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寻找工作 > 第10章 蛛丝马迹

第10章 蛛丝马迹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前面一家酒吧灯光闪烁,音乐也强劲有力得像雷击胸膛。也许他需要这样强烈的打击,进去喝一瓶,喝醉了,就在地上滚,滚一两个小时,再被暴打一顿,也许就好受了。

    来到门口,却感到里面乌烟瘴气。突然不想进去。长这么大,他还没去过这样的地方,从来也不想去这样的地方,他坚定地认为这不是他去的地方,他是知识分子,要去的就是书店和学堂,而且一辈子就去这些地方,这些地方,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才是他追求的天堂。今天这种情况,也不应该去,应该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甚至是一个荒坟野滩垃圾场,然后躺了好好想想,好好思索,好好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好好想出一个可行的出路。

    街上行人已经不多,热闹了一天的大街只剩了昏暗的灯光。他继续往前走,他想一直走下去,走到天的尽头,那里没有争斗,没有背叛,没有痛苦,然后躺下,躺到地老天黄,然后渴死饿死,然后成为虚无,多好多安静。

    但全身都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旁边有个台阶,他无力地走过去坐下。

    突然特别想父母,也特别想父母那个家。父亲和母亲,还有大哥和大嫂,还有侄儿和侄女,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此时是不是在安睡,他们此时是不是幸福,他们此时能不能知道他的痛苦,他们能不能做梦梦到他在受难,梦到他在煎熬,然后给他力量,给他指点迷津,让他有个好的办法,度过这个难关,快快乐乐地生活。

    父亲也是不幸福的。前几年父亲在外打工,主要是在建筑工地绑钢筋或者刷墙,但越来越严重的肺气肿让他咳嗽起来躬腰捂胸没完没了,而且身体也虚弱得常常眩晕眼冒金星,他自己也觉得干不下去,只好回到家里种地。那天父亲在电话里告诉他越来越喘不上气,田里的活儿也一点都不能干了。他想等他工作稳定了就把父母都接过来住一阵,顺便到大医院治治父亲的病。现在看来,父母没这个好命,他的命也许也不会好到哪里。

    也许这样的命运是老天注定的,也是祖上遗传的。大哥和他一样,天生也有戴绿帽子的基因。那时他上高中,几次听到父母在偷偷地商量,要不要让外面打工的大哥回来。后来他听清楚了,村里的光棍二娃经常往嫂子屋里跑,母亲看不住守不住也撵不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哥回来占炕。他愤怒地要找嫂子理论,父亲叹息制止,说女人的事你还不懂,大哥常年在外,把一个如狼似虎的年轻女人放在家里,不往外跑不改嫁就已经不错了,指责吵闹,就是把她往别人的屋里赶。事实证明父母是对的,父母不仅从没责怪嫂子,还对嫂子更加关怀和亲热,让嫂子不仅没有离家,还深受感动主动和那个光棍断了关系。

    但他不能,情况也不同。大哥只有小学文化,腿也在工地被钢梁砸伤有点残疾。而毛小妹也不同,她比嫂子更注重精神生活,也有更大的理想和追求,当然也有更大的野心和私心,家庭老公热炕头已经不是她的追求,即使他天天守着她围着她转,当她的仆人当她的小狗每晚搂着她睡,也不能满足她。

    既然是命,那就不能强求。就像那句话说的:我很努力,结果却是个屁。何为突然特别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的命运,憎恨自己的身体,他真想再给自己几个耳光。

    仰天长叹,天仍然繁星闪烁,感觉是那么地苍茫辽阔,但许多星星,弱小得只是一个灰色小点。这也许就是他,他在这个世界,也许连个点都不算,而这个社会,强大和弱小,穷人和富人,差距要远远超过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不管强大弱小,都是相对独立的,而地上的人,却相互纠缠,相互争夺,相互利用,在争夺利用中,富人越来越有优势,也越来越有信心,心也越来越狂野放肆,能力也越来越强大不羁,一个家,一个老婆,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而穷人,别说独立闪耀,养一个完整的老婆都不可能,结果只能是穷人越来越依靠富人,穷人越来越失去自我。

