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天修者五感敏锐, 对所处环境中的灵素变化尤其敏感。
一般来说，修为越高，围绕在修士周身的灵素会越平和, 修为越低，灵素的波动会越剧烈。
只不过, 这种细微的变动唯有天修者才能察觉出来。
扶灵与九嘤相处时，几乎感受不到空气中的灵素有任何异动, 这就说明——
对方的修为, 已然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了。
当然, 凭扶灵的小脑瓜, 不可能猜得到九嘤的真实境界。
二人正是沉默之际，石台上的白须长老又催了一声。
九嘤垂了垂眼，目光放在手中那把铁剑上, 片刻后，方才微抿红唇，轻轻道出两个字，
“多谢。”
扶灵莫名怔神, 视线朝身前看去——
只见往日那美艳清冷到不可方物的冰冷师姐，此刻正着一袭白衣, 犹如仙女飞天一般, 聚气纵身, 脚尖一点，瞬间就出现在石台上。
两人已经入场，比试便算正式开始。
何玉痕乃剑修, 一眼就认出九嘤手中那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铁剑是无数剑修都心生向往的灵虚仙剑，表情不由得微微变了变。
半刻过后，他才从讶异中收回心神, 傲慢的开口念出自己的名字与宗派，
“何玉痕，灵剑宗弟子。”
“九嘤，清竹宗弟子。”
二人之间只隔三尺距离，手中的剑都不曾出鞘，但空气中却已然弥漫起一股极强烈的剑意。
何玉痕心口猛的跳了跳，神情也跟着显出慌张。
地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却是无比清楚——
围绕在石台中的剑意，并非由他手中青玄剑所发出，而是由对面白衣女子的灵虚剑散发出的。
世人皆知，唯有剑修，方才能激发手中利剑的剑意。
可那九嘤，分明就不是剑修，为何能让沉寂数百年的灵虚剑生出剑意？更何况，灵虚剑还尚未出鞘！
根本就不可能！
何玉痕一时心头大乱，手中青玄剑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情绪，竟开始不停地颤抖。
二人持剑而立，皆没有下一步动作。
九
嘤将何玉痕面上惊慌看在眼里，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旋即露出一个冷笑，似在嘲讽，又似轻视。
片刻过后，她竟将手中长剑收回到身后，淡淡的开了口，语气是无比的平静冷淡——
“我的剑比你的好，未免有人说比试不公，便让你一剑吧。”
这声音清冷悠扬，即便隔着厚如壁垒的灵气罩，也让地上围观看戏的人们听的清清楚楚。
这句话太过挑衅，话语中又似在暗示灵剑宗的人仗势欺人。
灵剑宗众人闻声齐齐变脸，不知台上那小宗弟子有何胆子竟敢说出这样狂妄之言。
玄修等人也都听见这话，表情中皆写满担忧与不解——
毕竟，他们印象中的九嘤，成熟稳重，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目中无人的话。
便是扶灵这般心性单纯之人，也意识到九嘤这句话有些自大。
地上的人心思各异，台上的人也是如此。
九嘤将剑收回后，就真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在等待对面的人朝自己出剑。
空气寂然无声。
何玉痕性格高傲，向来看不起小宗的人，这一刻，九嘤的让剑之举却将他所有引以为豪的骄傲自尊，全都践踏在地上。
怒火从胸口往外漫出，再冷静的人，在此种境地之下都会被激怒。
更不用说，只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年。
何玉痕一脸怒意，终于当着台下所有人的面，拔出了自己的剑。
青玄剑虽比不得灵虚剑，但也是一把上等灵器。
石台之上，灵虚剑带来的剑意越来越浓重。
何玉痕催动体内灵气，妄图将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剑意打破。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方才还不断颤动的青玄剑，此时就像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一样，即便已经出鞘，也成了一把死剑，再也不受他的控制——
这是传说中的剑意碾压。
强者对弱者的天生压制。
底下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数刻过后，就只见何玉痕脸色惨白，额间覆汗，认命般的将手中的长剑扔到了地上。
一时间，地面上所有人都发出一句难以置信的轻呼声——
扔掉剑，就代表认输。
