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角黍
两人这般一唱一和，倒是让楼月有些无奈，她笑：“合着你们两个是嫌我碍事，不想让我亲自动手，便指使我在一旁只当个动嘴皮的呢？”
虽是打趣，却也心甘情愿当起了这教导的指责，“先拿两张菰芦叶来。”
段如风点头照做。
“叠在一起。”
段如风叠好了给她看，“这般？”
楼月看了那两张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菰芦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道：“不用叠的这么规整，你将两片叶子稍稍错开些。”
“嗯，对，这般就好。”楼月视线紧紧落在他手上，“再将它们对折开，折成个斗状。”
“放黍米进去吧。”
段如风小心翼翼将折好的雏形靠近一旁的黍米盆子，一手拿着勺子掂量了几番，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去放。
“罢了罢了，我来。”
楼月在一旁看的干着急，忙也凑了上去，她将他手中的勺子接过，利落的舀了黍米放到他手中菰芦叶里，“这黍米不能放多，也不能放太少，刚好要能包住，饱满的角黍吃着才安康。”
她将勺子放回盆中，从一旁又取了一根细绳来，道：“这绕绳的手法也讲究，得多绕几道，将没个角的叶子都捆紧了，你将叶子先叠好，我来教你。”
段如风倒也是个聪明的，一点便会，见他将黍米包好，楼月便将绳子凑了上去，从底下开使横绕，到了中间便转了方向竖着绕了两圈回来，再往上绕的时候，段如风的手速许是没跟上，几根纤白的手指被她一起绕在了绳子里。
她方才还灵动的手指蓦然顿住，生生僵在了原地。
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忙将绳子往回松了松，正待将那几根无辜手指从自己的绳下解救出来，段如风也正好动了几下手指，两人的手便隔空撞了个正着。
相触的刹那，楼月几乎是下意识的去闪躲，可她如今就一只手是方便的，这般关头却也慌乱，手没收回，倒是打翻了他手中那未结绳的角黍。
瞬间，那角黍便从段如风手中滑落，楼月忙眼疾手快去接，段如风也上去帮忙，几乎是瞬间那角黍就被她抓在手上，可自己的手，也被段如风握在了掌心中。
他掌心的温度烫在手背上的那一刻，楼月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她抬眸看她，不知所措的视线撞进他眼底的暗沉中，似是一瞬间，她又回到了从前，从前的时候，她也经常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看他。
她从前就喜欢他那双眼，喜欢到每看一次便会沉沦几分。
她甚至是想，或许自己从前也没那般喜欢他，只是那一双眼过于魅惑，剥离了她所有理智，夺走了她所有的清醒。
“咳……咳……”
一旁珠颜扯着嗓子干咳，楼月忙将手抽回，任那角黍落在段如风掌心中，她道：“系个绳结便好了。”
段如风也恍惚了一阵，这才再度垂眸，将那险些被毁掉的角黍重新整理了一番，他学着方才楼月的绕绳方式将角黍的绳结系好，一个完整的角黍这才总算是大功告成。
“段捕头果然聪明，什么事一学便会。”楼月昧着良心在一旁赞叹。
段如风低笑一声，道：“是大人教的好。”
楼月被他这句话呛了一番，想着方才两人手上差点打起来的画面，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再留在旁边跟他这般待着，装模作样的扶着手往珠颜旁边走，笑道：“一年没包过，你这手艺还是不曾生疏。”
“大人尽会打趣我。”
珠颜道：“以往在大凉的时候，大人总是被我好一番劝才愿包这角黍，我以为大人是不喜欢，没想大人每次包的都比我好。”
说起以前的事，她眼里浮着笑，也没顾着还有旁人在场，便感叹道：“可惜今年不能和老爷他们在一块过节了。”
“想家了？”
珠颜点头，“就是觉得，以往每年都能和老爷他们一块儿过端阳，今年突然和他们分开了，怪不习惯的。”
“哦……不习惯啊……”楼月故意笑问，“是不能跟老爷一起过节不习惯，还是不能给二少爷包角黍不习惯呢？”
“大人！”珠颜顿时面色绯红，“我跟大人说正事呢！”
