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祠堂之所以重要, 是因为里面供奉着家族的族谱和历代祖先的灵位牌。
一族气运与很多东西有关，其中最重要的，则正是这两样物品在冥冥中带来的庇佑与福泽。
当初江家祠堂被烧, 族谱和牌位全部被毁，可想而知江怀德为何会那么生气。
直至这时, 九嘤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今日一事，恐怕还是当初那个黑影所为。
早在方栖山去江家的时候, 它就已经知道龙心草的存在, 它那时没有出手, 就是为了等今天。
它不仅要报复江家, 还要报复司家。
这一次虽没有轻影钱相助，但它却将方栖山也牵扯进来，不但顺利盗走了龙心草, 更是妄图挑起伏阳宗与司家的争端。
好一招借刀杀人。
扶灵在旁听得懵懵懂懂，但也察觉出一丝蹊跷。
她动了动唇，面上闪过一丝不解，直到空气彻底安静, 才轻声开口，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方公子是担心被司家主误会烧了族谱吗？”
她的意思很简单, 司家族谱已经被毁, 至于是谁做的又有谁知道？
只要方栖山离开祠堂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又何必担心司家人将这件事怪罪到自己身上？
九嘤闻声却是轻轻叹了口气，眉头也蹙的更紧。
倘若事情真像扶灵想的这样简单, 那方栖山也不会一出祠堂就来找自己求助了。
“那人将方公子掳到祠堂，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替罪羊，必定会在祠堂留下证据证明那本族谱是方公子毁坏的。”
毫无疑问, 九嘤又一次猜对了。
方栖山听完她的话，脸色顿时更加烦闷。
“不错，那族谱是被灵火所烧，若未看错，那灵火应当是火灵气幻化而成，恰好与我的火灵根相同，那人还从我这里拿走一条帕子，只怕过不了半刻，那帕子就要出现在司家人面前了。”
看来那人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推到方栖山身上。
扶灵闻言没再说话，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说到底，都是那株龙
心草惹来的祸端。
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下来。
方栖山修为不低，但和那黑影比起来显然是差了不少，否则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掳走。
当初在江家时九嘤也与此人交过手，亦是清楚它的实力。
被这样一个蛰伏在暗处的强者刻意陷害，即使想提前防备也是徒劳。
龙心草的事情伏阳宗的人并不知道，方栖山也只能来找九嘤商量对策，眼看天色已微微发亮，司家的人马上就要去祠堂，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此事一旦暴露，她虽有伏阳宗为倚靠，但司家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她，甚至于连她娘亲所在的玉春堂都会受到影响。
更不消说——她所遗落的那方帕子，是她贴身所用之物，倘若被外人捡到，她女子的身份也要曝光，届时她还要多背负一条不忠不义、欺瞒师门之罪。
九嘤将她的焦急看在眼里，面上仍旧十分冷静。
黑影精心策划，目的不仅是为了拿回龙心草，更是想挑拨大宗大族之间的关系。
究其根本，其实还是为了那条龙灵。
只有世道乱了，它才能从中寻找机会，像当初对待江寻一样，为龙灵夺取更多的灵力。
它既然那么想保护那条龙灵，倒不如来一招顺水推舟，将司家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龙灵身上。
九嘤抿抿唇，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她抬起头，轻轻看了方栖山一眼，但双目之中散发出来的，却是无比沉着冷静的光采。
·“江寻前辈死后，龙心草脱胎换骨重新生长，它那时脱落的残叶你可还留着？”
方栖山不知九嘤为何问这个，面上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自是留着的。”
“既还留着，那我就有办法帮你脱罪，至于那条帕子，你也不必担心，自会有人替你认下。”
话音未落，九嘤便将视线到一直不曾言语的扶灵身上。
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方栖山与扶灵心中皆是大惊，脸色同时变了变。
二人还未来得及说话，九嘤就再次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
“那人将你掳进祠堂，本意是想让想让你当替罪羊，但司家人暂时并不知道族谱被毁之事，那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中。既是如此，我们又何必每一步都按它设计的那样来？它想等司家人自己发现族谱被烧，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
方栖山是个聪明人，瞬间就听懂了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她眼中一亮，不待九嘤解释，就已经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龙心草的枯叶？！！九嘤姑娘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情和之前的江家一样，其实也是黑影做的，我们只要赶在族谱被毁一事公开前找人将这件事告诉司家主，就可以将事情全部推到龙灵身上！”
九嘤闻言弯了弯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没错，真相如何，一切取决于你我想要怎么说，那条龙灵吸食过修士灵气，已经堕入了妖道，既已成妖，那便不是你我该管的事，司家人一旦知道它的存在，自会想方设法将它找出来，那时黑影要应付的，就是四宗八族的追杀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之间，默契十足。
扶灵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听了大半天还是一知半解，直至九嘤再次看向她，她才终于抓住刚刚那些话里的重点。
“族谱被毁一事，我与方公子去说都不合适，唯一能在司家主面前讲出这件事还不被怀疑的人，就只有你了。”
“我？”
扶灵瞪了瞪眼，面色有些慌乱。
司宜光此人残暴无道、阴险诡谲，虽是一族之主，但心肠极狠，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与慈眉善目的江怀德相比，他看上去十分不好相处。