    既然这样,那还报怨什么,还自己折磨自己什么。何为长叹一声,再拼命大吼一声,声音感觉传得很远很远,但他不怕,他谁也不怕,什么也不怕。但毛小妹却听不到。

    他和毛小妹都是穷人,穷人不能自立,依附别人也就自然而然。

    何为深深地打一个寒战,发现自己只穿了短袖,鞋也只是拖鞋。

    该回去了。最没本事的男人,就是自己和自己赌气的男人,就是自己惩罚自己的男人。自己是最没本事的男人吗?感觉不是,他已经是博士,而且是有本事的博士,也有博士的能力。

    前面好像是个工地,他突然想到那个破墙前坐坐。刚坐倒,突然有人喊了问干什么的。感觉是家乡人的声音,声音很像老爹。他站起身迎着声音走去,一位保安大叔站在大门口。

    是一处建筑工地,周围也再没有楼房,感觉走到了郊区。大叔上下打量着他,问他干什么去。何为用家乡话讨好了说:“听口音你是首弯的,我们是老乡,你的声音特别像我爹。”

    大叔问你们家是哪的,何为说:“两庙乡的。”

    大叔嘿嘿笑了说:“两庙乡我熟,我奶奶就是那的人。”

    大叔问他姓什么,他不想说,但又不好不说,只好瞎编说姓陈,他们村里姓陈的不少。

    大叔又开始打量他,说:“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回不去家了。”

    他知道他现在很失魂落魄,肯定像个流浪汉。他脸红了说:“没事,出来想走走。”

    大叔说:“有事没事我能看出来,你不是流浪汉,你文弱白净像个书生,是不是受气了?是不是老婆不让回家了?没关系,走,到大叔的门房坐坐,喝杯热水,一切就都下去了,晚上冷,看你单衣单裤,小心冻着。”

    他想离开,但大叔热情善良,他也想去坐坐,甚至想找个人倾诉。他无声地跟着进了门。

    门房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塞得满满当当。大叔指了木凳让他坐,然后给他倒一碗水,自己坐在床上。

    大叔说:“是不是和老婆闹意见了?年轻人火气大,容易闹别扭。”

    大叔不可能看出来,当然是猜的。他不想说什么,但不说什么当然不好。他点点头,算是认可。

    大叔大声笑了,说:“我一猜就猜对了,你衣服也没穿,穿着拖鞋,肯定是从家里出来的。媳妇是哪里人,是干什么工作的。”

    何为不想说真话。他应付了说:“是城里的,小学教师。”

    大叔高兴了说:“好哇,你娃本事不小,把城里的女人娶上了,但城里娃娇气好使脾气,你要好好对付,不能用咱们乡下的蛮力,得整天哄着捧着。哄老婆不累,这也容易做到。你也是教师?是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

    何为再次点头。

    大叔说:”和老婆吵架不算吵,那是调节口味,整天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哪有锅不碰勺的,哪有整天都是亲嘴暖心的,吵一吵闹一闹,和好了,就更亲热,也更牢靠,这就是老话说的,不吵不成夫妻,不打不成兄弟。”

    感觉大叔很健谈,应该是见多识广的人。父亲就不行,整天除了闷头做事,整天也不说什么,有话要说,往往也是说得没有条理。何为只能报以一笑。

    大叔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被老婆赶出门过,整整两天不让进门,半个多月不让靠近,那几天,真的是愁断了肠子。其实事情就是一场误会。我们村里有个寡妇,那天一个人扛了犁来犁地,铁犁很重,我看着可怜,就帮她扛到地里,等她犁完,又帮她把犁扛回家。这件事让老婆的弟媳看到了,然后就添油加醋告诉了她姐,我怎么解释也没用,我浑身被她抓得到处都是血印,也把我赶出门要我到寡妇家去睡觉。后来我乘她晚上睡着从窗户爬了进去,然后我脱光衣服,钻进被窝里死死地抱住她,任凭她乱踢乱咬,我就是不放开。其实她哪里舍得真咬,就是又恨又爱,就是教育你学好。大叔是过来人,你听大叔的,你现在就回去,她开门后就扑进去,然后脱光,就学我死死地把她抱住亲热。记住,枕头上交妻,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她骂你打你,那是让你学好,只有一家人才管你骂你,如果是外人,谁和你争吵。”

    是的,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毛小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他。如果不为这个家,他就不会那样辛苦那样拼命。痛苦不知一下跑到了哪里,感觉有点失而复得。他一下也觉得自己真傻,还不如一个看门的老汉。何为谢过大叔,快速往回走。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真傻。捉奸捉双,捉贼捉赃,自己什么也没捉住,就凭猜测想象,就自己折腾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傻瓜。

