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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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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在司家经历的种种, 无论是白日被困破院的魅蛇,还是刚刚被残忍杀害的熊妖,无一不让扶灵胆战心惊。

    此时见到九嘤, 她心中本该高兴,可视线朝九嘤身旁看去时, 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原来方栖山也来了。

    扶灵立在原地没有动,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 若没有方栖山的请帖, 这两场宴会恐怕她只能一个人参加。

    理智上虽清清楚楚, 但实际行动却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就是不高兴, 从上次去江家时她就隐隐察觉到了,她的师姐与方栖山之间有个秘密,还是个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

    这种被亲近之人隐瞒的感觉很不好受, 就像是被排斥了一样。

    回想婚宴上被韩烟与司祺母子恐吓的场面,扶灵内心愈发委屈。

    她远远看了九嘤一眼,只抿了抿唇就收回了视线,而后沉默的转过了头, 再也不去看人群外的两人。

    秦家那名黑衣少年依旧在展示家族新制的玉弓,在场宾客的注意力也全在那弓箭上, 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她年纪尚小, 很多时候明明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心里的小情绪,尤其是在信任依赖的长辈面前,这种任性骄纵的性子尤为明显。

    江北清和林玉淼见到她这幅冷淡模样皆是不解, 毕竟上午红着眼眶说想师姐的人也是她。

    同为女子,江北清自是心思更细,待她望见方栖山时, 立刻猜到了扶灵在气什么。

    “你师姐可在等你,你若再不去,她跟方栖山走了你可别找我们哭鼻子。”

    她凑近打趣,声音很低,也只有扶灵能听见,二人本就靠的近,这样一来从远处看便更显亲密。

    九嘤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正欲抬步上前,便见扶灵抬起头狠狠瞪了江北清一眼,但眼神并不凶恶,似是恼羞成怒。

    她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那一脸愠色的小姑娘已出现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拉着她离开了天台。

    司家甚大,二人手牵手没有目的的乱走,直到来

    到一座无人经过的凉亭,少女才终于舍得停下。

    刚过酉时,天色完全暗沉。

    冬夜天气阴冷,二人手掌交握,手心却是温暖异常。

    扶灵想起方栖山,心里是越发郁闷了。

    远处的天台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距离虽隔得有些远,但还是能听见些许声音。

    毫无疑问,又有一批无辜小妖要死在那比试场里了。

    所谓正邪对错,该要如何区分?单看今晚这场惨无人道的屠妖“表演”,谁才是好,谁才是坏?

    扶灵内心困惑不已,双瞳遥遥看向天台上那群出身高贵的大族人士,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皱。

    往日她向来单纯无忧,现下这幅心事重重的模样着实让人有些担心。

    九嘤沉默半刻,终究是放心不下,率先出声打破了这沉闷氛围。

    “为何这幅模样?可是被人欺负了?”

    扶灵心中本就委屈,九嘤再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更是让她不愿压抑情绪,彻底闹起了小脾气。

    她仰起头,目光盯在九嘤那张精致冷艳的脸庞上看了好几眼,双唇微微动了动,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还不是因为你!”

    这话在九嘤听来颇有些莫名其妙,她倒不曾生气,态度依旧十分耐心,

    “到底是何事?”

    “师姐要去找方公子为何不提前告诉我?连林大哥和江姑娘都知道的事,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扶灵越说越来气,竟直接松开了九嘤的手,旋即气呼呼的背过身,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对方一眼了。

    想来,这才是她心中真正的芥蒂——

    连外人都知道的事,她身为师妹却毫不知情,实在是让她气愤失望。

    九嘤听见这质问顿时愣了愣,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扶灵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这小姑娘被人宠着长大,在宗里被人疼惯了,性子里的骄纵跋扈已刻在了骨子里,对于亲近依赖的长辈占有欲更是厉害,生怕会有人抢走自己的宠爱。

    方栖山的出现无疑让她感受到了危机,否则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

    思

    来想去,九嘤只得对她说出了实情,将世上还存在另一条龙灵的事说了出来。

    此行去找方栖山,一为红帖,二则是为龙灵。

    当初取走龙心草时,方栖山多留了一个心眼,在龙心草出现的地方埋下了一颗传音石,前几日那石头传来声响,似是有人来寻龙心草了,她心中不安,这才找上九嘤一同过去查看。

    扶灵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一时之间面上全是窘迫之色。

    想起自己之前那副理直气壮的口气,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九嘤看出她已知错,也不舍得再多说她什么,主动将话题转移,

    “今日在司家,可曾见到了司祺?”

