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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第 1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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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着目不转睛盯着账单的“黑田兵卫”的面, 千穆的心理活动不那么正经地歪了歪,思考了一秒好兄弟和他亲爹谁脸皮更厚的问题。

    他首先很不严谨地排除掉好兄弟的卓荦不群与家庭传承无关,只是独立长成了一朵变异奇葩的可能性。

    虽然在此之前,千穆并没有亲眼见过秀一的父母弟妹, 但直觉告诉他, 某fbi非常像亲爹。

    事实也确实如此。

    “赤井秀一是谁?”

    这是赤井务武恢复记忆后说的第一句话。

    当然, 如果他自己不说, 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前后数秒内, 中年男人的瞳孔不曾收缩, 面部肌肉没有条件反射地颤动, 捏住纸张的手指平稳,道出口的也是置身事外的质疑语气,就差明说:赤井秀一欠下的债,跟他黑田兵卫有什么关系?

    不愧是老练的mi6特工, 当年被如日当天的rum逮了个正着,还能想办法脱身。

    好的,纠正一下,应该说——不愧是赤井秀一的父亲,不用验证dna也能确定是亲生的。

    千穆没有回答, 只是保持微笑注视他:“……”

    赤井务武神色淡然地与他对视:“……”

    这种时候便是谁先着急谁认输,两方都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千穆中途甚至暂时移开视线,悠闲地给对面的长辈倒了一杯茶水。

    赤井务武伸手接过,没有喝,却也没有把茶杯随手搁置在一边。

    他方才并不只是在刻意装傻, 回避精英特工也扛不住的天文数字, 那句话本身就是一个试探。

    在办公室发现信件时, 赤井务武其实并不知道戒指的来历,他的记忆有缺损,遗忘了大部分自己的过去,其中就包含了自己的来历和家人。

    公安部的医生检查后告诉他,他的大脑曾遭受过严重的创伤,疑似某种深入神经层面的特殊手段,在抵抗过程中,脑海深处最重要的记忆被潜意识保护性封闭,能否恢复,如何恢复,一切均是未知数。

    赤井务武看到那枚戒指,以及戒指内侧已被磨得看不清的模糊字母,本能地感到了熟悉。

    这是一件对他而言意义重大的东西,可能不是原件,但一定与他遗忘的家人有关。

    若是如此,戒指出现在他面前的暗示,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家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冒险用戒指做信物,尝试与他取得联系。

    第二种,也就是他最怀疑的一种,黑衣组织抓捕到了他的家人,同时怀疑上他的身份,以戒指作诱饵,逼迫他自投罗网。

    赤井务武心有筹谋,行动起来却是毫不犹豫。赤井家的人极重亲情,赤井秀一是这样,赤井务武也是如此,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要去一探究竟。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男人安排好了以自己失踪为前提的应对措施,这才踏入也许是龙潭虎穴的餐厅。

    他想到了两种可能,没想到还会有第三种。

    出现在包厢内的人是意外。

    暴力轰开记忆门锁的无数个0,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赤井务武有没有一秒真情实感地后悔恢复记忆,这个很难说。

    总之,赤井务武喝了一口茶。

    是他喜爱的红茶,泡茶的人显然照顾了他的口味。

    随后,他重新看向千穆,神情已有明显的转变。

    赤井务武非常干脆地终止了怀疑,并且无限接近得力下属扑腾100章才抓到的真相。

    身为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上级,隐藏在暗处的幕后理事官,“黑田兵卫”就算不清楚自己的得力下属这三年具体在怎么调查,降谷零对某在逃fbi的仇恨可是外露得明明白白,这两人因何而结仇他也知道——为一个被fbi连累而死的卧底。

    赤井秀一卧底组织的期间,与一名涉及核心机密的研究人员关系甚好,这个研究人员,恰好就是警视厅公安部派出的卧底。

    该卧底的详细档案,在其殉职不久后便提升至最高密级,疑似与其家庭背景有关,挂职警察厅的赤井务武无法调动查看,但仅从细枝末节中寻找,也能拼出个大概。

    他的真实身份,绝不只是公安卧底这么简单。

    有足够多的细节可以证明他是双面卧底,黑衣组织的高层人物。

    赤井务武在那起被压下消息的离奇绑架案后,就关注上了知名企业家“江崎源”,他同时留意到,接连有三名警察因意外请假,这三人都是下属降谷零的警校同期,也是差不多的时间,“zero”小组中的诸伏景光也因秘密任务销声匿迹,没过多久,降谷也没了。

    追根溯源这五人的消失,均与一个人有关——正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江崎源”。

    这个年轻人并不掩饰自己的特殊之处,见面直接道明解除洗脑的方法,点出他的真实身份,那份天价账单,完全可以解读为组织爪牙的威逼恐吓。

    怎么看都是个有恃无恐的可疑角色,然而,赤井务武竟然立即放下了戒心。

    让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的关键物品,还是那枚戒指。

    恢复记忆的男人自然能想起,他留在家里的婚戒就是这个样式,戒指内侧刻有他们一家四口名字的首字母。

    他很确定,拿到的这枚只是样式相同,材质比原物廉价粗糙,有明显的长期磨损,毁坏后又被修补的痕迹,内侧的字母也比原先多了一个,多出的“m”相较于前面的四个字母有些歪扭,显然是后来有人自己刻上的。

