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她要是不在神像里怎么办?”
“不知道,但这是唯一的提示。范震的死状你看见了,而且我们昨天回来的时候村长家周围有很多夜叉,她应该就在那里。”
京墨带着傅敏和一路翻进村长家,在角落中找到了为他们指路的神像,神像上的色彩已经不像昨天那么鲜艳,五官也模糊了许多,原本栩栩如生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显得空洞又无神。
傅敏和抓着神像的手晃了晃:“宛童?宛童?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傅敏和有些急了,又在神像坚硬的表面敲了两下:“宛童?叶宛童?”
京墨也撸起袖子上手,抓着神像的另一只手开始敲打。
终于,在两人的不懈努力下,神像内部终于传出细微的叩叩声。
“宛童?”傅敏和叫她。
被封在里面的叶宛童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敲击声明显大了起来,频率很快,听起来颇为急促,催命似的。
京墨抽刀,朝傅敏和使了个眼色:“让开。”
他反握着刀,用坚硬厚实的刀背在神像弯曲着的手腕处重重一砸,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金属与泥土的碰撞声彻底叫醒了里面的叶宛童,神像剧烈晃动起来,似乎在催促他们再快一点。
京墨扬起手,又是狠狠一砸。
神像的左臂彻底断裂,碎土渣稀稀拉拉掉下来,露出包裹在内的手。那只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冷不丁扯住傅敏和的衣领,用力把他拉到近前。
“我操,是我!是我!别乱抓!喘不上气了!”
傅敏和差点给她一爪子扯紧衣领勒死,叶宛童听见,手一松,又开始握拳乱晃,示意他们快砸。
这下不仅是京墨,傅敏和也从一边操起铁锹,狠狠砸在又重又硬的神像上。两人忙活了大半天才把叶宛童挖出来,那丫头整张小脸憋得青紫,他俩要是来的再晚点,十有八九就该交代在里面了。
她瘫在地上喘气,呼哧呼哧的像个破了的风箱,傅敏和摸出瓶水给她,叶宛童一口喝完,活像渴死鬼投胎。
“憋死我了……”她喘着气将手里的空瓶子扔到一边,脸色惨白,看着随时都能过去,“你俩要是来的再晚点儿,我就要两腿一蹬过去见祖师爷了。”
京墨问:“昨天是你给我们指的路?”
“还好意思问?都猜到我给你们指路了,怎么没猜到里头装着的是我?!”她手里还拎着那把剁骨刀,说话的时候手一晃,差点就照着傅敏和的脖子去了,“其他人呢?”
“被抓走了,说有人把村长祖坟刨了。是不是你干的?”
京墨无奈:“是有人砸他们的祠堂,不是刨祖坟。”
“说来话长。”叶宛童随手把刀插进腰带里,从地上爬起来,“他们被抓哪去了?先过去,边走边说。”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一整天没吃没喝的,那瘦弱得跟豆芽菜似的,随便来阵风都能给她吹走。
傅敏和蹲下身示意她上背,叶宛童顿了顿,道:“要不他来吧。”
京墨把叶宛童拎上背,一手虚虚托着,轻松得像背小孩儿。
“咱俩感情淡了,”傅敏和一脸啧啧,“你开始介意了。”
叶宛童没理他,心说我倒是不大介意,但你旁边这位看我的眼神似乎很介意。
两人在叶宛童的指路下往祠堂走,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我又去村子里转了转,找到了个祠堂,在里面看见了位……比较特立独行的大姐。”
傅敏和心说你那表情哪是在说特立独行,就差把疯子俩字写脸上了。
“我给她扎了两针,清醒了点儿,然后她跟我说,这村子里有鬼。那我当然知道有鬼啊,我就问她是什么鬼?她说这村子里的都是鬼。”
“都是鬼?”
“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真要都是鬼那还得了。她说,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村长会巫术,她亲眼见过,后来……”叶宛童顿了顿,“后来可能就吓疯了吧,一说到这里就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念叨‘女孩女孩’,还把那破祠堂给砸了,啧。”
京墨问:“她人呢?”
叶宛童没说话,傅敏和觉得有些不妙,无意之间瞥到她插在腰带里的刀,不禁后脖子一凉:“你不会把人杀了吧?”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法治社会懂吗?”叶宛童眼睛里都能呲出火来,暴躁得像是随时都要抽刀砍人,“跑了,人跑了行吗!我一问她怎么回事她就发疯,拉都拉不住!”
