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栖山哥哥？
扶灵从未用这样亲密旖旎的词汇称呼过任何人, 包括她平日最亲近的九嘤。
九嘤懵了，方栖山本人也懵了。
司宜光和晋临已进了院子，正朝着三人慢慢靠近。
因着之前那番话是临时编出来的, 扶灵担心露馅，想也没想就主动挽住了方栖山的手臂, 拉着她快步走到了司、晋二位长辈面前。
“栖山哥哥，我已将昨夜的事讲给司叔叔听了, 他说族谱被毁之事不怪我们, 你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被惩罚了。”
方栖山听着迷糊, 面上却只能佯装镇静。
她还未做出反应, 扶灵便又拉着她转过身，将她直接推到了晋临眼前。
“至于我们两人的事，我也一并告诉了晋临宗主, 他说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他就不会阻拦我们，昨夜我险些被那坏人杀害，幸亏你及时出现才将我救下, 不仅如此，今早你还不顾危险去祠堂替我找寻帕子, 如此恩情, 灵灵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 今日正好晋临宗主在这，不如就由他做主，替你我二人定下婚事吧。”
一番言语, 表面上是向伏阳宗逼婚，实则是在与九嘤与方栖山串供，提醒她们若是司宜光问起昨夜之事, 该要如何应答。
小姑娘平时看着单纯蠢笨，到了关键时刻脑子却是十分清醒。
不过短短几句话，瞬间就让九嘤二人明白了三人此刻的处境。
眼见方栖山不肯回应自己的话，扶灵又晃了晃她的手臂，语气仍旧娇涩惊人。
“栖山哥哥不说话，是不愿意吗？若还是嫌弃灵灵修为太低，灵灵可以为了哥哥努力修炼的，灵灵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这样也不行吗？”
这句话简直是在明目张胆的要求方栖山娶自己了。
九嘤在旁静静看着，一双细长柳眉蹙得紧紧的。
若不是早知道扶灵身中忘情蛊这辈子难以动心，恐怕连她也要被眼前这幅场面骗过去。
她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没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粉衣少女身上
时，双瞳却像无底深渊一样，泛着晦暗深沉的光芒。
前世因受情蛊控制，她所体会到的爱情滋味全由占有欲与嫉妒心组成。
于陷入爱情的女人来说，喜欢的那个人胜过世间一切。
此刻扶灵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虽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但没有人能说得准——
倘若未来有一天她身上的情蛊真的被解开，而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到了那时，她是否会像现在一样，眼里只有那个人，再也看不到自己这个师姐？
今日之前，九嘤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她只想着给扶灵想要的一切，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扶灵厌弃。
爱情的力量有多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今时今日时刻依赖于她的扶灵，终有一日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而她，也终究会离开扶灵。
九嘤心思沉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那么久远的事。
虽在心底再三告诉自己这些只不过是猜测，但她却还是无法忽视心底那一抹不悦情绪。
再冷静的人，也总会有不理智的时刻。
她抿紧双唇，面上表情渐渐冰冷。
半步之外，扶灵仍在要求方栖山娶自己。
要做戏，干脆就做的真实点。
她就是吃定了晋临不可能真的同意自己和方栖山的婚事，这才不依不饶的缠着对方为自己立婚。
诚如她猜测的那样，方栖山还不曾应声，晋临已站出来为他打圆场。
“婚姻之事应由双方父母亲人同时商议，栖山的母亲尚还在世，她的婚事由不得我做主，今日我若为你二人定下婚约，到时候怕是玉春堂和清竹宗都要来找我麻烦了。”
晋临摸了摸胡子，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司宜光立在一旁，冷脸看着这场闹剧，周身渗出一缕淡淡的残暴气息。
“既然晋临宗主都这样说了，那好吧，等我回宗后便去找姑姑商量。”
扶灵转过头，嘴角始终微微翘起，在看到方栖山满脸都是窘迫的时候，还故意眨了眨眼睛，
一颦一蹙全是少女的灵动俏皮。
“栖山哥哥，你可要等灵灵呀。”
方栖山知道她是在演戏，也很愿意配合。
她点点头，轻轻咳了咳，似在掩饰羞涩情绪，过了半刻才开口，