“我也同你说正事啊。”楼月摊手笑道：“每年包角黍你都迫不及待的往他房中去送，这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
“不过说起来，你也算是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怎么这般偏心，上回在章台寺独独给他求的平安福不一样？”
“我……我不同大人说了。”
珠颜红着脸低头。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继续说。”
珠颜低低道：“我说了大人又要打趣我。”
“不打趣，真不打趣。”楼月忙好言相哄，“刚才是我不该，别气了，再气那角黍都教你给包变形了。”
她耍无赖哄人的时候总是笑脸相迎，多大的气也能让她给化解了，这番珠颜抬起头来看她，也不说那事了，只道：“我想起来，是真有一事要与大人说。”
楼月方才将人给惹了个大红脸，此刻也不打趣她，笑道：“何事？”
“表少爷寄书信来了，今个儿刚送到府里来。”
楼月的笑意不由僵在了脸上，一时颇有些感慨。
她从前来这青峰镇，就盼着那封书信，可是盼了那么久也不曾盼到过，后来她也干脆不盼了，愈发放纵起自己来，倒也真将那事给逐渐淡了。
只是如今隔了一世记忆，她倒没多想起自己从前那心情，听珠颜说起书信一事，内心也无甚波澜。
她哦了一声，道：“说什么了？”
“那是表少爷给大人写的书信，我哪好去看，就格在大人房间书案上呢，大人要不要现在便去瞧瞧？”
“不急。”
楼月漫不经心道：“东西放那又不会跑，反倒是这角黍，晚了可教你们偷吃了。”
“这么多角黍，我们哪能吃完，再说，大人不还说要给那宋小公子送上一些去么。”
身后突然叮咚一声翠响，两人转头，见段如风正蹲在地上去拾东西，他起身时见两人看他，不由笑道：“今日买东西的碎银随手放在腰间，方才不小心掉出来了。”
见他随手将碎银放到桌上，楼月忽然灵机一动，笑道：“要不咱们也来图个彩头？”
两人不解看她。
楼月笑着从怀中掏了个指盖大小的白玉珠出来，放那温水中洗净，道：“就将这玉珠放在角黍里，到时候谁吃到了，也算是图个吉利。”
“啊？这东西不会硌牙么？”珠颜惊道。
“你那牙要被它硌了，那可是走了福运了，这么多角黍，偏偏能教你吃到这独有的一颗，何不乐哉？”
“那大人便放吧，要是大人吃到了，必然官途坦荡，也算是应了那章台寺之签了。”
楼月笑笑，却并不曾想过自己有那个福气。
她要是真吃到了那颗独一无二的角黍，那她也不要什么官途坦荡，赶紧辞了官当个闲人，一了百了。
半个多时辰过去，那角黍总算是包完了，楼月虽然什么事没做，也伸了个懒腰出门，叫来厨娘去里头蒸角黍，自己便踏着轻快步子回房。
她房间的书案上确实是有一封书信，那信上的字如今看来有几分陌生，若不是那熟悉到难以忘却的香印，她都不愿相信她从前等到死都没等到的书信，如今就这般呈现面前。
林封銮……
这个名字，她甚至是有些陌生了。
珠颜端着蒸熟的角黍进来时，她已经将信看完了，甚至是将信原封不动的装了回去，压在了案头书卷下。
“大人尝尝。”
珠颜将角黍放到桌案上，“宋小公子的那份，已经托段公子送过去了。”
楼月点头，突然看着面前嗯角黍没了什么胃口，她道：“我不吃了，放回去吧。”
“端都端过来了，大人好歹尝尝。”
楼月被她缠的实在没办法，随手拿了个出来放到桌案上，“留一个便好。”
“那大人趁热吃。”
珠颜在旁边候着，犹豫了片刻问道：“大人，表公子信中说了些什么？”
楼月正解了角黍的绳节，漫不经心答道：“他如今任职巡按御史，正在东陵一带，许是过不久便要南下。”
“表公子要来江南了？”珠颜惊道：“那可太好了，许是表公子舍不得你，这才借着巡按之名来江南看你。”
楼月倒没这般自作多情，林封銮如今是巡按御史，又不是当初那个被他爹爹成天嫌弃的穷酸书生，他来江南那也是为公事而来，说什么旧情。
再说，他若是顾念旧情，前世她来青峰镇两年会不曾收到过他的书信？
暗自腹诽了一番，若有所思的冲着剥好的角黍咬一口。
“唔……”
感觉牙齿一酸，她忙伸手捂着嘴，将一硬物从口里吐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是方才包进角黍里的那颗玉珠！
“呀，还真叫大人给吃到了，大人今年必定福运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