    想来,她早就猜到了司祺会找扶灵搭话,而这次将扶灵一个人留在司家,亦是为了让她更真切的体会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目的显然是达到了,要不然扶灵也不会在听见‘司祺’二字的时候脸色大变。

    不待身前少女应声,她便又接着开了口,所说之言与扶灵白日在宴会上经历的一模一样。

    “他是否旁敲侧击的向你打听灵松雪狐的下落?更是在得知灵狐已死后失落不已?”

    扶灵讶然,嘴唇微微翕动,片刻后才点点头应了声。

    “师姐怎么知道的?”

    “因为像他那样的人,只要一天不死,就不会放弃控制你的念头。”

    九嘤这句话,再次让扶灵想起白日司祺的那个遗憾眼神,她两只手藏在袖中紧紧握了握,掌心已被风吹得一片冰凉。

    按理来说,司祺此时并不知道扶灵是天修者,那么他操控扶灵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开幽火神谭的封印,进而放出妖龙。

    九嘤并不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联想到前世种种,只当他是想利用妖龙为自己获得权利与名利,重新成为人上人。

    二人将话说清,关系又恢复了从前的亲密。

    扶灵这才将自己进入司家后遇见的所有事都一桩桩、一件件的讲了出来。

    九嘤静静听着,只看表情也知道她对那只小魅蛇很是同情,不由得安慰了一

    声。

    “大族子弟圈养魅蛇并非值得震惊之事,只是这条魅蛇年纪还太小,司家三公子此举确实有违伦常。”

    “至于用妖物试弓试毒则更加正常,倘若没有这些熊妖,那今晚在比试场中做实验品的,就是人类了。”

    自千百年前天修者将妖魔二族驱逐至无回山谷,独占修真界的修士们就将自己看成这片大地最高等的生物,在他们眼中,妖魔都该死,而无法修道的普通人则是性命轻贱的废人。

    前世妖龙被放出后,无回山谷的封印便被彻底解除,而修士与妖族魔族的矛盾也再度被激化,修真界自此血流成河,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无论是修士残害妖族魔族,亦或是妖族魔族反过来屠戮修士宗门,九嘤都见得太多了,多到她甚至体会不到扶灵内心此刻的悲悯究竟因何而起、又是何种感受。

    和江北清一样,她的语气非常冷静。

    扶灵不解,越听内心却越发困惑。

    “修士分好坏,妖魔也分好坏,若是好心的妖魔,为何要杀?若是坏心的修士,为何要留?师姐,我不明白,今夜司家主做的事,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她的问题很简单,却也很复杂。

    修士与妖魔之间积怨已久,早已说不清谁是好谁是坏,真到了两方开战的那一天,根本不会有人在乎这个问题。

    人之本性,便是自私,利益面前,杀光异类才能独占所有好处。

    一个人的心,便是修道的本源,扶灵问出这些问题,便是修真界中“问道八法”中的一种。

    她有心求道,九嘤自不会敷衍。

    仔细思索过后,她才语重心长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法缘之下,并不是非黑即白,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有好坏之分,如何在二者之间取得平衡,这才是最难的;一方生一方死是平衡,两方生死共覆灭也是平衡,若要以一人之力追求天道平衡,首要前提便是至高无上的实力;在这个世上,只有实力才能让修士与妖魔同时信服,没有实力,你的心无论偏向哪一方,终究会有失偏颇,到最后只会让自己

    陷入痛苦的深渊;你想救那条小魅蛇没有错,但你救不了所有的魅蛇,因为这远不是你所试图改变的矛盾根源,扶灵,你要记住,心存善念是好事,但若没有做到,千万不可将所有的错归咎在自己身上。”

    法缘?天道?