“好，到时我自会去清竹宗找你。”
此情此景，倒真像极了一对苦苦痴缠的小恋人。
二人演的好，司宜光与晋临都没有起疑，对于扶灵之前的言辞更是没有一分疑心。
方栖山知道司宜光此行过来是为何事，不待对方出言发问，便顺着扶灵刚刚的提示接着编了下去。
言语之中时时暗示那黑衣人身上有龙息之气，而且实力异常强悍，若不是担心会引来更多人将事情闹大，恐怕它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与扶灵。
“它已见过我与灵灵的相貌，不知日后会不会蓄意报复。”
方栖山轻叹口气，表情隐有惶恐之色。
晋临见她这番模样，不由得出声安慰了一句，
“不必担心，这件事你司叔叔会处理的。”
既是妖龙，而且还烧毁了司家族谱，司宜光自是不可能放过它。
以他的性格，就算掘地三尺也会联合其他宗门家族将这条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妖龙找出来。
临走之前，四人又将昨夜的事细细捋了一遍。
司宜光虽是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但到了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利用，成了她们与黑影博弈中的一颗棋子。
这件事就这样被应付过去。
司宜光和晋临一走，原本还笑意盈盈的扶灵立刻变了一张脸，那只紧紧挽着方栖山手臂的左手，也飞快的收了回来。
不过呼吸间的短暂功夫，两个人已各自后退了几步，主动拉开了自己和对方的距离。
九嘤也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她尚未走近，扶灵眼中已重新泛出笑意，弯着唇贴到了她身旁。
“师姐~”
依旧是清甜动人的少女声音，只是这一次，撒娇的对象不再是方栖山，而是九嘤了。
被
人信任依赖的感觉真的很好。
九嘤微微偏过头，面上仍旧没有表情，直到看见对方那双覆满笑意的水眸，心中的冷意才稍稍褪去了一些。
此世重生，是为了改变前世凄惨的命运，拯救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
只要扶灵幸福，又何必要在意她未来是否会厌弃自己？
过于纠结这些，只会陷入虚妄的痛苦。
长久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严肃。
扶灵以为九嘤生气了，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心虚。
她刚想解释，忽的又想起一件事，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条素白净色的柔软丝帕，飞也似的塞给了一旁的方栖山。
“你的丝帕，还给你！”
明明只是归还手帕，但她说话时的语气却无比决绝，似在划清两人的界限，手上动作亦是利落无比，仿佛手中拿的不是帕子，而是烫手的山芋。
方栖山接过丝帕，面上尽是感激，那帕子在灰烬堆里埋了一夜，早已被蹭的又黑又脏，她却是丝毫不嫌弃，仍旧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
“多谢扶灵姑娘。”
扶灵无心听她那些感谢的话，转过头便将视线转移到了一直不曾说话的九嘤身上。
她声音虽又轻又小，但三人距离隔得很近，因此方栖山也听见了她在说什么。
“师姐，方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我刚刚只是跟她演戏呢。”
想来，她竟将那张绣着‘方’字的白帕当成了别的女子送给方栖山的定情之物。
也不怪她会误会，那帕子素净精致，一看就是女子贴身所用之物，方栖山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会用这样的东西？
她有心解释，九嘤却是拧了拧眉，语气也变得有些严厉，
“他人私事，不可胡乱揣测。”
方栖山脸色亦是有些尴尬。
扶灵回过头看看她，撇了撇嘴，果然没再说话了。
女扮男装生活十几年，方栖山偶尔也会羡慕别的姑娘，可以以最真实的一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而不是像她这样只能戴着虚假的面具与人交际。
人生知己最难求。
毫无疑问，在她心中，九嘤与扶灵已成了值得信任的朋友，至少，她们比宗里那些表面热情内心自私的同门弟子待人要真诚许多。
她抿了抿唇，面上有些难为情，迟疑了一会才低声解释了一句，
“那帕子并非他人物品，是我自己用的。”
九嘤早知眼前的温润少年其实是女子，听见这句话后不禁有些讶异。
她猜到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但并没有出言制止。
扶灵心思单纯，只当方栖山是为了掩饰恋情刻意诓骗自己，她轻声笑笑，忍不住出声打趣，
“这帕子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方公子的意思，莫不是在暗示自己其实是女子？”
