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后重生
午时,黑沉沉的天色压的人喘不上气,刑场外围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人。
“这狗官,总算是得到报应了!”
一妇人指着刑场上身穿囚服,正在等待处斩的女子一眼,哼道:“她才来青峰镇两年,断了多少冤案,如今老天总算是开眼了!”
一句老天开眼,惹得一旁围观的人纷纷赞同,唾弃和带着快意的视线隔着一座高大的刑台,纷纷投向那刑场上的人身上。
楼月心如死水,她的目光毫无焦距的望向刑场外围观的人,突然自嘲一笑。
原来,这么多人都盼着她死。
正要收回视线,忽而被一个熟悉的身形吓得瞪大了眼。
是他!
楼月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此刻周遭的谩骂声似乎都归于平静,她隔着人群将视线投在那清冷俊逸的五官上,却那一双未曾泛起波澜的如水眸子晃了片刻的神,她两瓣唇止不住的颤抖了几分,心里头也被那冷静到没有温度的视线激起了最后一丝悲凉。
曾几何时,就是那么一双眼温情脉脉的看着她,替她描眉,为她点唇,她自以为将这人身心都囚在了自己身上,哪知最后置她于死地的,就是这么一双含情眼。
不,他的眼,早已不含情了。曾经那些,不过逢场作戏,如何能当真?!
她收回有些干涩的视线,抬起沉重的脑袋望向天际,终是在一声“行刑”之后,彻底的闭上了眼。
“啊……!”
一声惊呼,楼月从噩梦中惊醒。
她摸了摸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将沾了汗迹的手放在视线里,似是突然感受到那刀落在脖子上一瞬的疼痛,一口凉气从口中舒出。
过了好半晌,她才恍惚着回过神,看到此刻竟身处自己原来的卧房内,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能回来?莫不是那说书里说的竟是真的,人死后的魂魄原是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心里头的疑问频频窜出来,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里衣,上头也没有血迹,她从榻上下来,还没站起身,就被从脚底传来的一阵冰凉怔住。
还有知觉?
她看着自己一双玉足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多去感应一会儿,门就被人扣响了。
“大人?大人你醒了吗?”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侍奉自己两年的侍女珠颜,这个和段如风一起骗了她的人,教她如何不记得?
那两人暗地里勾结终于将她送上了断头台,只是不知道她此刻唤的大人又是何人?
楼月冷笑一声,见她一直在外敲门,试探着回了一句:“进来!”
这一声她是听得清楚的,不想外头的人也听得清楚,话音刚落下,那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楼月看着走进来的那张熟悉的脸,那人同样也看着她,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像是习惯了一般,端着一盆清水送到塌边。
“呀,大人你怎么不穿鞋子就下来了?”
珠颜惊呼一声,忙在一旁给她寻了衣裳过来,正要低身给她套上长袜,楼月却将脚挪开,珠颜一惊,“大人?”
看她目光纯粹,楼月这才觉察到不对劲来,她问:“你能看到我?”
不是魂魄,莫非是一场梦不成?可若真是梦,这感觉又怎会如此清晰?
珠颜愣了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大人是不愿奴婢在此侍候?”
这张脸太刺眼了,只要一看到就忍不住想到断头台上那一幕,她不知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只冷着声音试探问道:“段公子呢?”
“段……段公子?”
珠颜似是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半天,说道:“大人,什么段公子?”
“你不认识段公子?”
难怪她刚刚看自己的时候没有一点愧色,敢情是这会儿还没跟段如风那厮一起算计到她头上来!
楼月阴恻恻想着,忽然像是被什么当头击了一记,她俯身问道:“我来青峰镇多久了?”
她想起从前在酒楼里曾听过的重生之术,当时只觉那是无稽之谈,人都死了,何来重生?可眼下这境况,却也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若真是这样……
她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看向珠颜的时候,她表情有些不对劲,见她看过来,只哆哆嗦嗦回道:“三……三日。”
三日?那不就是刚来青峰镇?
楼月怔了许久,突然大笑出声。
“大……大人,你……你笑什么?”
“无事。无事。甚好,甚好!”
想不到她楼月做了那么多错事,本应该被打入那十八层地狱,如今老天垂怜,给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如何不好?
