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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酹月·月下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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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皇十七年,一日夜里,文帝入梦,梦见自己在京城游逛,登至城楼,远远看见城墙外三株大树,树头结果累累。正观赏间,他忽然就听到洪水咆哮,波涛滚滚,须臾间洪水便淹没城墙。

    杨坚拔腿正要往皇宫的方向逃,却见一名年轻的女将军骑着快马,一手执剑,另一只手中提着个羊头,迎面疾驰而来,她行至跟前,抬手挥剑欲将他头颅砍下……

    杨坚躲闪不及,一个激灵,大叫一声,猛然惊醒……

    文帝本来就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性格善猜忌,他算定梦中城上有树,树上有果——树乃木也,树上果是木之子也,木子二字,合来正是“李”字,而大水说明此人名字中含水。

    而那女将军怎么生得跟自己的外孙女宇文娥英有七八分相似?难道民间流传有关“前朝长公主”谋反的流言将不日成真?

    思来想去斩草还要先除根,文帝因为一个梦,开始了清剿朝野中李姓官员的行动。

    一番折腾下来当时在朝姓李的,除了李浑全族因一场梦被牵连惘死,剩下的李姓官员几乎都辞官、解甲归田去了。

    唐国公李渊趁这个势头也请辞回晋阳养病。杨坚没有丝毫挽留,便欣然答应,还令他为太原府通守,节制西京。

    京城皆知唐国公素来礼贤下士,对家丁奴仆也都十分宽厚仁慈。

    临行前一日,李渊召集府内家丁,令他们自行决断去留,除了家中在长安有点产业和需要照顾亲人不得已要留下的之外,有一大半的家仆愿意带着全部身家随国公迁任太原府。

    李渊心下宽慰,又将留京家仆的卖身契归还,还拿出一些贴己财帛分给了他们,用作他们日后或谋划差事或傍身应。

    家仆们感念唐国公慈善之心,纷纷立誓,等他日国公回京必将继续追随侍奉。

    是夜,唐国公李渊在府内丹墀之上,仰头遥望天边一轮皓月,回首在长安的朝朝暮暮,又挂念起双生子的生母宇文娥英,禁不住嗟叹连连。

    站了一会儿,起风了,李渊摇头叹气准备回房休息,见不远处自己的夫人窦氏的贴身丫鬟红菱提着风灯走过来,她身后正是披着带帽莲蓬袍的窦夫人。

    红菱走近,屈身向国公见礼就退下了,李渊知道是窦氏牵挂他的离别之愁,特来宽解,心中一暖,忙反过来宽慰道:“夫人就快临盆,明日又要启程,这么晚了……”

    李渊惊觉来人身形纤细窈窕并不是窦氏。那夫人取下帽子,露出沉鱼落雁的容貌,眼前女子正是柱国夫人,前朝的公主宇文娥英。

    李渊一怔,声音中激动又带着颤栗:“洛娘,是你……”

    “李郎,别来无恙?”

    女子的一颦一笑还是那么迷人,她发髻中金钗上的步摇随风微晃,衬得人面桃花,又与月色相映生辉,唐国公一时看得痴了,竟忘了答话。

    “李哥哥?”一双纤纤玉手在李渊眼前晃了晃,她脸上盈盈笑意似乎一下子把李渊拉回到了多年前上元灯会的一见倾心……

    “哦……”李渊回过神来,抱手行礼,“柱国夫人深夜前来为我等送行,渊不胜感激。”

    宇文娥英欠身还礼,“国公不必跟我客套,我刚见过窦姐姐,是她让我来送送你……愿哥哥一家所行皆坦途。”

    李渊忙伸手要扶,又碍于授受之礼,双手尴尬地僵在空中,他叹了口气,自责到:“今后渊不能在朝中护柱国一家周全,洛娘,你也一定要保重。”

    宇文娥英摇头,“世人皆懂得潜龙勿用的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实乃君子避险之道。只是我们的一双孩儿……”

    “焉儿她身体康健,整日生龙活虎,可是钰儿他……”一说到钰哥,两人皆蹙眉,这孩子早慧懂事,但是因襁褓时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一直病歪歪的,还不及洛焉一半健康。

    “李郎,其实我就是为了钰儿的前程才逾矩深夜登门。钰儿这孩子自幼身子羸弱又顽疾难愈,我怕此行舟车劳顿,他病情反复,再有什么闪失……”

    “洛娘想得很是周到,你是打算将钰儿接回身边?但会不会招人置喙?如今李姓在朝堂岌岌可危,个个都苦于自保无门。你若再带着我国公李府的人,恐怕会惹人猜度。”李渊真是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心爱的人谋划打算。

    “哥哥不必为我挂心,南阳郡主夫妇已经答应收留钰儿。堂兄嫂成婚数年却膝下无子,如果哥哥能屈尊将钰儿寄养二人膝下,一来方便专门的医士为他诊治,二来哥哥也可留下些在京的势力。”宇文娥英楚楚可怜地看着李渊,“还望哥哥能应允。”

