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方克渊立于堂上, 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模糊。
求真草让人迷失心智,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
长老们甚至来不及阻止,他便将自己的罪行全部说了出来。
残暴行径, 令人发指,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愧疚自责。
扶灵蹲在屋檐上气的满眼通红。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世上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后竟没有半点悔改之意。
若不是身旁有人拦着, 她恨不得当即跳下去亲手了结方克渊的性命。
“莫急, 会有人杀他。”
九嘤面上没有表情, 声音无比冰冷。
她垂下头, 目光从方克渊身上流转而过,进而看向堂侧那位锦衣青年,视线中隐隐泛着微寒的光。
那青年模样与方思简七八分相似, 身形面容却成熟许多,正是方家大公子——玄冥宗下一任继承人方思勉。
被亲父所杀,对一个渴望父爱的女儿来说是何等沉重打击。
方克渊能对方沅青做出这般灭绝人性的事,那他, 也必须尝一尝被所爱之人一手送上黄泉的滋味。
前厅之内,寂静沉肃。
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高堂。
三宗宗主与方克渊交好, 脸色各不相同;而司宜光, 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四周视线, 有震惊也有嫌恶,更多的是鄙夷。
方思简、方夫人、玄冥宗的长老弟子们,此刻全都瞠目结舌、又惊又骇, 不知该如何应对现下这尴尬场面。
毕竟,杀子暴行是方克渊亲口承认的事实。
一众人中,唯一看上去还算的上冷静的只有方思勉一人。
他看向堂下的妇人, 眼神中掠过一丝阴冷的光。
和他的父亲方克渊生气时一模一样。
这对父子,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事,都极其相似。
冯素秋未曾感受到这视线,一步步往高堂行去,眸中尽是愤恨的杀意。
直至距离方克渊只有半尺距离,方思勉才从右堂站了出来,理智到几乎残酷的质问了一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冯姨母声声哭诉亲儿丧命,可否将方栖山的尸体抬上来让大家看看?不然如何证明父亲杀了人?”
方克渊早已承认自己的罪行,方思勉却要当众验尸。
且不说冯素秋只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从血缘上看,他同样是方沅青的哥哥。
此时提出将妹妹的尸体暴露在这么多人眼前,着实冷漠无情。
方思简没想到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两只手藏在袖中狠狠握了握,显然是打算上前阻止。
高天怜见状立刻伸手将他拉回,无声的朝他摇了摇头。
这件事,已不是他们所能够改变的。
一旁的方夫人闻声亦是满脸骇色,双颊愈发惨白。
亲父杀子、亲兄验尸——即便是她也觉得心口阵阵发凉。
她看看她的夫君,又看看她的大儿子,双腿一软,差点倒了下去。
场中安静异常,没有一丝声响。
冯素秋来之前猜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早已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回过头,堂外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刻满符咒的黑木棺材破空而入,稳稳落入大堂中央。
天卦宗的衡连宗主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上面所画的,确是转移诅咒的符阵。
方克渊刚刚所言,恐怕全是真的。
不忍看那棺中尸体,他轻声开口,将棺上符咒解释给了众人听。
堂中响起一阵议论声,方思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并未多言,命人取来一根细长银针,竟是想以针刺心,试探方沅青的死活。
冯素秋见那长针心脏顿时紧了紧。
她料到玄冥宗的人会要求验尸,早早就封住了女儿的脉搏和心跳,却没想到方思勉跟他的父亲一样,竟然会这么狠。
长针穿心,若是死人,自不会有任何反应;若是活人,则要活活痛死。
她动动唇,神色微微变了变。
方思勉持针抬步,正要往棺材旁行去,方思简再也看不下去,直接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大哥,让我来吧!”