她只当这句话是在开玩笑，但话音落下，院中除了她以外，另外两人脸色皆十分正经，看不出一丝笑意。
空气倏地安静下来，气氛也似乎有些不对劲。
扶灵转过头看看一脸严肃的九嘤，又看看身旁紧闭双唇的方栖山，嘴角笑意慢慢凝固，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刚刚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什么玩笑——
伏阳宗鼎鼎有名的玉扇公子方栖山，原来竟是个女子。
她张张唇，面上表情从浅笑变成疑惑，最后才是震惊。
方栖山有些不好意思，这世上除了她娘亲，再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往日总被人称作‘公子’，时间久了，她甚至也以为自己是个男人，此时将这个秘密说出，她心中并无多少忧虑，反倒轻松了不少。
她抬眸看向扶灵，眼神温和友善，虽是一身男子装扮，仍能从中窥见几分女子的娇柔秀气。
院中寂静无声，连风也安分下来。
见扶灵与九嘤皆看着自己，方栖山轻轻叹了口气，片刻后才温声开口，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我名唤方栖山，闺名沅青，父亲乃玄冥宗现任宗主方克渊，母亲乃玉春堂首席炼药师冯素秋，十八年前，方宗主外出游/行，对我娘亲一见钟情，那时他已有家室，但我娘亲并不知情，他离开之后，娘亲发现怀了
身孕，直到找去方家，才知道他家中有妻有子。”
“虽是一段露水情缘，却有了不该有的孩子，方宗主得知我的存在后，提出等我出生便将我接回方家，方夫人自是不可能同意，方家已有两位少爷，接我回去岂不是与她的孩子争宠？”
“只要方夫人一天还留在方家，我这个私生子就永远别想进方家大门，但我若是女儿身，她必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娘亲担心我被抢走，便只得对外宣称我是男子，而我，也就这样女扮男装生活了十八年。”
外人只知伏阳宗方栖山是玄冥宗宗主的私生子，却无一人知晓她的身世竟这样曲折。
对于这些，九嘤亦是第一次听说。
前世司祺为夺玄冥宗宗主之位，不仅狠心杀害方克渊的两个儿子，连方栖山这个私生子也没有放过，她也是那时才从司祺口中得知——
原来所谓的私生子其实本该是私生女。
不过也只是个因父枉死的可怜人罢了。
多日相处，方栖山将九嘤当成挚友，九嘤又何尝不是将方栖山当成好朋友？
想起对方前世的悲惨结局，她面上有些失神。
“上一代的错本不该由你来承担，你为了母亲甘扮男儿身生活，虽是孝心之举，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有机会还是尽快恢复女儿身为好。”
方栖山前世之死，皆因她的男子身份。
天道命运，不可轻易改变，虽说今生一切都已偏离前世轨道，但九嘤心中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方栖山听她如此语重心长的劝诫自己，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世人都知我是男子，如若将真相公布，方宗主、方夫人，甚至于我娘亲，全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更不肖说，我是以男子身份拜入伏阳宗修道，晋临宗主这些年更是将我当做他的继承人来培养，到时他若知晓我骗了他、骗了整个宗门，他又该如何看待我？”
这些顾虑并不假，连扶灵也听出来话里的担忧。
不说其他，光是欺瞒师门，便犯了不忠不诚之罪。
她本就心善，这会儿听说了方栖山的身世，不由得开始同情起她的遭遇。
眼见对方愁眉不展、满脸忧思，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三两步便跑进了屋里，等再出现时，手里便多了一个小巧的红色圆盒，瞧着倒是极精致好看。
方栖山尚未反应过来，扶灵便将那盒子塞进了她手心。
她张开手，直到将盒子打开，才发现扶灵给她的，竟是一盒崭新的胭脂。
世上所有小姑娘都会喜欢的胭脂，但她却从未有机会用过的胭脂。
方栖山心头微动，再抬头时，那一身粉衣的漂亮少女正好冲她笑了笑。
那么明媚灿烂的笑容，像阳光一样——
“沅青姐姐，这个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扶灵真是个小天使
女孩子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要看方姑娘现在和师姐关系好，到了后期她才是扶灵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ps：方姑娘有自己的cp，是一个目前从没有提过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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