    李渊犹豫了片刻,他想起曾有道士袁守诚私下里向他透过“双生子”可助其“成王业”的天机。而朝中皆知晋王杨广有意夺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关陇世家最善合纵之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只是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宇文娥英竟然有如此心机远谋。

    “难得洛娘苦心,仁人兄虽是二皇子的驸马,但与我有过命之交。此次渊能侥幸躲过一劫,还是他在朝堂之上冒死为我谏言,力保我之为国衷心。既然仁人兄一家肯收留钰儿,便让他认其夫妇做养父母,改姓宇文,将来成年在他夫妇膝下尽孝才好。”

    柱国夫人一改脸上愁云,欣慰道:“多谢李郎成全,那我今夜就将钰儿送至堂兄府邸,这事由我出面稳妥些。”

    言罢,她取下发髻上的鸾凤金钗,“这金钗本是一对,还是哥哥赠我的出嫁贺礼,这么多年我一直戴在身上,今日我将其中一只还赠哥哥。从此一别天涯,望莫相忘怀。”

    李渊伸出双手接过金钗,他心知眼前的美人已嫁做他人妇,绝不能言语轻薄或唐突造次以致毁了她的名声。

    万千的思念情愫就只能化作轻抚这只还隐隐带有宇文娥英身体余温的金钗聊以遣怀。

    “娥英,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渊不知妹妹前来送别,未作准备……”说着他就要去解腰间的玉佩。

    “哥哥且慢,我只想求哥哥一绺青丝,娥英会收在贴身锦囊,时刻戴在身边。”

    “这有何难?”唐国公二话不说,拔出佩刀昆仑奴,削去一绺头发递给柱国夫人。

    两人不知在月下对望了多久,所有的缱绻爱意都只化作此刻两人目光中的心意相通。直到避在暗处的红菱轻咳示意,宇文娥英才拭泪挥别。

    于是,李渊将双胞胎之一的钰哥过继给了跟自已有过命交情的宇文士及夫妇,第二日就奉旨举家上路,奔赴晋阳。

    李家的长子李建成已经十四岁,他策马跟随李渊在队伍最前方开路,又有几个早年跟着李渊平乱的军卫一起,第一日还算顺利,并无什么动静。

    只是携家老小,本来快马两三日能到的路程,这样算来可能要七八日才行。再加上随时可能临盆的窦夫人,路上充满了变数。

    只有三岁的李渊嫡女李洛焉因为突然失去朝夕在一处的双胞胎兄弟,也日日哭闹不止。窦氏即将临盆,无暇顾她,幸好李渊长女李昭匀已经及笄,又知书达理,跟着奶娘姚氏一路上一直哄着妹妹。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向视李渊如眼中钉的东宫太子杨勇,算准了他们出了京畿,便派东宫卫截杀,幸有宇文士及派人送信,让李渊有所防范。又有路过的义士秦琼、柴绍增援搭救,东宫卫无功而反,李家老小侥幸躲过一劫,但也折损了几名精壮的家丁护卫。

    李渊送走有公事在身的秦书宝,见柴绍似乎有追随之意,又见他一表人才,尚未娶妻,便有意将长女许配给他。大娘子昭匀是个颇有胆识的娘子,用兵法三试柴绍,才认定夫君。

    同样暗中护送李洛焉一家的萬了解到原来人族对救命恩人有以身相许的说法,又想到九尾狐一族对未来的爱侣都是从娃娃抓起,于是也想效仿柴绍那般,通过“舍身”搭救,赶快定下与洛焉的亲事,不能让旁人占了先机。

    大兴城的太子杨勇心下了然:若李府全家出了雍、梁二州便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又再次增派杀手,打算将李渊一家诛杀殆尽。

    第二日夜里,见四面伏击、个个身怀绝技的刺客渐渐将全家老小围在一处,李渊明白这次刺杀者众,想来难逃此劫,于是速命人把临产的窦夫人和最小的孩子李洛焉藏在草丛中, 便号召一家老小拼死杀敌。

    不多时,挡在最前面的柴绍已经负伤,而当年与窦氏一起嫁过来媵妊氏死命拉着李建成,不让他犯险冒头,眼看东宫卫的埋伏圈越缩越小,李渊一家腹背受敌,这样下去可能并撑不过半炷香。

    李渊正要执剑以命护住建成,忽然不远的天边雷电交加,一道刺目金光划过,瞬间所有的东宫卫都应声到地,似是死了又像昏厥不醒。

    李渊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出现一位欣长身影大罗金仙般的人物。明白刚刚就是这义士救了自己,他不敢怠慢,忙召集全家老小都来给恩人磕头。

    除了即将临盆的窦氏,大半夜,李家所有家眷呼啦啦跪了一地,连奶娘姚氏也抱着刚刚入睡洛焉一齐给救命恩人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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