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无法,太医又来一回,然姜沚本就咳嗽未愈,又素有心疾,外加她生了两辈子的病,别的本事没有,除了喝药,便数装病最拿手,便是太医也瞧不出任何端倪。只道是‘风寒勾得心疾又起,况肺气短急促,需多加休息’。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饭也不冷了,茶也不冷了;最重要日间不用去站岗,夜间不用去抄经了。
如此姜沚的日子倒也逍遥,每天只在晨间来查房的吴嬷嬷和太医面前,把带死不活的重病模样演好,便又能偷得一天的清闲。
唯有一宗事不尽如人意,便是这翠薇宫并没有给她配一个梳头的婢女,整得她每日里只能自己瞎糊弄。前几日,姜沚还费半日气力,想理个髻上去,然几次三番失败,姜沚也不由得灰心,索性髻也不理了,只将头发披散下来,覆在肩上,虽有些不太体面,倒也觉清爽纯净。
这一日,送走太医和吴嬷嬷,姜沚实在榻上躺得无聊,这宫里又不给几本书来看,于是只能坐在窗前发呆,望着后庭中一棵老槐树上两只鸟儿在掐架,叽叽喳喳,东一下西一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姜沚正看得起劲,唇角都勾着笑,冷不防一张脸从窗口探过来,吓人一跳。
“好啊,你装病!”一个圆脸杏眼的姑娘,大喝一声,便就从那窗口绕进了侧殿之内。原这侧殿在翠薇宫最偏一角,等闲无人过来,对窗的后庭又挨着宫墙,姜沚万料不到竟有人来在此间。
人还没反应过来,但见那姑娘已然跨进殿中,一手扯住姜沚的胳膊,便往外走,“跟我去娘娘跟前,看如何罚你。”
姜沚哪里肯依,只她气力甚小,不敌那姑娘,愣是被拽出了殿,看看往盛贵妃的主殿而去,姜沚心知此番真真坏了事,倘若闹到贵妃那里,便不是‘失仪’那般简单了,怕是‘欺君罔上’都扣得下来,于是狠命挣着,哭喊道,“我不去,你有话好好说。”
只那姑娘手腕子跟铁打的一般,实挣不出,这时已来在庭院,姜沚慌乱中刚好见身边一婢女端着茶盘被惊在当地,于是从那婢女手中抄起茶盘,一下拍在那姑娘后脑勺上。
那姑娘‘啊呀’一声,可惜姜沚力小没把她打晕,然那姑娘疼痛之下还是放了手,摸上自己的脑袋。姜沚原本往后挣着,她这一下松手,姜沚敦敦实实坐在了地上,但觉骨头都被摔断了,怎么也起不来身。
那姑娘此时已是气急,因姜沚坐在地上,上来便要扯姜沚的头发,姜沚此时莫说站不起,便是好手好脚,却哪里是这大力姑娘的对手,见她来势汹汹,也不知如何躲,下意识就闭了眼抱紧了头。
只那姑娘的手却一时又没落下来。殷承璟一手从那姑娘后颈间抓住,腰上一脚,那姑娘便惨叫着飞了出去。
他再一端详自己的小姑娘,真真胸都要气炸了。他的小姑娘,抱头坐在地上,一身衣裳全是皱巴巴的,发髻也散着,抖得好不可怜,便是此时都不敢睁开眼。
殷承璟急急来在她身前,但觉心疼得手都扶不上去,轻声唤了句“卿卿,我回来了。”
姜沚这方才抬起头,又望见那张俊美容颜,原本抢盘子砸人的狠厉全不见了,登时只觉心下好生委屈,眼泪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他自地上抱起她在怀,“别怕,我回来了。”
她只是呜咽,一肚子酸水汇成了酸海,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的才回来?你可知我等你等得好苦?你母妃那般恶毒你知道么?我都要被折磨死了,就见不着你了……
“表哥……”盛婉娴一只手扶着腰间,被几个婢女搀着却仍是站不起来。
殷承璟冷冷看了一眼那张脸,盛婉娴只觉身上一个寒战,便讷讷再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殷承璟抱着姜沚朝宫外走去,她心下着急万分,却又哪里敢再动?
只此时,宫门口却进来一众人等,走在最前的一人雍容华贵,不是盛贵妃还是谁?身后跟了一众内侍、婢女,一时间堵个满院,正拦在殷承璟的路上。
“皇儿这是要做何?”
殷承璟冷声道,“让开。”
盛贵妃浑如何能相信自己的儿子竟说出如此不礼不孝的话来,“你被这个女人迷昏了么?”
