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请君入瓮中
等到段苍云醒来的时候,已然置身于城郊的一处破庙之内。她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周身已被五花大绑,捆上了厚厚的麻绳。
她放眼四周,见破庙内空无一人,不免讶异,然透过半开的窗扇,却隐约看见几个人影,似乎正是凌无非等三人。
段苍云动了动身子,膝盖忽然像是硌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些散落的碎瓦,再抬头看,屋顶果然有些许破漏,想来地上的这些瓦片,都是从破洞上方掉下来的。她心念一动,小心翼翼侧过身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捡起一块稍大些的碎瓦片,开始割动身上的麻绳。
麻绳末端打了死结,割起来显然比较费劲。段苍云只能又换了块更为尖锐的瓦片,慢慢割着。
她一面割着绳子,一面留意破庙外的动静,隐约听到沈星遥说道:“接下来的事,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段苍云好奇心起,又怕弄出太大的动静,于是加快速度,费力在绳索上割出个小口,把绳结弄松,又挪了挪身子,令自己离破庙门口又近了几分,这才听清楚门外三人对话。
“你一个人,顾得过来吗?”这是徐菀的声音。
“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凌无非道,“等我伤势好些,离开姑苏,自会把她放了。”
“可就怕你的伤还没有养好,便又出了岔子。”徐菀叹道。
“阿菀,师父的命令容不得耽搁,须得快回去才行,”沈星遥道,“凌少侠,事出紧急,还请容量。师命不可违,这次我们是非走不可。”
“这我明白,”凌无非道,“还请二位替我向尊师问安。”
话音落地,段苍云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恰巧此时,她手中的瓦片刚好将绳子割断,被捆缚住的胳膊,也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片刻之后,凌无非折返回破庙。段苍云听见脚步声,由于双腿的绳子还没完全解开,只能拉紧背后绳结,假装仍然被绑着的模样。
她恨恨盯着凌无非走进破庙的身影,仿佛和眼前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你总算醒了。”凌无非走到一摞干草前坐下,脚步略显蹒跚。
“你是不是想杀我灭口?”段苍云警惕问道,“还有两个人呢?”
“一会儿就回来。”凌无非道。
段苍云心想:你骗人!
她更相信自己偷听来的话,直觉以为,凌无非是忧心自己落单以后,难以应付局面才故意如此说。
“好啊!回来我也不怕,”段苍云道,“我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那么,你认为我有什么目的?”凌无非心平气和问道。
“你想故意让我祖父着急?还是说,想用我的事情和他交换什么?”段苍云道。
“他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费这种心思去换?”凌无非只觉莫名其妙,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个妖怪。
“他可是天下第一刀!”段苍云道,“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的身上,自然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名号竟然真有人会信?”凌无非哑然失笑,“我说,你想不想听听,这个天下第一刀的名号,他是怎么捡回来的?”
“自然是他武功高超,比武得来的。”段苍云道,“我才不想听你胡言乱语呢。”
“天下皆知之事,你竟不知道?”凌无非不住摇头,仍旧笑道,“段姑娘,你可当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你在骂我?”段苍云瞪圆了眼。
“我可不敢,”凌无非道,“天下第一刀的孙女,我招惹不起。”
“你……”
“他曾输给过一个人,”凌无非收敛笑意,正色道,“只是那人遁入魔道,遭万人唾弃,不被世人认可。这才把这‘天下第一刀’又施舍给了段元恒。”
“胡说八道,”段苍云道,“名号还能送来送去不成?能被叫做天下第一刀,必然有他不输于人的本事。”
“如此说来,您只相信名号?”凌无非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难道不应该吗?”段苍云反问。
“倘若如此,你便更应当相信我,”凌无非道,“身处鸣风堂下,受门规制约,断然不会做出那些下作勾当。”
“说起这些,你怎么还没被清理门户?”段苍云对他偏见已深,无论凌无非说什么,都撼动不了内心已有的成见。
“非要这么说的话,姑娘你再受人欺骗,可就是活该了。”凌无非嗤笑一声,“蠢不自知。”
“你还骂我?”段苍云气得满脸通红。
凌无非摇头,笑而不语。
“你少在这故作高深,”段苍云道,“想要断绝后患,你现在就该杀了我!”
“放心,还不到时候。”凌无非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她,忽然挑起唇角,饶有兴味问道,“你就这么想回段家?”
“当然,”段苍云道,“我娘为了等这一天,搭上了一辈子,也搭上了一身的清白,我都不能替她完成愿望,简直枉为人女。”
就只是如此?”
“当然还有,”段苍云神情突然变得扭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凌无非笑了笑,摇摇头道:“我只是好奇,为何你总是作男装打扮?”
“当然是为了行事方便,”段苍云道,“我武功不高,又是女子,不打扮成男人,岂非到处受人欺凌?”
凌无非听罢,若有所思,片刻方道:“可你虽穿着男装,却还是能叫人一眼看出是个女子。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关你屁事!”段苍云道,“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指点点!”
