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诡异
翌日,楼月与林封銮一同乘马车去县衙。
两人并排而行,惹来衙门上下纷纷侧目,楼月不知他们在背后如何猜测,可依稀从那一个个惋惜的视线里嗅到些许谣言的味道。
罢了,由他们去。
两人步入公堂时,正巧章一尺在整理案卷,段如风就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他一抬眼瞧见一齐过来的两人,神色微变,却又很快收敛,忙从一旁退过来,躬身道:“大人。”
章一尺拿了案卷过来,一边行礼一边道:“大人,鸿山镇那案子已经记录在案,还望大人过目。”
楼月接过,只随意扫了一眼,道:“便是这般了。”
她将案卷放下,眼睛扫了一旁段如风一眼,道:“师爷,你去将五年前鸿山镇的墨家案案卷拿来给林大人。”
她才打发完章一尺离开,转头见段如风怔怔的立在一旁,想起昨夜林封銮所言之事,忙干咳一声,道:“林大人,衙门里头知道墨家案的,也就章一尺和他手底下跟着的那几个人,你若要细查,可仔细盘问。”
林封銮轻笑一声,道:“阿月有心了。”
楼月一愣,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
明明在马车里就商议好,来衙门不许唤她表妹,她却没想林封銮竟也这般耍赖。
她难得臊红了耳根,忙转头掩饰,却对上一旁段如风深沉的视线里。
没由来的,心里竟生出几分心虚。
她极力掩饰,立马换了话题道:“段捕头,你喜好书画,正巧林大人有些话要问你。”
话音才落,段如风却是一怔。
他眸中神色复杂,视线从她身上幽幽转向站在她身旁的男子,他眸色微沉,淡然应道:“不知林大人要问属下何事?”
林封銮眼底寒气掠过,只一瞬便被深藏,他从段如风身侧走过,笑道:“过来说罢。”
两人之间这无形的敌意被楼月一眼看穿,她一时束手无策,只觉自己此刻活像是那话本中同野男人私奔的女子,被曾经相好当众寻了过来。
十分诡异!
“段捕头。”林封銮突然笑问道:“昨夜在县令府本官有幸看到几幅书画,听阿月说那些东西都是你的?”
段如风点头,应道:“前些日子家中遭火,大人见我怜爱那些书画,便准我送去县令府暂行保管。”
林封銮轻笑道:“不知段捕头那些书画都是出自何处?”
“那些都是为求谋生所作,林大人若是喜欢,大可挑几幅去。”段如风倒是气阔。
“那倒不必了。”林封銮摆手道,“我也不是喜好书画之人,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他笑道:“那些画倒是画的传神,大有从前那墨家少年郎的风采,不知段捕头可曾听过当年那名动江南的少年郎?”
他视线朝着段如风看过去,眼神深邃,眼里像是藏着一方深不可测的井水。
段如风只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墨家少年郎是个少年奇才,属下怎可与之相提并论,倒是也着实可惜,未曾亲眼目睹过他的风采。”
他语气略显戒备,楼月自是能听出来,可这本就是他的事,她这个局外人总不好多言,只是这两人在一处的气氛太压迫了,这平时应付一个也都煞费心思,这两人如今凑到一起,那简直是黑云压城,就差电闪雷鸣了。
她在一旁只字不言,心中只盼着章一尺快些过来结束这压迫感。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靠近,没一会儿便见宋子戚匆匆跑进来,急道:“大人,有命案。”
他脚步踏进来,见着里头几人时不由一愣,忙拱手对林封銮行了个礼,道:“林大人。”
林封銮摆手,忙问他:“出何事了?”
“哦,是这样。”宋子戚道,“我方才从外头进来时,有对夫妻拉着一具孩童尸体在门口,说是那善春堂的李掌柜害死了他们家孩子。”
楼月闻言一愣,道:“快将人带进来说。”
宋子戚点头,忙又出去。
没一会儿,外头衙役便将人给带了过来,那对夫妻看着不过三十来岁,一身素朴衣裳,才进入公堂便扑通跪下,哭道:“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楼月视线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便见他们身后正放着一方草席,上头盖了白布,料想那白布底下便是那可怜孩子。
“你们有何冤屈,且一一说来。”
下跪那夫人率先说道:“大人,民妇家中只有一独子,前两日孩子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时而虚汗呕吐,我们便带着孩子去那善春堂看病,那善春堂的李大夫给孩子把过脉,说孩子只是受了风寒,便开了药让我们给孩子服用,谁知孩子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倒愈加严重,我们便再去了那善春堂,那李大夫又重新给开了药,可是昨夜,孩子吃了药才不到几个时辰,便……便……”
妇人以袖抹泪,哽咽不已,那一旁男人将她肩膀揽住,抬头道:“大人,今日我们去过那善春堂,那李大夫将铺子关了,我夫妻二人有苦无处诉,只好来衙门求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竟然还有此事。
楼月面色微沉,道:“宋捕快,你与崔捕快带着衙门捕令跑一趟,定要将人给带过来!”
