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告白
外头天色已然黯淡，楼月神色紧张的从春归楼出来，坐上回府的马车。
脑中言犹未尽的是方才春归楼里云梦那番话。
“大人何须为此事烦扰，这人一旦待你真心，自然会事事对你关心，大人且想想，那人对你可曾百般关切？”
百般关切……
楼月愣了愣，却也不由想起与他相遇后的事情来。
从当日黄府赴宴相遇，到如今住去了县令府，一幕一幕，不曾忽略半分。
段如风竟对她怀有别的心思！
她蓦然惊觉，好像只要这般解释，段如风那些看似不对劲的行为举动，都开始变得合理起来。
为什么他明明要出门，却在家点着灯？明明房子烧了，却还淡然自若？
他这是算准了她会心软，好堂而皇之的住进县令府去，也就她不知个中缘由，以为将人放在眼皮底子下时刻盯着，却哪里知道，此举正合了他意？
衙门内外都道他段如风凭着一张脸得了她的青睐，他却不觉难堪，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继续让旁人去制造谣言。
原来的段如风不是清高自傲？又如何能容忍这样的流言蜚语？！
他该觉得恼火，觉得不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意她同谁往来，在意她是否受伤，甚至是做出这样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让人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牵扯不清！
马车停在门口，楼月掀开帘子准备下车，月色洒在地上，映出一抹颀长的人影。
楼月恍惚抬头，见段如风此刻正站在马车边上，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
马夫还在旁边，他竟是如此明目张胆，全然不顾旁人眼色！
楼月轻轻避过，她虽喝了酒，有些醉，可不至于神志不清。她分得清东南西北，分得清回房的路。
他段如风只是她衙门里的捕头，又不是她的贴身护卫，生怕别人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么！
她心中气闷，踏着马凳的脚突地一空，竟是崴倒在他怀里。
两人面面相觑，楼月觉得脸颊有些疼。
段如风倒是欣然接受了这番“投怀送抱”，嘴角一勾，叹道：“大人又喝醉了。”
他今日才出去了那么一遭，回来就被告知她和宋子戚去了春归楼喝酒，是，他宋子戚是心情不好需要排解，可如何用得着她堂堂县令破天荒的提前散衙离开？
他心中烦闷，回来便开始等，等到现在，可终于是将人给等回来了。
段如风嘴角的笑意有些碍眼，楼月收回视线，正要将人推开，忽然脚下凌空，身子离地，竟是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
他他他……胆子肥了！
“放开！本官自己走。”楼月喝道。
宋子戚说的果然没错！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君子！
“大人莫动。”段如风轻叹一声，道：“我抱大人回房。”
他自是听出楼月话里的不悦之意，可见她浑身酒气，便也没多想。
“本官有手有脚，何须你抱我回房？放我下去！不成体统。”
段如风动作一顿，被她那最后一句愣是惊了半晌。
她从前不会这般刻意避开他的，便算是时刻提防他，也不会有这般想法，怎地今日去了一趟春归楼，反倒变得如此谨慎起来？
“大人。”他无奈道：“夜里风寒，大人又饮了酒，还是早些回房歇着。我只是送大人回房，大人不必多想。”
不必多想？大半夜的他不睡觉，跑门口来等着她，还这般殷勤抱她回房歇着，她能不多想？！
奈何挣他不过，楼月干脆也不挣扎了，换作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段捕头倒是有心了。”
段如风听她这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无声一笑，道：“应当的。”
应当个屁！
楼月哼笑一声，懒得再搭理他。
段如风一路抱着人往府里走，循着熟悉的那条路，快步走到楼月房间外。
里头珠颜似是听到动静，匆匆跑了出来，一句“大人”还未喊出口，便被眼前场景怔住。
她干笑着往一旁让了让，给段如风腾了地方出来，见人抱着楼月进了屋子，忙也跟了上去。
“大人，你怎么又喝酒了？”
“珠颜姑娘。”未待楼月开口，段如风已经将人放到床榻上，他道：“劳烦珠颜姑娘照顾大人，我去端醒酒汤来。”
这些本该是珠颜应当做的，却被他一个外人吩咐，倒像是她偷懒似的。
珠颜干笑一声，道：“好。”
“段公子方才说煮醒酒汤，我还当他是自己吃酒了，可我未曾闻见他身上酒气，原来竟是为大人煮的。”