    扶灵听得懵懵懂懂,虽未完全理解,但九嘤的这番话却在她的小脑瓜里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就像一颗巨石落在她心田,在心口惊起一阵惊涛骇浪,以至于到了很多年后,她依旧将每一个字牢牢记在脑海里。

    凉亭四处无人,是个诉说心事的好地方。

    二人又在此地待了片刻,直至天台上人声渐散、人影渐离,才终于起身离开。

    婚宴足要举行两日,过后便是三公子的生日宴,也就是说两人还要在司家待几天。

    各宾客的住处已根据喜帖安排妥帖,九嘤用的是方栖山娘亲的红帖,按理来说应当与方栖山邻屋而居,但她放心不下扶灵,将人送回房间后终是没有离开,就这么留了下来。

    同为女子,又是关系亲近的师姐妹,就算共睡一张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九嘤心中坦荡,没有任何异样想法,待到二人都洗漱完毕,立刻催着扶灵上床休息。

    她倒是襟怀磊落,可为难死扶灵了。

    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哪想到这么早就要与未来认定的道侣同床而眠,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真正喜欢上对方。

    她脸皮薄,捂着衣服在床前站了很久都不肯再往前走。

    九嘤不知她在犹豫什么,又叫了她一声。

    “扶灵?”

    白日里清冷低沉的女声,不知为何到了晚上却变得格外温柔动听,就像卸去尖刺的野玫瑰,让人愈发忍不住靠近。

    扶灵的脸没由来的有些红,她低着头不敢看人,也不应声,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着步子摸到了床前。

    九嘤并未起疑心,见她已经钻进了被子里终于放下心,静静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方才说二公子接新娘的时候有人推了你一下,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桌上的火烛依旧燃着,风一吹,烛光跟着晃动,落到少女的

    脸颊上便成了好看的淡粉色,瞧着格外喜人。

    扶灵眨了眨眼,没想到师姐竟还记得此事,愣了愣才想起来应答。

    “应当是灵剑宗的何玉痕。”

    何玉痕?

    九嘤闻声蹙眉,很快就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

    她伸出手替扶灵捻了捻被子,而后轻轻点了点头,眉目间全是温柔的耐心,

    “好,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她便从床侧站起,挥手熄灭烛火,转身就准备走出房间。

    屋内一片黑暗,扶灵见到她要离开,什么都顾不上就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说话时的语气亦是焦急不已,

    “师姐你又要去哪儿?今晚不是说好了跟我一起睡么?”

    想来这傻姑娘以为师姐要走,又被吓到了。

    九嘤已走到门口,听见这话步子顿了顿,很快便停了下来,她摇摇头,

    “我不走,我去外间替你守着。”

    扶灵闻声一颤,想起来屋外有颗老槐树,这才知道九嘤今晚竟是打算在树上呆一夜。

    虽有灵气护体,不必担心寒气侵袭,但睡在树上光是想想都觉得辛苦。

    扶灵哪舍得自己的师姐受这个苦。

    未做他想,她便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飞快奔到九嘤身旁将人拦住。

    “外面这么冷,师姐不如就睡屋里,好不好嘛?”

    她有意留人,话里话外又处处透着撒娇的意味,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九嘤亦是不例外。

    她垂下头,便见扶灵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衫,腰侧的扣子只胡乱系了一半,露出颈间大片白嫩肌肤,屋内虽暗淡无光,却衬得她愈发的白。

    满头乌发没了簪子的束缚,也全部松松散散的落在肩后。

    怔愣半刻过后,她才悠悠反应过来,三年前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刁蛮少女,如今与长成大姑娘了。

    今世的扶灵,终究没有变成前世被囚禁在冰湖的自己。

    九嘤抿抿唇,嘴角飞快的略过一丝浅笑——

    此时此刻,她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命运。

    同样是十八岁,这一世不是瘦骨脱相

    、丑陋不堪,而是风光绰约、明艳动人。

    她伸出手,眼睑微垂,温柔地替少女将扣子扣好,口中说的虽是责备之言,语气却是无比轻柔细软。

    “这样大的人了,怎的连衣服都穿不好?”

    二人靠的很近,彼此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扶灵呼吸一滞,鼻翼间拂过一阵淡淡的青梅香,冷冷涩涩,却让她莫名有些失神。

    九嘤的手尚停在她腰侧,明明没有肌肤之间的触碰,她还是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她咬咬唇,抑制着心脏的狂跳抬了抬眸,双瞳中映入的,是一张精致无瑕的美丽侧脸,那么冷,却又那么艳。

    从她第一眼见到时,便再也忘不了。

    空气中的梅子香莫名变得浓郁,本是寡淡清冽的味道,此刻却带着灼热无比的温度。

    而她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场景,扶灵应该会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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