灵剑宗宗主亲传弟子何玉痕，竟然主动认输了。
没有人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石台之上，九嘤甚至连剑都不曾拔出，就赢得了胜利。
白色衣角随风摇摆，那般高高在上姿态，尤胜仙者蔑视凡间蝼蚁。
空气中由灵虚剑带来的剑意渐渐消散，而地上的青玄剑，也恢复了正常。
不待何玉痕念出口诀，它就自己飞回到主人手中。
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至此，何玉痕才终于为自己的自傲付出了代价——
身为剑修，他竟连对方让出的一剑都无法刺出。
这个打击，几乎将他所有尊严和骄傲打碎。
气氛异常尴尬。
九嘤丝毫不同情他，她迈开步子，径直走到他面前，冷冷说道，
“你——好像也不怎么强。”
话语之中，尽是轻视。
何玉痕输了比试，心中本就不爽，听见这话面上愠色愈甚，虽想反驳，却没有理由反驳。
九嘤将他眼中怨愤之气看的清清楚楚，唇角勾出一个冷笑，又往前走了一步，而后刻意压低声音，漫不经心说道，
“若是不服，就叫你们灵剑宗林玉淼过来。”
何玉痕闻言面色剧变，眼睛都险些气红。
林玉淼是他师兄，亦是灵剑宗这一辈最出色的天才弟子，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踏入圆满境。
此等修为天赋，放眼四宗，也能排上前三。
何玉痕愤怒不已，若不是台下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只怕恨不得立刻和眼前人打一架。
小半天过去，他还是没有忍住，低声怒喝一句，
“你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林师兄斗法？”
九嘤静静听着，双瞳之中寒意尽显，但表情依旧平静，丝毫没有被这句话激怒。
片刻后，竟还轻轻笑了笑，轻声冷嘲道，
“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明知扶灵修为不如你，还偏向她下战书，打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中不清楚么？”
“莫说方宗主安排我们坐灵剑宗旁边，便就是让我们坐灵剑
宗的位置——
你们也没有资格不满。”
九嘤一字一句说的都是事实。
当年妖龙现世，四宗损失惨重，灵剑宗都是剑修，死伤尤其多。
那时倘若没有扶息，恐怕现在也不会有灵剑宗。
这番话让何玉痕脸色泛白，再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张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九嘤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转过身跃下石台，重新回到了地面。
二人最后的对话，并未被其他人听见。
等何玉痕再出现时，脸上已是惨白一片，无论灵剑宗的人问他什么，他都闭口不言。
至于九嘤，回到清竹宗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中的剑还给扶灵——
“这把剑很好用。”
赢得了比试，九嘤心情尚好，还剑的时候顺带夸奖了一句。
扶灵见她这样说，眼睛不由得亮了亮，面上也露出笑意，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身上最厉害的宝贝。”
二人的关系因为这件事缓和了一些，扶灵瞧着，倒也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九嘤。
比试的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
清竹宗众人面色虽轻松了一些，但想起九嘤方才刻意让剑的举动，不免又开始担心会因为这个与灵剑宗的人交恶。
九嘤自是知晓玄修等人的心思，思索过后，她还是轻声安慰了两句，
“修真界中，修为至上，我们虽是小宗，但一味低调忍让并不是长久之计。”
“唯一的自保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
至高无上的实力。”
这句话初听上去，似在鼓励众人提高修为，实则暗含深意。
玄修和扶悦闻言皆变了脸色，表情各不相同，却都思考起同一个问题——
这些年为了隐瞒扶灵天修者的身份，他们从未要求过她刻苦修炼，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不修炼，就没有实力，没有实力，又谈何保护自己？
就拿今日发生的事来说，若九嘤没有替扶灵应战，那比试之事又该如何处理？