珠颜说着，转头看楼月面色不善，忙捂住嘴，眼睛装模作样的往一旁去瞟。
“他方才就在煮醒酒汤？”楼月冷冷问了一声。
珠颜点头，“他回来没多久便去后厨了。”
想了想又道：“大人今日又是去哪吃酒了？前几天你醉酒，他一路跟着大人回来，直到看大人回了房才走。”
珠颜沉默半晌，犹豫着说道：“也不是我多嘴，大人你不觉得，这段公子待你过于关切了么？”
楼月一怔，问道：“你也觉得他对我过于关切？”
珠颜忙点头，道：“是有一些，大人，你和段公子……”
“什么都没有！”
楼月冷冷打断她，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大，忙开口道：“是我疏忽了，你且先去休息吧，不必侍候了。”
珠颜迟疑片刻，只好应了句是。
楼月在房中呆坐了片刻，不一会儿听到有敲门声，她收回思绪，朝着外头喊了一声：“进来吧。”
段如风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将门敞开了半边，而后便大步走近。
楼月敲着面前那碗泛着热气的汤，道了声谢后便伸手接过。
段如风没有立刻离开，反倒站在一旁，看着她舀着汤送到嘴边，竟是有片刻的失神。
“段捕头。”
楼月漫不经心的抬了抬头，问道：“你那房子修缮如何了？”
段如风回神过来，愣了片刻才回道：“这几日便可修缮完整。”
“哦……”楼月应了一声，极力将语气掩饰得轻描淡写。
“那你这几日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吧，何时搬回去与我说一声，本官派人帮你将东西送回去。”
段如风瞳孔微缩，却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衙门里的东西，便让子戚带着人一道送过去，你……”
“大人。”
段如风猛地打断了她。
他看着楼月，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半晌才无奈问道：“大人今日……可是听说了什么？”
两人视线对上，皆是一阵沉默。
楼月看着他那双眼，不禁笑道：“段捕头，你来县令府暂住本是权宜之计，怎么本官听你语气，似是还不有舍？”
段如风迎上她的视线，没有闪躲，正大光明的将那些心思都暴露在她面前。
“我若说是，大人可信？”
他还敢说是！不仅敢说，还敢拿那样赤裸裸的眼神看她！
楼月恨不得用布遮住他那双眼，她冷笑一声，道：“为何？”
“因为……”段如风轻叹一声，“属下爱慕大人。”
啪嗒一声，楼月觉得脑中有什么崩断了。
段如风他，竟这般承认了？
楼月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原本想好的那些措辞被他那一句打的七零八落，一时拼凑不齐，她将碗往旁边一扔，笑道：“怎么？衙门里那些谣言听多了，段捕头自己也分辨不清真假？”
“属下没有开玩笑，属下爱慕大人。”段如风再次说道。
这人那般聪明，方才那话不可能听不出她的意思，她给他个反悔的机会，偏偏他非要往死胡同里钻，明知前面是墙还非要往前撞！
如此，便也怪不得她了。
“收起那些心思。”楼月道：“本官与你，本就不可能。”
“我知道。”段如风说，“大人出身高贵，便是屈身在这青峰镇上也只是一时，想当初我还未入衙门时大人也对我避之不及，若是大人此刻因为这个拒绝我，我自是无话可说。”
楼月原本尚算平静的心被他这话说的有些恼怒。
好端端的扯什么出身？她拒绝他段如风是因为出身么，要不是因为前世那些……
想到此处，她又是猛地顿住。
再看段如风平淡的眼底露出几分无辜，又是叫她一阵心烦意乱。
她刚刚拒绝了段如风。
那个曾经她天天变着法子想哄人开心的段如风，被她拒绝了！
可眼前这个段如风，还是从前那个人么？
楼月有些迟疑。
她相信，如果当初那个段如风站在自己跟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出一口恶气，可这个人，确实和他不一样。
或者说，除了这张脸，她已经分不清两人还有什么共同之处。
是她将从前对段如风的怨，都放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可她还从未想过，他们或许，就是不一样的。
好烦。
楼月闷闷的想。
她觉得自己前世或许真是造了孽。
先是遇到那个满腹心机的段如风，让她丢了命，如今遇到的这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一副深情款款模样，对她来说，就像是那虎视眈眈的狼，她怕自己一旦心软，便是真的陷进去了。
这县令，谁爱当谁当！
辞官，她要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