经积了大片的灰,看上去有些许破旧。上面的灯笼就只剩下几根竹骨,跟对面的人家比起来,悲凉溢满了整个眼帘。
这是当初他们拼命赚钱才买的房子,首付付的时候刚好碰上经济危机,很多人都慌里慌张的退掉了,只有他们还在坚持。
那时候就认为,日子嘛,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渐渐地,真的就好了起来。
还了款,怀了崽,本该要回这边领证,最终还是被命运给拖在了外乡。
严书棋再也忍受不住,疯狂地捶打大门,像是直到要把它打烂一样。
这动静引来了邻居们的四处张望,这条巷子是老巷子,比不得外面,他们还以为是闹贼还是抢劫了,急急忙忙想要报警的时候,却见那个人一声不吭的掏出钥匙进去了。
门重重的关了上去。
这会儿大家伙才明白过来,是那消失了好些年的房主终于回来了。
邵睿开始整日整日的失眠,一开始没有了沉睡大魔咒的洗脑,勉强还能靠药物维持,但最近的药量似乎不足以让他沾枕就睡,有时候就算睡了,到半夜也会口干舌燥,不得不从睡梦中醒过来。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久天,邵睿一次次爆发,又顾及邵父在楼上,只好把这阵子火给憋了回去。
打开手机,最先看的就是严书棋发来的平安消息,他因为睡眠质量的问题,内心已经恼火的不成样子,可点开那张戴着口罩在雪中自拍的照片是,那一只眼睛足以让他恢复所有的情绪。
他不对劲。
邵睿在这种情感萌生的时候就试图掐死它,可事物的发展确实是有它不可改变的规律,他压抑这从心里莫名蹿出来的躁动,告诉自己明明是带着别的目的来玩这场游戏的不是吗?
他狠狠丢了手机,再不去看。
枕头有些软,让他脑子也发软起来。
就想起那天耿满川在饭店里霸占两份甜品时候说的那句话:“你发昏了是不是?”
“……”
“嘿!”耿满川气呼呼的吃下去一大口,又把另一份直接舔了一嘴巴,不屑看他:“当初你管我要资料找人的时候,怎么说的?”
邵睿抿抿嘴,不说话了。
“他想弄死你,你想毁灭他,你俩就是这样的孽缘才凑在一起的。”耿满川不愿意好友真陷进去,急忙提醒道:“听清楚是孽缘,孽缘!你别忘记牢里的三年怎么过的,别人是白莲花说什么不计过往错在自己,你是朵黑莲花,迟早要找他算回来的!”
想到这儿,邵睿的头开始疼了,他拿枕头捂住耳朵,强迫自己入睡,这次没想到竟然是成功了,然而做的梦让他在大寒夜里湿了后背,直到第二天都还在梦魇当中,要不是游年冲进来叫醒他,很有可能还会出事。
“小睿,小睿你怎么了啊?怎么睡觉睡得连点血色都没有?”
游年刚想喊人,邵睿用尽力气按住他:“游年哥,我只是……做噩梦了,让我缓一下……就好。”
“你这样子……”看到他撇开了头,游年只好放弃追问了,只好说道:“那你门掩着就好,有事随时喊我或者你哥都成。”
邵睿点点头。
等游年走后,他虚脱一样的凹进床里。
昨天晚上重新睡过去以后,他居然接二连三的梦到以前,在他坐牢的第一年。
读书的年纪坐牢,不管是有钱人还是普通人,心里承受的范围都是有限的。其实真正困住他们的,不是牢狱之灾,而是血溅当场的那一幕,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那会儿是蒋洛阳在那所监狱工作的第三年,耿满川常去探望邵睿,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后面就拜托他多照顾一些。实际上就算他不说,邵家的人也会来塞钱让他们好好做事,多多照料着这位二少爷。
可蒋洛阳偏偏就愿意让耿满川欠下那份人情。
这一欠就是三年。
由于邵睿背后有整个邵家撑腰,加上狱警的照顾,基本上很少有人找他麻烦,一般都是他找别人麻烦。更多的是因为呼吸不到新鲜空气,邵睿的性格也越来越暴戾,蒋洛阳甚至亲眼看到过他把一支牙刷戳进另一名犯人的手指骨里。
不过是因为当时那名犯人想要冒犯他。
最后深深地被扣了好几个手指甲出来,等狱警赶到的时候,邵睿两只手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