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此挑衅, 仲玉却并不生气，反而高声笑了笑。
他伸手拨开胡子和头发，一双浑浊的老眼陡然睁开, 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在扶灵身上来回逡巡。
修炼剑道数十载, 他自是看了出来，方才少女能从他手上将剑夺走, 是因为她和那把剑达到了‘人剑合一’的状态。
可是, 她甚至连剑修都不是。
他后退两步, 眼睛眯了眯, 独臂轻抬，一把黑色长剑凭空出现，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的左手。
臂肘微转, 剑已自动出鞘。
不给九嘤与林玉淼阻止的机会，一老一少就打了起来。
扶灵并不精于剑术，唯一会使的一套剑招还是当初在司家林玉淼教她的。
她主动提出比剑，一是为了将林玉淼自创的那套剑法展示给仲玉看；二则是为了让林玉淼知道左手剑法有多厉害, 以鼓励他不要失去练剑的信心。
至于输赢，根本就不重要。
身轻如燕、剑式灵活, 加之又有灵虚剑相助, 虽时刻处于下风, 但还是让她将一套完整的剑术全部使了出来。
眼看那把黑剑破风迎面而来，她竟将手中长剑扔向了空中，而后身体一跃, 待剑落下时，她也成了左手持剑的姿势。
仅是片刻功夫，她就成功从老者那里偷学了两招。
黑剑刺来, 她左手举剑，用仲玉用过的招式挥臂抵抗，虽承受住这记重击，但身体没有躲过剑气余震，顷刻之间整个人就被弹飞。
这就是当年差点杀死司祺的左手剑法——即便有灵气护体，扶灵也仅能承住一招。
九嘤飞身上前，赶在少女落地之前将人接在了怀里。
方才那一剑仲玉未尽全力，扶灵虽被狼狈震开，但并没有受伤。
小姑娘这会儿倒在师姐怀里，抬起头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仿佛一点都没有把刚刚的危险看在眼里。
九嘤见她这副模样，嘴唇轻轻抿了抿，眉间泛出些无奈。
她欲开口，怀里的人却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扶着她的手臂将唇凑到她耳边，软着声音解释了几句，
“师姐不
要生气，灵灵这样做是为了帮林大哥。”
“比试时我所使的剑招由林大哥所创，若能在仲玉前辈面前展示一二，必定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师姐曾经欠了林大哥的人情，灵灵这辈子会想办法帮师姐还清的。”
九嘤闻声愕然，眼中尽是诧异。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前世林玉淼因她而死，重生后她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对方，如今听见扶灵这样说，她的心口好似藏着一团微弱的火焰，瞬间将她的心烧的暖暖热热。
被在乎的人关心，感觉实在太好，也太容易让人眷恋。
她也曾是被所有人宠溺的扶灵，可长达二十年的囚禁生活，早已让她忘了被在意、被宠爱是什么滋味。
脑海浮起模糊回忆，竟是前世她中蛊之前的画面，是她从来都不敢回想的记忆。
那些时光有多美好，就有多痛苦。
她本以为自己余生再也不会想起那些日子，可扶灵只用了一句话，将击溃了她内心所有的冰冷伪装。
怀中的少女温暖柔软，面对过去的美好回忆，这一次她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竟是到了此时，她才敢坦然面对前世十六岁之前的自己。
耳边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胸前的温软也消失不见。
她抬起头，思绪渐渐明朗，目光望向前方，原来是仲玉和林玉淼一起过来了。
“你这小丫头，居然敢偷学我的左手剑法！”
仲玉提着剑靠近，口中虽在抱怨剑式被偷学，但话语中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扶灵闻言弯唇，一张小脸粉中带红，又纯又俏，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机灵劲儿。
哪个长辈见了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呢？
她看向身前的白发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前辈，这是我的本事！”
本事，确实是本事。
仲玉哑口，虽不敢相信，但扶灵的剑道天赋的确很高，比之他当年，也不显差。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记住复杂多变的剑式，光凭记忆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将剑收起，没再追究这件事，神情
也温和了许多，
“方才你使的是何剑法？”
扶灵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亮，伸手就将林玉淼推到了仲玉面前，
“是林大哥自创的剑式！”
“林大哥很厉害的，前辈就教教他左手剑法嘛！”
扶灵如此夸赞，仲玉不由得转首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
他吹了吹唇边的白胡子，视线在林玉淼身上扫视几遍，随后轻轻哼了一声，
“教他左手剑法？别想了。”
竟还是拒绝了。
话音刚落，三人脸色都变了变。
林玉淼将灵虚剑紧紧握在手中，颊上再看不出血色。
仲玉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眉间隐能看出些为难。
但他还是没有改口。
扶灵还想再劝，仲玉却直接摇了摇头——