说罢又将高仵作给传了上来,给孩子验明死因。
待高仵作上来将那草席上的白布揭开,妇人见着上头躺着的孩童,又是悲从中来,埋在身旁男人肩上低声抽泣。
楼月起身过去,随口安慰几句,视线也落在草席上那孩童尸体上。
那孩童才不过四五岁,此刻周身已没了血色,小小的身躯躺在冰冷的草席之上,让楼月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大人,已经验过,孩子身上没有任何毒性之状,想来不是那药的问题。”
“不是那药的问题也是他耽误了我家孩子呀!”妇人哭道:“那善春堂也是这青峰镇上的知名药铺,我们家中本就困难,要不是看孩子病的着实严重,也不会花重金去那看病,可是他非但没将孩子给治好,反倒给治死了,这叫我们夫妻二人以后可怎么活……”
“夫人还请节哀。”楼月叹道,“这事本官自会一一查清,等他们将人带过来了,必要盘问清楚给你们讨个公道。”
“谢谢,谢谢大人!”
夫妇俩面露感激,忙扣地告谢,等楼月好生将人安抚好,宋子戚与崔洋已经匆匆从外头回来。楼月看两人没将人带来,不禁蹙眉问道:“人呢?”
带着衙门捕令过去,竟然还带不回来人?那李大夫未免也太过猖狂了些!
“大人,人来不了了。”宋子戚喘气说了一句。
“岂有此理,什么叫来不了?莫不是还要本官亲自去请?!”
“大人别急,他是真来不了。”宋子戚道:“他卧病在床,已经爬不起身了,我和崔洋去的时候,他夫人正给他煎药呢,说昨夜就病倒了。”
楼月眉头紧蹙,问道:“你们可瞧过了?确实是真病?”
宋子戚点头,“他那模样憔悴,不似作假。”
“罢了。”楼月摆手道,“还得本官亲自去瞧瞧。”
她回头看了一眼林封銮,忙开口道:“林大人,衙门之内还需劳烦林大人照看一番,下官这便带人去一趟。”
林封銮点头,笑道:“阿……楼大人尽管去便是,这里就交给本官。”
楼月会心点头,转头看段如风正看过来,想着他确实会几分医术,一会儿去了也好看看那李大夫是真病还是假病。
忙道:“段捕头随本官一起过去,其他人便留在衙门听候林大人差遣!”
匆匆出了衙门,她突然步子一顿,忽然才想起方才太急,竟忘了问宋子戚他们是在何处找到的人。
段如风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道:“大人放心,属下知道那李大夫家住何处。”
楼月撇撇嘴,哼道:“段捕头倒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属下跟随大人许久,自然能懂大人心思。”
楼月撇过头,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家住何处?”
“先前帮何重仁拿的药,便是从那善春堂所拿。”段如风道:“那善春堂的药材确实名贵,可也有许多稀有药材,因故看病比别处贵了许多,李大夫从医也有十年之久,倒也不至于误诊。”
“不是误诊,那好端端的小儿怎么突然就没了性命?”
“这也是我所奇怪的地方。”段如风道,“听方才那夫妇二人所说,确实也是风寒之症,倒也不至于吃过药迟不见好。”
“这个一会儿和那李大夫当面质问便是,眼下还是赶过去要紧。”
两人一同乘着马车过去,楼月想起方才他与林封銮的对话,不禁干咳一声,道:“林封銮此次来江南乃是奉皇上之名查当年墨府一案,你们既有翻案重查之意,倒也是个机会。”
段如风抬头看她,眼里闪过几许无奈来,他道:“大人是想我同林大人坦明?”
“坦明与否,是你的选择,不过……”楼月道:“我与他职位悬殊,你若是能让他相帮,总好过你在衙门这般苦查无度,你自己也好生掂量一番。”
她看着段如风,觉得这一番话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段如风是她心上那根刺,只要这根刺拔了,才能永绝后患。
然而,段如风好似对这个提议没有多少认同。
他眸光暗沉,沉默许久才幽幽开口:“他和大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