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明明自己都吓得连指尖都在颤抖，为什么还要站出来保护别人？
九嘤不懂，一双美目中尽是困惑与怀疑，视线落在少女脸上，犹如星星点点的星芒，泛出些微盈亮的光点，闪烁之间，却拥有无比动人的魅力。
这目光中没有一丝冰冷与嫌恶，光只是被盯着看了一眼，扶灵面上便忍不住泛出一股热气，不过片刻，双颊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粉红。
像在羞涩，又像在诉说某种隐秘的情绪。
九嘤见她无端脸红羞怯，脑海中不禁记忆翻转，总觉得眼前这场景有些眼熟，却又记不清在哪里见过，心中疑虑愈甚，也更加猜不透她此时的真正想法。
一阵凉风飘过，将空气中的热意撩拨的四处翻涌。
扶灵颊上红热越来越明显，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窘态，她刻意将头别开一些，也不再与九嘤对视，直到耳边又响起一道略带寒意的声音，才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说话——”
长久的沉默，让九嘤的耐心渐渐耗尽。
扶灵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悦，总算开口解释，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清甜。
好一幅乖巧懂事的模样，就连说出的话，也透着丝丝缕缕的关怀体贴——
“师姐身体不舒服，体内又没有灵气，必定无法与那些坏人斗法，我只是想保护师姐，才会主动站出来的。”
天修者天生五感灵敏，轻易便能感知环境中的各种灵素。
二人第一次见面时，扶灵就已经发现九嘤体内没有灵气，还误把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天才师姐当成了凡人。
想来这些日子她也早就看了出来，九嘤其实并没有开始修炼。
这件事若说出去，势必会引起清竹宗其他人的疑虑，倒是扶灵自己，根本没将这事当成一件值得注意的大事——
就好像对她来说，不管九嘤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番维护口气，让九嘤脸色微微变了变，还未等她驱散胸口的不自然之感，扶灵下一句话又在空中响起——
“虽说想保护师姐，但我心中其实并不确定那法子能起作用，情急之下本想拉着师姐一起逃跑，这才牵了师姐的手。”
每一句解释，都带着相同的四个字——保护师姐。
一时间，九嘤竟有些哑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些真假难辨的关心。
她尚在纠结，面色便显得格外冷峻，紧抿的双唇始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在隐忍，又似在思考。
扶见她表情如此严肃，心口顿了顿，未曾多想，便主动出声道歉，语气亦是说不出的诚恳，
“师姐生气了吗？”
“方才是我冲动了才会做出这般亲密举动，师姐可以原谅我一次吗？”
她愈是这样，九嘤愈发不知该如何应对。
记忆之中，十五岁的自己娇纵又跋扈，莫说主动向人道歉，就是吃了一点小亏，那都要闹个天翻地覆。
眼前这人，真的还是原来的扶灵吗？
九嘤心底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问。
虽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
她越来越不认识这一世的自己了。
二人静静对立，直至空气中再没有任何声音，九嘤才凝眉摇了摇头。
片刻后，一双娇软红唇轻启，轻轻吐出几个字——
“没有生气。”
“谢谢。”
经此一事，二人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
回宗路上从谷阳镇经过时，九嘤将方才在凡界赚到的灵石全给了扶灵，让她替自己进灵药铺换些上等回灵丹。
也正是这时候，扶灵才知道为什么九嘤没有灵气偶尔却能施展术法的原因。
虽然好奇，但她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关系好不容易融洽了些，可不能因为这么一点无关紧要的好奇心就让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念及此，她接过钱袋时什么也没问。
不得不说，她这一天的表现，可实在是完美的无可挑剔。
便是九嘤，这一刻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厌恶憎恨。
甚至在某个瞬间，她还想过另一种可能——
或许，这辈子的扶灵，也不是非死不可。
只是这念头方才在脑海中闪过，立刻就被她压了下去。
杀与不杀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但只看扶灵今天的种种举动，是值得表扬奖励的。
于是，等扶灵带着回灵丹从门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痴迷爱恋的大师姐九嘤，正一脸冷酷的站在药铺门口，手中提着的，是她最喜欢的蜜糖碗糕。
碗糕不值钱，味道却格外的甜。
前世宗门被屠之前，九嘤最爱吃的便是谷阳镇的碗糕，只是经历的痛苦多了，再甜的味道吃了进嘴里也只能尝出苦味。
到后来，她再也没有吃过这类甜食。
蜜糖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轻易就能勾动人的味蕾。
九嘤恍然间回过神，口中忽然有些干涩，眼前闪过几道可怖画面，双眸中情绪起伏，最终全都化为难以消散的郁色。
碗糕是刚买的，拿在手中还冒着热，香甜味儿混着热气，就更加诱人。
扶灵只是看着那白花花的面糕，面上便有了馋意，就连那双水润晶莹的眸子，也闪烁着向往雀跃的期待光芒。
她心里高兴，这笑意便反映在脸上、在眼睛里、甚至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天然而成的的少女憨态，看上去纯真中掺了些娇俏，显得格外的乖顺无邪。
九嘤将她这幅娇憨姿态看在眼里，心口莫名其妙软了软——
她对自己的恨，竟在这一刻全都被掩埋在心底。
曾经，她也有过这种无忧无虑的天真笑容。
只可惜，她从未珍惜。
九嘤轻吸口气，胸口又酸又疼，这疼痛来的急促猛烈，像在嘲讽她曾做过的错事，又像在提醒——
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原谅她的人，就是她自己。
心悸过后，脸色异常苍白，就连扶灵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面色担忧的悄声关怀，
“师姐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这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九嘤未曾应声，面上已是一片寒意，片刻后，只沉默的将手中吃食递给扶灵，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回到清竹宗时天色已慢慢黯了下来。
玄修通过香囊知晓二人去了凡界，不由得多说了两句。
九嘤是师姐，责备的话大多是说给她听，一旁的扶灵看到喜欢的人挨训，心里又舍不得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玄修叔叔不要怪师姐了，是灵灵贪玩，才会央求师姐带灵灵去凡界的。”
她这一撒娇，清竹宗没有几个人能抵抗得住。
玄修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就放过了两人。
直至祠堂中只剩她们两个人，九嘤才又一次出声道谢。
一天之中连续两次从喜欢的人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扶灵自是开心的不得了。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无意中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正常到，让她连嫉妒两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明明与夏忍师姐同天生日，九嘤却只给夏忍师姐送了生辰礼物。
而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