“教他，不可能；教你，可以。”
“你要是想学，就留下来；但是他，今天必须走。”
很显然，仲玉很不希望林玉淼待在这里。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九嘤在旁静静听着，沉默了很久，方才轻声开口询问，
“前辈可是有何难言之隐？难不成修炼左手剑法，就必须砍掉右手？”
仲玉没想到自己的顾虑就这样被猜了出来，愣了会儿才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
“不错，寻常剑修想要学会左手剑法，第一步就是自断右臂，这小女娃比较特殊，她不仅剑道天资极佳，更重要的是，她不曾系统学过剑术，所以无须断臂也可修炼左手剑法。”
话刚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到林玉淼身上，
“但他不一样，他要学，就一定要砍下自己的右手。”
“我早已看过，他的右手只是受了剑气侵袭，修养几年也就恢复了，若为了学习左手剑法就失去一只手，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若真教他了，日后下了九泉见到林游，岂不是要我师徒二人反目？！”
林游？师徒反目？
林玉淼听见这两个字顿时瞪了瞪眼，这才猜出眼前老者的身份。
和卢启一样，他的父亲林游也是仲玉的亲传弟子。
难怪仲玉一直赶他走，怎么都不肯传授他左手剑法，竟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
他仍是震惊不已，双唇翕动半刻，才低低的唤了一声，
“师公——”
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亲近了。
仲玉多年前为求在剑道上有所突破，自断右臂后离开灵剑宗，此后从未与宗里的人有过联系。
他自觉没有担负起宗主应付的责任，此时听见林玉淼这样叫自己，他想都没想就摆了摆手，直接撇清了两人的关系，
“别这么叫我，老头子我早跟灵剑宗没有任何关系了。”
沙哑粗重的声音，听上去格外苍老，里面隐藏着的，有苦涩心酸，也有愧疚自责。
没有关系？
倘若没有关系，前世又怎会在灵剑宗遭遇劫难时挺身而出，宁死也要杀了司祺？
不平世道，总有人会心存正义，坚守本心。
九嘤与扶灵相识一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动容之情。
空气倏地沉默下来。
扶灵看林玉淼又噤了声，再次推了他一把，示意他接着叫。
眼下这场面，撒娇是让仲玉态度软化的最好法子。
想到林玉淼这沉闷内敛的性格，她都恨不得自己上场了。
九嘤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唇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扶灵的感情，纯粹又炙热。
无论是对待亲人亦或是朋友，她永远都无比真诚。
莫名的，她就有些骄傲与自豪。
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这个美好又优秀的扶灵，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她伸出一只手，趁着林玉淼和仲玉说话的功夫，借着长袖掩护，指尖在少女手心蹭了蹭，再下一刻，两只手就勾在了一起。
一个小小的、满是亲昵的举动，又透着一点点顽皮可爱的孩子气。
扶灵感受着手中的温热触感，仰起头飞快的看了心上人一眼。
甫一抬眼，见到的就是一张带着浅笑的冷艳脸庞。
本是个极清冷的美人，收敛冷意、展露笑颜便更加让人觉得惊艳。
扶灵生平最喜漂亮的东西，初见时她就已经被九嘤的容
貌吸引。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当时也不会刻意生事。
这张脸，明明已经看了无数遍，却仍旧是看不够。
她眼中有些迷恋之意，等反应过来，九嘤已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了清泉边。
方才只顾着比试，连自己的刀都顾不上，直接扔到了地上。
九嘤畏惧这刀，不敢触碰，干脆停了下来。
“这把屠龙刀与灵虚剑一样，同样是神器，而且还是天道赐予的神器，只是几百年未曾使用，没有开光，所以才没有生出灵识。”
“日后若用龙血祭过，你也能像对待灵虚剑那样与它交流了，到了那时，可不能再将它随意丢弃。”
她轻声叮嘱，但扶灵好像并没有听进去。
小姑娘捡起刀后，一句话没说就跑到了泉水面前。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眉头轻轻皱了皱，随后又弯下身子，低头仔细看了看。
清透水流淌过，照出一张娇俏纯丽的脸庞。
眉眼灵俏、口鼻秀美，美虽美矣，却不能像九嘤那样，第一眼望去就让人生出惊艳感。
扶灵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相貌产生了不满。
她喜欢好看的东西，九嘤必定也喜欢。
更何况这张脸，并不只属于过她一个人——
前世的师姐，日夜对着的，不也是自己的脸吗？
那师姐她，会不会已经看腻了？
扶灵咬咬唇，越想越觉得可能。
她站起身，三两步跑到九嘤面前，握着对方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师姐，我好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师姐：全世界你最好看
哈哈哈哈好自恋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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