扶灵光只是远远的看着，甚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狠厉之气。
让她去找这样的人说话，她难免有些害怕。
“师姐，我、我不敢。”
“有何不敢？有你父亲这一层关系在，就算你真的烧了司家族谱，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更何况我还在这里，你何须怕他？”
九嘤温声劝解，语气强势又自信，不过寥寥几句话便将扶灵成功说动。
她的话并没有
错，依目前的情况来看，扶灵确实是最适合去找司宜光的人。
且不说她修为低下，根本生不出灵火，就连用来保护族谱的那层金丝罩，她也完全没有能力打开。
此刻就算她主动向司宜光承认是自己烧了族谱，恐怕司宜光也不会相信。
话到这里，这件事就算确定了下来。
三人在房前交谈的半刻功夫，天空已露出鱼肚白。
片刻之后，扶灵终是鼓起勇气，带着方栖山给她的那几片金色枯叶，一个人跑去找司宜光了。
至于方栖山被掳一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便成了她夜间闲逛、正好撞到有人在司家祠堂烧毁族谱，二人缠斗之中，她从坏人身上抢到了几片金叶子，而她的帕子也不小心遗落在祠堂。
一番说辞听上去毫无纰漏。
但司宜光能当上司家家主，又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倘若真如眼前少女所言，那人破坏族谱时被人看见，为何没有杀人灭口，难道就不怕日后遭到司家报复吗？
他心思缜密，虽开始怀疑这些话是真是假，却还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空气中的灵素微微波动，像是一阵清风，来去无影亦无踪。
但扶灵还是察觉到了。
这细微的波动来自于司宜光周围，她知道，眼前这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并不相信自己的话。
一个谎言开始，便要用无数个谎言去维护。
扶灵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浮出慌意。
她甚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若是师姐在这里，必定不会有任何慌乱吧。
困境之下，最能激发人的能力。
想起九嘤，她不自觉的咬了咬唇，脑子一转，再下一刻，竟想出了另一番说辞。
“司叔叔怕是不知，昨夜若不是伏阳宗的方公子及时出现搭救，我恐怕早已被那人杀害了。”
司宜光听见这话表情悄悄变了变。
“哦？你是说是方小侄救了你？”
扶灵闻声做出一副羞怯模样，犹豫了半刻才出声。
“我与栖山哥哥情非泛泛，他也答应过日后会娶我，但昨夜我去找他，他不但不肯承认自
己曾说过的话，还嫌弃我修为太低，我当时太过气愤便离开了院子，这才撞见那坏人进了祠堂。”
“栖山哥哥许是担心我的安危，很快找了过来，只可惜等他到的时候，族谱已经被烧毁了。”
“族谱意义重大，我与栖山哥哥自觉没有保护好族谱，理应对此时负责，惊慌之下便决定将这事瞒下来，直至今早他再进祠堂为我找寻帕子无果，我才下定决心向司叔叔说出真相。”
“扶灵一时糊涂，险些做了错事，还望司叔叔能够谅解一二，不要将我与栖山哥哥的事说出去。”
她声音本就软甜，此时刻意伪装，甚至还将‘方公子’换成了‘栖山哥哥’，更是处处透着小女儿家的娇羞与情意。
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谈起喜欢的人自是会脸红心跳。
司宜光背过身，没再继续追问，显然是相信了这些话。
正是思索之际，门外正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司家大管家，诚如扶灵方才说的那样，司家祠堂之中，族谱已被灵火烧成了灰烬。
那灰烬下藏着的，是一条柔软丝帕，帕面上绣着一个娟秀小巧的‘方’字，一看便知是女子的贴身物品。
“老爷，有人说今早天未亮时曾看见伏阳宗的方栖山从祠堂出来，这件事会不会与他有关？”
兹事体大，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毁坏族谱的凶手，其中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方栖山。
若非扶灵刚刚那番话，恐怕此时司宜光已经冲去南苑将方栖山抓起来了。
屋内气氛分外肃穆。
管家在等司宜光的回答，扶灵也在等。
半晌过后，他才终于沉着脸出声。
“此事与他无关，你去将伏阳宗的晋临宗主请来。”
他终究还是被扶灵骗过去了。
当下唯一能确定破坏族谱之人身份的，就只有那几片金色草叶。
请晋临过来，亦是为了这事。
世上龙灵本就极少，至于龙心草，则更没有几人见过。
晋临身为伏阳宗宗主，对世间灵兽的了解自是比寻常人更多，他虽未曾亲眼见
过，但根据古书中记载过的内容也可以确定——
扶灵手中的枯黄金叶，正是龙心草脱落的残叶。
龙心草换叶新生，代表着龙灵体质发生转变。
至于是何种转变，晋临与司宜光早已心照不宣。
这条新入世的龙灵，必定和曾经的平天一样，已然堕入妖道了。
平天未死，又有妖龙现世，妖魔二族也即将冲破封印逃出无回山谷，这太平世道，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扶灵这一去，便是整整一个时辰。
九嘤与方栖山不知情况如何，虽都有些不安，却还是在院中耐心等待。
直至巳时，她才终于平安归来。
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司宜光与晋临二人。
扶灵走在二人中间，脸上仍旧泛着微微的红。
九嘤心中担心，起身要去迎她，只可惜小姑娘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咬着唇朝着她身旁的方栖山笑了笑。
姿态娇怯，尤似少女见到情郎一般。
不只是她，方栖山也没看懂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二人脚步皆是一顿，齐齐停了下来。
九嘤抿抿唇，眉头轻轻皱了皱。
再下一刻，平日那个最是亲近依赖她的小师妹竟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一路小跑着来到方栖山面前，含羞带怯的牵住了方栖山的手。
表情神态，全是暧昧与喜欢。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又软又甜——
“栖山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扶灵：哭哭，出去一趟回来就多了个男（女）朋友，师姐要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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