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潇湘逢故人慢·梦中托孤
自己悉心培养的儿女们回婆家的回婆家、戍边的戍边、出游的出游,而亲生儿子世民也即将加冠,另建府邸。
守在家里的窦氏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三娘洛焉,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窦氏平日对女儿要求得严格些,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不是亲生已胜似亲生。
前几日昭匀来信说三娘夫妇去了京畿,接下来他们准备探望柱国一家。
“不知焉儿和娥英妹妹见面后有没有相认?”窦氏叹息着,闭目缓缓进入了梦乡。
窦氏梦中来到一片潇湘竹林,翠绿的竹干上竹叶斑驳,耳侧隐隐传来女子轻泣。
竹林深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男子,在梦中恢复了视力得窦氏辨认出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夫君李渊,他又恢复了年轻潇洒国公模样,不过丈夫身上细葛布衣打扮古朴幽雅,服制与现世十分不同。
见丈夫依然年轻英俊,窦氏想到自己年老色衰,不禁羞愧低头。
“李渊”看见是窦氏欣喜地向她奔来,窦氏高兴,不论如何夫君终于选择了自己一次!她也张开手臂准备迎接丈夫。
还没等丈夫走近,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重华哥哥!”
不知何时表妹宇文娥英来到窦氏身侧,旁若无人欢喜地唤着窦氏的夫君。
窦氏心中委屈:即使在梦中她也不能独占丈夫,可是那是她爱了一辈子的人,而丈夫心中所爱永远都是表妹宇文娥英。
要不是和表妹缔了生死咒誓,以她“宁可玉碎也不求瓦全”的孤傲性格,怎能生生忍了枕边人心中永远只有另一人的事情发生。
她每日忍受着与心爱的丈夫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边的痛苦日子,坚持了大半辈子,就算梦中也不能独享丈夫宠爱,她觉得三个人终究还是太挤了,窦氏终于决定退出,结束自己在这三人剧目里跳梁小丑的角色。
可当她转身时赫然发现她和宇文娥英身体连在了一起,两姐妹虽然上半身分开,而下半身共由一个巨大蛇尾连在一起。
窦氏一惊,忙问:“洛娘,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姐妹怎的身体还连在一起了?”
宇文娥英看着姐姐一脸疑惑,“洛娘是谁?娥皇姐姐,我是你妹妹女英呀?你我姐妹本就一体?这么些年来我们共同辅佐夫君重华,助其兴王业,现在我们的夫君从苍梧巡狩回来,终于来接我们姐妹回朝了。”
娥皇女英?而重华是帝舜本名。
她明明记得自己姓窦,至于她的本名……自从嫁给国公李渊后,她是民间流传着的“雀屏佳话”里的窦娘,是国公府的“唐国夫人”,也是儿女们口中的“阿娘”……
只是很久人都未唤过她的本名了,在梦里,窦氏回想了半天自己名讳,忽地灵光一现,“妹妹,我本名叫窦湘潇。”窦氏坚定地更正身旁的宇文娥英。
“哎呀~今日姐姐怎得这样扭捏、糊涂,他们都传我们的夫君重华不幸死在苍梧之野,葬在九嶷山上。可你我姐妹绝对不信,所以我们翻了一山又一山,涉了一水又一水,才来到这里,湘水是从苍梧回朝的必经之路,我们在水畔竹林等待夫君已经有些日子了。”女英的语气稍许有些不耐烦。
窦氏又观察周围竹子染得泪迹斑斑,才知道自己落入了皇英之梦,她刚要跟英妃表明身份,但听到妹妹凄厉的叫声。
“重华消失了!他们说得都是真的!他已经薨了。”女英哭喊着,带动窦氏驱动巨大蛇身,蜿蜒奔向不远处的湘水,准备投江。
窦氏挣扎,但她无法控制蛇身,而身旁与自己身体相连的女英一心赴死,“扑通”一声二人一同掉落湘水。
“娥英妹妹!”出于求生本能,窦氏大惊呼喊,一阵头晕目眩,她竟然苏醒过来。
“小姐,您梦魇了。”窦氏勉强抬眼,见是红菱。
“红菱,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窦氏接过红菱递过来的茶汤,终于缓过神来。
“小姐,为李家日夜操劳,现在积劳成疾,每夜都会做恶梦,醒来几回。”红菱难过地劝窦夫人,“老奴自知人微言轻,但也劝小姐不要再苦撑着了,老奴虽置身事外,但每日见您这样,我心像被剜了一样,而小姐你该有多苦啊!”
窦氏抬手示意红妈妈不要再说了,“红菱,我还是很困,让我再睡一会儿。”
红妈妈叹了口气,又伺候窦夫人又睡下,就到屏风外面候着,怕窦氏再做噩梦,没人唤醒她。
窦氏昏昏沉沉又做起了梦,梦中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大兴宫,梦里的大兴还姓宇文,她见到了已故的舅父宇文邕、舅母杨丽华。
窦氏只能悄悄躲在宫闱之外远远地看着最疼爱自己的舅舅,“都是我没用,没给舅舅报仇。”她自言自语愧疚地说到。
“窦姐姐,你躲在这儿干什么?洛娘正到处找你呢。”窦氏一回头,见宇文娥英站在她身后,正巧笑倩倩地望着她。
“娥英……刚刚我还梦到你了。”她见到表妹也很开心,拉着宇文娥英的手要跟她分享适才离奇梦境。
“窦姐姐,我时间不多了,特地来看看姐姐,顺便也想请姐姐招抚我的一双孩儿。”
见宇文娥英神情忽然变得落寞,窦氏连忙安慰到:“妹妹不要忧虑,我一直依着我们起的誓,用命护着焉儿和钰哥,为了他们将来能替舅父报仇,复我大周。”
“妹妹知道,所以我今日是特地来感谢姐姐替我宇文一族悉心培养皇储,如今妹妹命不久矣,来跟表姐道别。”
“难道朝中又开始清剿李姓?你和柱国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来我晋中躲躲,避避风头也好。”
宇文娥英摇了摇头,她转身望着宫墙之外高高蓝天,默默叹气,“因我一己私欲枉死了这么多人,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值得。”
窦氏连忙安慰,”妹妹也是复国心切,只是李郎他忠厚仁义,依我看来他绝无谋反之心,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势。而焉儿单纯善良,钰儿又最重仁义,他们也未必……”
宇文娥英也不气馁,她拉起窦氏的手,微笑着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了最诛心的言语,“姐姐,无妨,我会用我的死让他们觉醒。”
“不,不要!”窦氏着急,她准备拉住渐渐远去的表妹,但手一扑空,只觉眼前一黑,随即身体跌入深渊。
“小姐,醒醒!”红菱摇晃着窦氏,一脸焦急。
窦氏勉强睁眼,知道又是一场噩梦,她绝望地看着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不离不弃的丫鬟红菱,再也控制不住,呜咽道:“红菱,我活得太累了!”
说完窦氏扑在红菱怀中泣不成声。
“我们家小姐怎么这么命苦啊!”红菱搂着窦氏,想到几十年前的事情自己也参与其中,她即为窦氏叫冤,又叹命运弄人。
红妈妈见天色渐亮,劝慰着窦氏再闭目养养神,她也下去为夫人准备煎药,防她心疾发作。
果不其然,第二日,窦氏心疾复发,她猜测远在大兴的表妹宇文娥英或有劫难,她们之间早年立下的生死咒开始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