“她有没有说村长会什么巫术?”
“似乎是一种换命的法术,但那大姐说话颠颠倒倒的,我其实没听太懂。”
换命?
叶宛童一语惊醒梦中人,将所有的线索都穿在了一起。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见了肯定的答案。
村子里为什么几乎见不到小女孩、他们第一天抵达时那个畸形的男婴为什么在第二天恢复了正常、日记中那位母亲的女儿为什么突然夭折、她儿子的病又为什么能好……
有没有可能,日记中的女婴一出生就夭折,是因为作为村长的父亲把她的命换给了弟弟?
昨天产婆离去时问范震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范震纠结之后作出的回答,是否已经预告了他将在夜里死去的结局?
而村长家院子里的那些神像当中,是否都封存着一个曾说过自己“喜欢男孩”的父亲或母亲?
在一出生就夭折、怀着不解与怨恨的女孩眼中,他们都是泥塑的偶像,麻木地接受着人们的顶礼膜拜,却有眼无珠。
沉默片刻后,傅敏和才道:“我们见过的那个女孩,就是日记里的囡囡,也就是庙里的胎仙。”
“囡囡?什么囡囡?”
傅敏和将叶宛童被抓走后发生的事情简略叙述了一遍,叶宛童听完,问:“你们觉得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死的?”
泥娃娃,泥娃娃,眼睛不会眨,嘴巴不说话。或许范震的死法,就是她当初的死法吧。
两人都没出声,却已经猜到了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片刻后,叶宛童嗤笑一声,声音很冷:“咱去把那老头绑了,封进神像里去,让他也尝尝被活活憋死的滋味。”
他们赶到祠堂,叶宛童从京墨背上跳下来,抽出腰后的刀,冷着脸踹开门。
厚重的木门发出砰一声巨响,撞到墙上后又迅速回弹,不堪重负的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里面的村民闻声回头,看向他们的眼神既惊恐又愤怒。
叶宛童拎着刀,看着站在中间的村长:“老东西,还守在这儿呢?要不要我把你的牌位也供上去?”
祠堂里的村民们沸腾起来,如同被激怒的工蜂,挥舞着武器冲出来。京墨反手抽刀,傅敏和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半截生锈的铁锹就在他面前哐当落地。
京墨战力彪悍,揍起人来又快又狠,傅敏和打起架来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明明只有三个人,却硬生生在这场群架里打出了三百人的气势。
叶宛童在混乱中冲进祠堂,两下剁开绑着其他人的绳子,那架势活像提刀剁大棒骨的女土匪,方雨惊立马从地上弹起来,挡在她面前挥开涌上来的人潮。
“人怎么少了?!”
大卫一见他们冲进来,立时哭得老泪纵横:“莱娜!清清!她们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村长早就跑得没影,叶宛童一把抓过缩在供桌底下做乌龟的产婆,怒道:“人呢?!”她说完,不等产婆说话,一刀劈在旁边的供桌上,锋利的刀刃没进去一大半,仿佛劈在那张红艳艳的脸上。
傅敏和和京墨甫一进门,就见叶宛童拖着条死狗似的拖着产婆,恶狠狠道:“带路!不然剁了你这个老妖婆!”
她的声音又凶又狠,仿佛下一秒就要扛着刀上梁山,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谁才是妖婆。
想我产婆当npc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产婆被半推半拖着在前面带路,妆都哭花了,眼泪混着口红和□□往下滴,叶宛童嫌弃地推了她一把。
走了一段,不远处传来邢清清的哭声,竟是比产婆嘹亮精神了好几倍,傅敏和率先过去,还没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跟在他后面的大卫立马变了脸,疯了似地撞门,大门一开,就见莱娜惊恐地抱着邢清清,两人浑身是血,面前还躺着被一分为二的高真。
大卫立马冲上前抱住莱娜,傅敏和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村长,村长带我们来这里,说村里的孩子都在这里,让我们唱童谣哄他们。我们不唱,然后那些怪物,那些怪物就来了!”邢清清近乎疯狂,凄厉的尖叫不似人声,“它们来了,要吃人,高真,高真推了我一把,莱娜来救我,然后,然后我们就看见,看见那些怪物把她,把她……”
高真的死状无比惨烈,一如第一晚的钱翔。
周围响起夜叉低哑的咆哮声,傅敏和的脸色变得简直比川剧还精彩:“不是说它们白天不能杀人吗?”