珠颜看着她,犹豫着说道:“大人,章师爷昨日说他已经将堆积的案卷都整理出来了,让大人今日去县衙看看。”
“好,好……”
楼月沉浸在此刻的喜悦中,只恍恍惚惚的应着,听到熟悉的称呼时才后知后觉过来。
章师爷?章一尺?
这从前跟在她身边出了不少馊主意的狗头军师,如今再见,倒是要好生整顿一番。
楼月摆摆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既是天意让她重来,那从前种种便是再不存在了,她楼月,断不会再给人杀她的机会!
县衙有专用的马车,每日乘着马车来往于府邸和县衙之间倒也方便,此刻楼月乘着马车路过街市,引来不少围观的百姓,她掀着帘子看了一眼,脑中忽然想起那日断头台下大声叫好的百姓,猛地将帘子放下。
恍惚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前,她刚下了马车,章一尺便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她过来,嬉笑着脸迎了过来:“大人,昨夜睡得可还香甜?前些日子才下了雨,最近这天气也干燥,大人初来这边,可要好生习惯一阵。”
这人天生笑面,一张嘴活像是裹了蜜一般,将人哄得七晕八素,楼月从前只想落个清闲,又见这人原来就跟在青峰镇的县令身边做事,想必是个行事放心的,便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了他,哪知他平日里表现忠诚得很,馊主意也没少出,一旦她出了事,跑的早已没了踪影,衷心没个几两,不过是个真小人罢了!
这般一想,心中便也多了几分警惕。
她微微点头,敛下心头思绪:“昨夜有风,倒也舒适,这一睡便是一宿,劳烦师爷记挂了。”
话音才落,章一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随即摆了笑脸,说道:“大人客气了,身为师爷,理应为大人分忧。”
他忙让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这两日我已将一些案卷都整理出来,大人请移步。”
照着以往,她楼月是很不耐烦看这些东西的,这个县令,她原本也没放在眼里,只道是穷乡僻壤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哪知那段如风如此有本事,将她这安稳坐了两年的位置一脚就给踹翻了。
如今重来一回,她也不念着什么安枕无忧贪图清闲了,就盼着自己这一回莫要再重蹈覆辙才是。
她坐在案台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案卷,问道:“这些案子可曾都经过师爷的手?”
章一尺恭敬的站在一旁,答道:“这些案子都是近十年的,上一任的县令在青峰镇待了五年,我也跟了五年,大部分案子都是小人亲自执笔记下,大人若要细问,小人倒能答出个一二。”
近十年的案卷?
楼月心头一震,突然想起段如风的身世,正要开口问,猛地又收了口。
如今她还是个刚来青峰镇上任的小县令,哪里又能知晓那些陈年冤案,未免惹人生疑,便改了口问道:“既然你在这边也待了那么多年,想必也是万事通晓,我且问你,这青峰镇近些年可有什么离奇案件?”
“离奇案件?”章一尺被她问的一愣,一双三角眼里漾着些异样情绪,他似是细想了一番,这才摇头说道:“近些年倒也没有什么离奇之事,大抵都是些偷盗寻仇之类,具体的因为时间太长小人也记不太清,大人若是想知晓,小人回头再好好找一找从前案卷。”
“不必了,既然是都记下了,我细细看一遍就是。”楼月浅笑一声,“你若无事,便先忙去吧。”
章一尺眼里的错愕楼月看得清清楚楚,她从前不知这人的鬼心思,如今却是在明白不过,收回视线拿着案卷翻开,几行字刚入目,章一尺就在一旁欲言又止。
楼月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是有一事。”章一尺说道:“昨日黄府的黄老爷差人来了一趟县衙,当时大人不在,小人就斗胆接应了。”
“那人说黄老爷听闻大人已经来青峰镇上任,便想设宴招待大人。”
楼月听得眉头一蹙,那黄老爷她曾经也打过些交道,不过就是个满身铜臭的经商之人,那时她也糊涂,别人送了钱财过来便也接着,给人行了些便利,他说要招待她,大抵就是想先巴结一番打好关系罢了,楼月从前糊涂,如今死过一次可再不敢糊涂,将案卷翻了一页,淡淡应道:“便说我近日身子不适,不便沾太多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