想到这里，玄修和扶悦对视一眼，眸中皆写满担忧。
春
盻等人并未听出九嘤话中的深意，一群人围在她身旁叽叽喳喳，都在好奇她是如何打败的何玉痕。
冬俏心思活络，思维灵敏，最先发现不对，
“师姐说扶灵师妹的剑好用，可刚刚比试时，师姐好像根本没有出剑——”
她这一提醒，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点头应和。
夏忍也好奇道，
“方才的比试，师姐没有出剑，那何玉痕却出剑了，可他虽出了剑，却不曾出招就丢了剑认了输，这又是为何？”
诚如她所说，石台上的比试，在地上众人看来，着实怪异不已。
一个不出剑，另一个出剑却不出招。
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古怪的比试。
九嘤闻言淡淡一笑，却是沉默不语，只让众人去猜。
片刻过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秋颂才试探般的轻轻开口，
“我曾在书中看过，剑修之间存在一种压制，名为剑意碾压，我看那何玉痕的反应，倒与书中描写的很像，只是师姐并不是剑修，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秋颂所言，已经很接近真相。
春盻凝眉深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浮出阵阵笑意，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我想，是因为浮幻之术。”
三年前九嘤就曾教过她们的浮幻之术。
何玉痕心高气傲，脾性浮躁，这种人最易被幻术干扰，更何况九嘤施展的，还是世间最顶级的高阶幻术。
从他感受到石台上的剑意时起，他就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甚至于到剑意消失，他都没有发现一切都只是虚假幻象。
见有人说对，九嘤也不再卖关子。
她点点头，面色一片淡然，语气亦是格外冷静，听不出半分傲慢之感，
“不错，他不是被我打败，他是被自己的幻觉打败。”
“从他见到灵虚剑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
说到灵虚剑，不知是谁提了一嘴，又将话题引到了扶灵身上，
“这么说来，扶灵师妹的剑倒帮了大忙！”
九嘤闻声一愣，过了半刻才点点头，轻轻应了声，
“嗯。”
她这样爽快的
承认，倒是让一直沉默着的扶灵十分不好意思。
本来只是个听众，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集过来。
便是扶灵，也有些尴尬——
她心中清楚，是九嘤厉害，才能赢得胜利，就算比试时没有那把灵虚剑剑，她也能打败何玉痕。
感受到九嘤的视线也落在自己身上，她愈发窘怯，思来想去，只得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话，将话题转向其他地方。
她微微侧首，忽视身旁那道冰冷目光，转头朝春盻问道，
“二师姐，浮幻之术是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好像很熟悉呀？”
“是玄修叔叔课上教过的幻术吗？”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我也想学！”
她一脸纯真表情，语气也软的可爱，却不知道这几句话，已在众人心里掀起了一阵狂风骇浪。
春盻抿紧双唇，双眸中映出一片遗憾与气愤之色。
浮幻之术，三年之前，扶灵也曾学过的，还是九嘤亲自教的。
想起二人曾经的爱慕关系，春盻不由得回头看了九嘤一眼，见她面色淡漠，看不出喜悲，心中更是可惜。
她拧眉思索，半刻后才给出答案，说话的时候，目光一时放在九嘤身上，一时放在扶灵身上，表情颇为苦恼惋惜，
“这浮幻之术，不是玄修宗主教的，而是九嘤师姐教的。”
“小师妹想学的话——
让九嘤师姐教你好不好？”
扶灵闻声忍不住皱眉，正想说自己不学了，春盻就牵着她的手，将她推到了九嘤面前。
这么明显的暗示，在场的人除了扶灵全都看懂了。
九嘤亦是知道春盻此举何意，她有心解释，却又无力解释。
毕竟，清竹宗上下所有弟子，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认定——
她与扶灵之间，是那种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cp粉头：春盻
围观弟子：磕到了磕到了，大师姐和小师妹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