刺心法验尸,太过残
忍。
方沅青与人为善,性格纯良,荫山相处多日,他很是喜欢这个幼弟。
他哪里忍心看到对方死后还要受穿心之苦的折磨呢?更何况,若方沅青真的未死——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方思勉闻言回身,尚未给出回应,方思简已从他手中抢走长针,三两步冲到了棺材旁。
木棺四处,只有他一人。
甫一垂眼,就看了那张秀气的白皙脸庞。
他别开头,胸口涌出一股痛意。
眼看方思勉就要过来,他深吸口气,掩去眼中哀伤,朝着对方摆了摆手,
“穿心景象残忍恐怖,大哥莫看了,省得污了眼睛。”
方思勉并不知道方思简和方沅青之间已有了淳厚的亲情存在,并未多想,竟真停了下来。
冯素秋心焦不已,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木棺旁的青年已将长针举起,朝着尸体的心口部分重重扎了下去。
空气中隐约能听见尖刃入肉的声音。
方思简力道控制得好,细针几乎刺穿他的小臂,鲜血却没有喷溅出来,为防大哥要检查,他将自己的血迅速抹在尸体胸口,而后又用针把尸体衣服扎破,做出穿心假象。
周围浮起一阵浓重血腥气味。
事情发生在短短半刻之内,冯素秋才刚跑到棺材旁,一切就已经结束。
她看见青年手臂上一个血窟窿,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就抬目朝她看来。
那双眼睛里,藏着跟她一样的伤痛。
再下一刻,青年的唇轻轻动了动。
虽无声音,但她仍旧清楚认了出来,青年说的那个字,是——打。
她瞪大眼睛,右手垂在腰间颤了颤,眼睛一红,终是抬起手,朝着青年的右脸用力扇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巴掌因何而起。
方沅青是方克渊承认的私生子,是方思勉和方思简的弟弟。
冯素秋不打人才不正常。
方思简抿紧双唇,因怕伤口鲜血淌出,指尖将袖口紧紧捏着。
虽挨了打,他仍是一脸平静。
沉默半刻,才颤着声音给出了答案
,
“方栖山确实已死。”
方思勉蹙了蹙眉,果真往前走了几步。
尸体心口被刺穿,没半会儿棺材里已聚满了鲜血。
虽隔了半米,但他还是看见了一层隐隐约约的红。
长针安静的躺在血里,格外骇人。
按理来说,方沅青若死了很久,是不会有血的。
他看向妇人,眼中尽是疑虑,
“怎会有血,她何时死的?”
冯素秋冷笑一声,
“青青半个时辰之前殁的,否则我又怎会等到现在才来玄冥宗?”
方思勉没再说话,垂目看那尸体肤色还泛着白,伸手按去皮肉也是软的。
的确是刚死不久。
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所有证据都指向方克渊,而方沅青也真的死了。
即便他仍想辩驳,也不知该以何种理由。
气氛冷寂之际,堂上的方克渊却直挺挺的晕死在地。
方思勉赶紧扶着父亲离开,而堂下的人,也开始讨论起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晋临还没来得及开口,司宜光就将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玄冥宗是第一大宗,司家是八族之首。
二者的地位在正道并列,但也有一层竞争意味在其中。
这些年互相制约,倒也得了平衡。
但方克渊和司宜光暗地里都想着对付对方。
这次方克渊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司家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打压玄冥宗。
他才刚道出“宗族审判”四个字,其余几个大族便跟着应和。
三宗宗主看看对方,晋临率先松口同意,紧接着,衡连也跟着点头。
卢启已死,灵剑宗主事的是位长老,半刻后他也表示了赞同。
在这件事上,所有人的意见竟出奇的一致。
很快,讨论的关键就从是否召开审判转变成了是召开日阳审判还是召开星辰审判。
若是前者,则要将方克渊杀子之事公诸天下;若是后者,只在大宗大族内部举行,那今日就是审判的好时机。
司宜光只恨不得将玄冥宗从神坛拉下,
极力要求举行日阳审判,三宗之主互相看看,考虑到大宗的名声,都说星辰审判就足以惩罚方克渊。
堂内两拨人吵的不可开交。
堂外方克渊已在冰湖旁渐渐清醒。
食过冰湖水,求真草的药效很快消失。
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已没有挽回的余地。
父子二人都抿紧双唇,谁都没有说话。
今日这出戏,显然是早就设计好的。
方克渊表情有些扭曲,方才在堂中他已隐约猜到鹦鹉有问题,意识模糊之中试图强行运功才会突然晕倒。
这会儿,他的脑子仍是昏沉,直至看到手背上的伤口,他才知道——
冯素秋、晋临、鹦鹉全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背过身,不敢去看儿子,也不敢去想儿子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寂静之际,后山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多半刻,方思简便出现在二人眼中。
他过来,也是为了询问父兄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召开审判的事已经确定,方思勉听见这个消息,眼神顷刻间就变得阴鸷冷冽。
不待方克渊反应,他便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递了过去,口中说出的话,亦是冰冷又无情——
“事已至此,只有一种解决办法。”
“为保全宗门名誉,思勉恳求父亲在审判召开之前自行了断。”
方克渊闻言瞬间愣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最宠爱的大儿子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而方思简,也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
此刻方思勉逼父自戕之行,与方克渊杀子保命之举,又有什么区别?
他所珍视的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在他的父亲和他的大哥眼中,根本没有半点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有些晚了)
以后木有方栖山啦,只有沅青姐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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