“也不一定吧?”方雨惊扯下挂在皮带上的银铃铛,“那小女孩不也在白天出来过吗?”
谁料方雨惊一语成谶,隐藏在周围的夜叉瞬间破窗而入,如同被网赶着的鱼,又像刚刚开了栏的鸭。他迅速一摇铃铛,夜叉的动作明显一顿,绿色的怪脸上露出呆滞的神色。
其他人迅速后退,傅敏和道:“我们没违规总不能也杀了吧?”
话音未落,老狄身边的倒霉蛋就惨叫一声,被一只幽绿色的蹼爪拽住,狠狠拖进了绿色的潮水之中!
高真的尸体也被不断耸动着身体的怪物们分食,刹那间血肉横飞,骨肉的碎渣和血沫溅了满地,邢清清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
方雨惊的铃声显然不能彻底控制住这些怪物,傅敏和猛地向后一跳,躲开一只探过来的绿爪,叶宛童回身喊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狄脸色铁青,不住地躲避着饥肠辘辘的夜叉:“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我们没违规,不能抓我们的!”
莱娜惊呼:“它们好像过不来!”
没错,虽然夜叉已经开始杀人,但仍旧受到了某种限制,两方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其中,怪物们过不来,而一旦他们过去,就会被分而食之。刚才高真被袭击,应该是在躲避的时候无意间离开了安全范围,所以才被咬成两段。
只是现在,夜叉在靠近,安全区域显然在不停地缩小。
叶宛童皱眉道:“可刚才那背时鬼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在你们边上被拖走的吗?”
傅敏和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遭遇夜叉袭击的那天晚上:“是神像。那天晚上在庙里他拜了神像。”
拜了神像的人都要死,侥幸多活了两天的人也不例外。
“现在怎么办?”傅敏和急道,他们已经抵上了墙壁,夜叉不断靠近,他们退无可退。
京墨突然道:“时间到了。”
“什么?”
“这个世界的时间要到了,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时间一到都得死。”
叶宛童立马看老狄:“你他妈不是说有七天时间吗?”
老狄刚刚在躲避夜叉的时候脸上挂了彩,闭着一只眼睛:“我说的是一般是七天,也没说一定是!”
一只夜叉试探着朝傅敏和扑来,京墨反手劈下一刀,朝傅敏和道:“唱童谣!”
“你疯了?!”
“没办法了。”京墨甩尽刀上绿色的黏液和血,“先把她引过来,再想办法!”
京墨的眼神坚定无比,傅敏和一咬牙,开口唱道:“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有眼睛有嘴巴,眼睛不会眨,嘴巴不说话。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屋外顿时响起女孩稚嫩的声音,带着笑意的诡异童谣在众人耳畔回荡,靠近窗边的大卫大叫一声,吓得跳到方雨惊身上,那模样和考拉比就差几片桉树叶。
女孩的脸出现在窗外,她看着站在屋内的傅敏和,僵硬的笑脸阴森无比。
“你要做我妈妈吗?做我的妈妈——”
她推开被撞得稀烂的窗户,从外面爬进来,花裙子搭在窗沿上,傅敏和终于想起了那个似曾相识的花纹。
“你……你是村长的女儿吧?”
女孩动作一顿,停在原地看他。她的身体歪在地板上,仿佛一尊制作失败的畸形塑像,傅敏和掏出手机翻相册,递到她面前:“这条裙子是你母亲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做的,只是她当时做的是一床小被子,后来到你身上就变成了裙子,对不对?”
手机屏幕上,正是他昨天在那间屋子里拍的发霉的棉被。
“你和村长——”
“不是!”傅敏和的话被尖声打断,众人闻声去看,不知何时出现的村长站在门前,正挥舞着手中的拐杖,“我们家才不会有这样的怪物!”
他仿佛将自己想象成了战场上的将军,手中的拐杖就是最锋利的武器,额头上的那两颗大肉瘤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挤压着凹陷的眼眶,随时都要掉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敏和觉得女孩的表情变了。明明还是那张笑脸,却在此刻显得狰狞无比。
她笑着,露出红色嘴唇下锋利的牙,细致描摹出来的脸下传出阴森的低吼:“时间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