    回家躺下,屋子里仍然空空荡荡,床仍然空空荡荡。

    不知毛小妹现在究竟在哪,她是不是真的是一个人睡。

    如果一个人睡,那猪头老板会不会纠缠,如果她拒绝,那就必须要闹翻。可现在没闹翻,两人关系还很好,至少是配合得亲密和谐,甚至有点妻唱夫随的意思。

    他的心又疼痛得无法躺平。

    感觉不能老往坏处想,这样想下去,他的心脏受不了。大叔说的对,他不能不如大叔,聪明人遇到坏事,就得往好处想,不然怎么活下去。难得糊涂,其实想糊涂也不难。

    毛小妹对他还是尊敬的,他和她的爱情,也是牢固的,这点他完全自信也完全相信。如果没有爱,她根本就不用在他面前掩饰解释,直接拜拜走人就完了。

    从本质上说,毛小妹是朴实善良的,也是聪明厚道的,在日常生活中,她还是处处为他着想,也处处让着他,由着他。她当然是仍然爱着他的,这个基本面没有变。基本面没有变,基础就是好的,当然也是牢固的。而她和猪头老板,充其量只是利益关系,只是互相利用互相需要而已,她要的,也是猪头老板的猪场工作而非人。

    她的心仍然在丈夫身上,肉体也不会跑掉,即使万一身不由己出点轨,拐个弯也会回来,回来就仍然是他的老婆。一个贫乏不能自立的男人,还要奢望什么。

    用被子将头蒙上,感觉一片漆黑。他决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努力做好自己再说。

    还是想到一个捉奸的故事。故事说一个商人常年在外,妻子就和长工勾搭在了一起。商人回来,偶然发现被子上有些斑点,于是商人便照常外出,然后半夜回来,一下将他们捉在了床上。

    他不可能在毛小妹的身上找到破绽,但他常年和牲口打交道,配种育种是他的日常工作,母畜配种后的变化,他研究得清清楚楚,而且配种前,都要先检测母畜的孕激素水平,办法是从产道提取分泌物化验检测。如果他们之间真有那事,就必然会在里面留下痕迹,而且男人的精液能够存活三天。如果他检测出来,就做dna测定,如果测出是猪头老板的,那就有办法惩罚他。他可以不打他骂他,而是一纸诉状告上法庭,而且可以告他强奸,也可以告他以权胁迫凌辱妇女,不管怎样,都得让猪头破产滚蛋。

    何为一下有点振奋。他再也无法躺着。他决定现在就准备,毛小妹回来,他就借口加班躲出去,等她睡着后悄悄回来,从产道提取分泌物,然后化验检测。

    提取分泌物的工具在实验室,别的不需要,只需要用擦拭棉签棒伸进去擦拭提取就行。

    感觉天快亮了。天亮后人多不好办,而且不做好他无法安心,更无法入睡。睡不着也是痛苦的。到研究院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每天上下班已经轻车熟路。他决定现在就去取。

    研究院的大门紧锁着。四周仍然一片寂静,好像天一阵比一阵更黑,也许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他不好意思叫醒门卫,也没理由叫醒人家。在门口徘徊几步,突然觉得有点丢人现眼,如果有人碰到问怎么解释,碰上巡逻的警察就更加麻烦。前面有个公交车候车亭,他决定到那里躲躲。走近前,发现有一个流浪汉躺在长椅上。他立即走开。

    感觉自己也成了流浪汉。看眼表,天马上就要亮了,东方已经有了鱼肚白。再徘徊到大门口,大门却开了,门卫大爷拿了扫把正准备打扫卫生。

    实验室里提取牲畜产道分泌物的棉签棒排放在柜子里。大号的不能用,中号的是检测猪的,但感觉也不短,使用起来笨拙。最短的是检测老鼠的,但又有点细小。只能用猪的了。

    何为将测试棉换上新的,而且是最好的。将测试棒装到包里,何为作贼一样快速离开。

    何为长出一口气。如果她是清白的,那他以后就把她当神灵供着,每天捧着宠着,每天背着抱着,一辈子爱她,一辈子宠她,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为她鞍前马后,一辈子为她喂马劈柴,一辈子做她最好的丈夫。如果有那事,他的心又一下缩在了一起。如果有那事,无疑对谁都是一场灾难,而且结果是什么也无法预知,家破人亡也有可能。他不由得打一个寒战。他不免犹豫起来。放慢骑车的速度,又觉得也不怕,检测出来如果有那事,再看情况来做决定,证据在手了,就有了主动权,即使不大张旗鼓的闹腾,亮出证据,猪头老板就得低头认输,然后怎么处置他就能游刃有余。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