“罢了,你既不肯信我,多说也无益。”凌无非在干草垛旁盘膝入定,缓缓闭上双目,道,“等时候到了,自然会见分晓。”
段苍云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过了一会儿,她扭头看了一眼凌无非,见他仍旧闭目入定,便悄悄松了手头绳结,小心翼翼,低头去解脚上的绳子。
这时,凌无非睁开双眼,静静朝她望来。然而,段苍云却对此浑然不觉,还在低头解着脚上的绳子,等她终于解开,抬眼却发现凌无非已走到了自己跟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周身大穴便被他制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段苍云怒道。
凌无非不言,只是两指死死掐住她两腮,强行扳起下颌,迫使她张嘴,将一粒白色药丸塞入她口中,并强迫咽下。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段苍云又急又气。
“你愿意当做什么,它便是什么。”凌无非说着,便即解开她身上穴道,缓步折回原位坐下。
段苍云气急,起身要走,却听得他道:“如果还不想死,就别走出这扇门。”
“混账东西,你居然给我下毒?”段苍云回身,狠狠盯着凌无非骂道,“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无耻之人?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想让你有三长两短的人,不是我。”凌无非气定神闲,“只是好心提醒,你自己掂量吧。”
“你用绳子捆我,还给我下毒,”段苍云走到他跟前,伸出一只手道:“解药交出来。”
“不到将死之时,你还用不上它。”凌无非依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我看你是不想活……咦?”段苍云伸手一摸腰间才发觉随身携带的那把作为武器的折扇不见了,这时,她又听到了扇叶展开震动的声音,再抬眼时,才发觉那把扇子不知何时已到了凌无非的手里。
“你……竟然还偷我东西?”段苍云气急,伸手便要去夺,却被凌无非轻而易举避让开来,而她却险些摔了个大马趴。
“我当真是佩服你,”凌无非摇头叹道,“分明技不如人,又怎么能够做到如此理直气壮?”
“你会后悔的!”段苍云气鼓鼓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凌无非微微一笑,将手中展开的折扇合起,放在了身旁。
段苍云咬了咬唇角,盯了那把折扇很久,忽然听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耳根唰的一红,又不自觉低下头去。
凌无非不动声色,从怀中掏出一只油纸包,扔到她的怀中。段苍云打开一看,却看见其中躺着三个馒头。
她看了一眼凌无非,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拿起一个馒头,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这才嗫嚅问道:“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凌无非道。
“我看你就是不敢!只让我一个人吃,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凌无非听到这话,瞥了他一眼,却不回答。
“你不敢吃,那我也不吃了。”段苍云说着,便把装着馒头的油纸铺平,放在了一旁。
凌无非没有机会,而是盘膝闭目,重新入定。
段苍云见他不吭声,便也不说话了,然而过了一会儿又觉饿极,思前想后许久,这才慢吞吞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
“现在又不怕我下毒了?”凌无非道。
“反正都已经吃过你给的药了,多吃几口,也没什么大不了。”段苍云大口吃着馒头,含混答道。
凌无非听罢,便不再做声。
段苍云拿起第二个馒头的时候,偷偷瞄了凌无非两眼,小声嘀咕道:“模样还挺俊的,就是为人龌龊,不干什么好事。”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凌无非睁开双眼,缓缓说道,“从你来到姑苏城起,便一直在骂我,能不能给自己积点口德?”
“骂你还错了吗?”段苍云冷哼一声,霍然起身,大声说道,“恶人作恶,怎会都写在脸上?”
说着,她咬了咬唇,半天又憋出一句话来:“就算我骂错了人,也一定会补偿的。”
“哦?大可不必,”凌无非不觉发出哆嗦,道,“只要你从今往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谢天谢地了。”
“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吗?不是你让那个女人把我抓来的吗?”段苍云一跺脚道。
“她不动手抓你,你便不会过来找我麻烦了?”凌无非反问。
“我……”段苍云一时语塞,只得坐了回去。
她心里窝火,馒头也吃不下了,便随手扔在了一边。凌无非也不愿与她多说什么。直到夜幕降临,星子挂满天空,破庙内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
凌无非吹燃火折,点亮了神龛前唯一的烛台。
“难不成还要在这里过夜吗?”段苍云站了起来,“就我和你?”
“不用,”凌无非回身望了一眼敞开的庙门,道,“有人要来了。”
“什么人要来?”段苍云话音刚落,便听得周围有脚步声靠近,这声音听起来,少说也有十来个人。
“你很快就知道。”凌无非俯身拾起被他放在地上的折扇。
他说完这句话,屋顶上方忽地传来一声轰响,随着瓦片纷纷坠落,十数个黑衣人分别从上方和破庙大门蜂拥而至,将二人团团围住。
“二姑娘,你没事吧?”为首那人上前道。
“二姑娘?你们是……”段苍云惊道,“难道……”
“没错,是掌门让我们来救你的,”那人说着,眼底突然涌起杀意,转向凌无非道,“此子贼心不死,留着也是祸害,二姑娘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什么?”段苍云一愣,“你们来救我,我同你们回去不就好了吗?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
凌无非唇角微挑,轻笑不言。昏黄的烛光照亮他双眸,瞳底光彩,清亮如水,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