“母妃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么?”他说着,也不理那一院子人,自朝门口走去。
盛贵妃又哪里拦得住他,只被气得一阵乱骂,“你在同谁说话?你这是当王爷的教养么?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上,有没有我了?”一阵胡言乱语。
此时听得宫门口一声报,“圣上驾到。”
须臾间,咸隆帝一身明黄龙袍,立在了翠薇宫门口,身侧还跟了翠薇宫里的一个小内侍。显是一早听得那小内侍的汇报,这才急急赶过来,又在墙外听到盛贵妃那几句高呼,如此,甫一见殷承璟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咸隆帝的眉头就不禁紧紧皱了起来。
“你灾也不赈了,急急跑回来,便是为了这个女人么?”咸隆帝铁青着脸,身前身后的一众人等见龙颜震怒,纷纷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姜沚一见咸隆帝的面,又看到站在咸隆帝身侧个小内侍似是翠薇宫的,她之前见过的,登时心下如坠冰窟,方才酸涩如海的委屈,此时全然不见了,只余焦急。不是叫你莫回来么?现下全捅出来了,在皇帝面前这笔帐,是一笔一划全记下来了,全都记在她头上,再没得跑了。
姜沚怔怔望着殷承璟,然他面上非但没有半点慑于君威的惶恐,反倒是眼底的怒意更盛,浑似下一秒连圣上他都要顶撞。姜沚心道要糟,忙扯了扯他襟前,小小声道“放我下来。”
殷承璟被她一拽,吐出一口气,却也还是硬硬说道,“儿臣先行回府,待修整后再与父皇回禀差事。”
说完,竟是御前也不跪,自就抱着姜沚往外走。
咸隆帝直被气得头顶生烟,“孽障!你要造反么?”
殷承璟也不回头,直抱着姜沚出得翠薇宫,朝向宫门口行去。
咸隆帝被气得险些晕厥自不必说,又有盛贵妃哭哭噎噎跑上前跪诉,“求陛下为臣妾做主,这儿子臣妾是管不了了。”
见皇帝不说话,盛贵妃兀自不肯罢休,哭声愈发惨烈,“如今为了个女人,连父皇、母妃全不要了。”
咸隆帝经她一说,忽得想起,“那女子是何人?”
盛贵妃这才稍敛了哭声,清清楚楚说道,“便是废太子之前的良娣,原太史令姜府上的姑娘,如今又来祸害我璟儿来了!”
咸隆帝只觉身子也是一晃,好在身旁内侍眼疾手快扶住。帝王眼中阴霾愈盛,深不见底。
再说姜沚现下,全然不见了方才看到殷承璟时的骤喜与委屈,就像有一万个念头在心中乱蹿却浑理不清头绪,唯一能抓住的,便是焦急。心知此番一闹,不单她自己,便是他恐都要倒霉,于是连连挣道,“你且放我下来,万不可逆了你父皇之意。”
殷承璟却一脸如冰寒意,冷得似要杀人。姜沚从未见他如此,既是忧心又是害怕,思来想去,只得温言柔声道,“我无事,你且放我下来好么?”
只是任凭姜沚百般哀求,殷承璟自冷硬着不理。直走到宫门口,却见远远的,姜大人与秦七社竟驻在宫墙之外。
原这些时日,早有消息自宫中传出,说是姜沚被盛贵妃诏至宫中。秦七社自不必说了,便是连姜大人都瞬间想到,自家乖女去到那楚王的母妃跟前,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然贵妃亲召,哪由得他辞,便再是提心吊胆,终也只能守在宫外候着等出来,这一等便是数日,日日心急如焚,却是半点法子没有。
今一见姜沚出来,姜大人只差老泪纵横,急急忙忙跑上前来,边唤着‘卿卿,你无事罢’,险些都要栽到地上去。
只殷承璟却仍是理都不理,一身肃杀之意,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架式,姜沚知他这是心下怒极,浑然全不顾忌了,此时慢说是姜大人,便是皇上下旨让禁军拦路,他都能拼杀起来。
只她早已哀求一路,他都不肯丁点软下来,眼见着姜大人蹒跚着身子追在身后,被他越落越远,姜沚心知也别无它法,抬了脸,向着殷承璟唇上亲了上去。
他忽得一顿,箍在她身上的力道却是松了,殷承璟终于微红着眼瞧了下来,他一对凤眸,原就显无情,此时泛了红意,端得好生让人怜惜。姜沚知他心下委屈更甚于自己,眼眶也复又红了。
又见他终于在马车前停了下来,方才柔声说道,“你且莫急,我没受苦,在娘娘宫中好吃好喝养着。”
殷承璟却不说话,只抿着薄唇,那一对微红凤眸中的怜意,丝丝缕缕拂过她一张病恹恹的小脸。姜沚知他不信,又再柔软几分,带着笑意说道,“只是宫中没有婢女伺候我,我又不会梳头,故而样子狼狈,真真没受委屈。”
此时姜大人连吁带喘追得上来,伸手要接姜沚,却被殷承璟一眼冷冷被钉在原地。他眼里原就带着红,此时见有人夺他怀中之人,便是杀意都带了出来。姜大人哪里还敢动,只心下叫苦不迭。
姜沚只得向自家老父道,“爹爹且等我片刻,我与殿下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