    现实时间只过去一瞬,赤井务武思索的时间却仿佛很长。他冷静判断,若是他的家人被挟持,敌人想要用信物威胁他,不会选择男款的婚戒,用玛丽的那一枚更合适,也没必要送一个假的。

    最大的可能是,原来的婚戒因为某些原因破损或消失了,他的某个孩子——应该是秀一——重新买了相似的一枚回来。

    而他离开之后,玛丽又生下了一个孩子,因此,就像曾经长子和次子出生后,他在夫妻二人名字缩写后逐一刻上新内容那样,秀一也在戒指内侧加了一个字母。

    理到这里的赤井务武心情很是复杂。

    理应摒除私人情绪迅速进入正题,但特工也是人,他很难不去联想,在自己昏睡十年且失忆漂泊的漫长岁月里,妻子是如何怀着悲痛将孩子们抚养长大,最小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当初认真镌刻家庭新成员名字的长子早已成人,当他在组织暴露身份,拖延三年还是被追杀至死时,又是怎样一番心情。

    因为无法克制,所以男人用一瞬的时间想了这些。

    下一刻,截断思绪,克制感情,根据红发男人的反应,把天价账单扔到一边,将过去得到的线索牵连起来。

    最后,得出一个……足以令当下的他稍感欣慰的判断。

    “先物归原主。”

    赤井务武将妥善放好的戒指取出,目光只在戒指上略微停顿瞬息,便放回到千穆的面前。

    他同样看了出来,这枚戒指并不是长子留下以作纪念的随身物品,他应当是将它送给了对面的年轻人。

    对方长期佩戴,痕迹很新,对礼物的珍视,与戒指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并不冲突,只能说明——

    红发男人平静却隐现苍白的脸色就在眼前,赤井务武心中暗叹。

    “谢谢。”

    赤井秀一自己说过不用还,原主人也默认送出去了就是他的,千穆当然不会推辞,态度自然地拿起戒指。

    他原想着暂时把戒指塞进口袋里,总归不会摘掉手套直接戴上,但手放到一半,隐有所觉,千穆临时改变主意,随手把戒指往自己的右手拇指上一套。

    随后,他挂上模式化的微笑,直视中年男人好似没有多余揣测的眼睛:“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源千穆,降谷零等人的警校同学,赤井秀一曾经的兄弟,现在的债主。”

    债务刺激果然很好用,这不,又摆正了赤井务武被英国神奇土壤拐骗了的离谱误解。

    严肃老父亲精神巨震,瞬间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好在功力深厚,不显尴尬,债务问题此刻也不必提。

    “我家不争气的长子给你添麻烦了,源君。”

    源·千·穆。

    极力掩饰住听见那段自我介绍时的震惊。

    “你在外逗留的时间不可能太久,我们长话短说。”

    “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千穆客气。

    “好,千穆。”

    仿佛刚才无事发生,两人氛围更融洽了一些,跳过客套,立即切入正题。

    “见您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了,第二个目的,是想提醒您,有一个您并不陌生的人即将出动。”

    千穆刻意停了停。

    赤井务武从近前颜色晦暗的赤瞳里找到答案,顿时接上他的话音,沉声说出一个代号:

    “——rum。”

    这也是他刻骨铭心的一个代号,将他抓进组织,负责洗脑任务的高层就是rum。

    往事暂且抛开,赤井务武在意的是,根据“波本”传回的情报,rum早在十二年前便失去boss的看重,被迫销声匿迹,如今竟然会重新浮出水面……

    黑衣组织高层,再次发生了权利变动?

    不,这也不算重点,重点是面前的年轻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急于帮助他恢复记忆,用最为冒险的见面方式把情报传递给他,这些不得不在意的细节,都连向了一个极其不妙的可能。

    赤井务武的心情越加沉重。

    千穆好似不曾察觉他的心绪,语速颇快地说:“他的目标是警察厅,具体时间不确定,但那时会有一场大动作,警方高层的叛徒也会行动,请务必提前做好防备。”

    “不日我就会调回东京,这件事由我负责。”赤井务武的目光忽又扫过前方,难以觉察地蹙眉。

    接着补充了几句,千穆正开口:“好的,之后……”

    “千穆,我不得不提醒,你的决定太莽撞了。”赤井务武打断,“我是否会信任立场不明的你,获得情报后是否会对你造成威胁,只要有一丝‘是’的可能性,你都不该与我接触。”

    男人的语气仍旧肃然,却莫名多了一点别的意味,就如他此刻不偏不倚的目光:“你的情况我不了解,无法提出意见,不管,万事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

    千穆心想,太耳熟了,过去一定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发言。

    他道:“主动送上门的情报,您都不想要吗?”

    “来者不拒,但这是黑田兵卫面对身份不明黑衣组织成员的情况。”赤井务武说,“如今是赤井务武贸然以长辈的身份劝解你。”

    “我现在依然是身份不明,立场可疑……好吧,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关心,下次我会注意的。”千穆失笑。

    “不能再有下次。”赤井务武再次叮嘱。

    他不觉得自觉给初见的陌生人当长辈的行为有何不妥,当得无比自然,隐隐透出些许与威严外表相驳的本性。

    赤井秀一继承到了类似的狡黠,这对父子十分擅长抛开深扎于心的多疑谨慎,擅自把本应藏好的真情取出来,哗啦啦淹没会倍感困扰的人。

    而促使他们做出这个反常行为的原因通常很简单,有时候是简单的真心换真心,有时候则是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逻辑。

    “那小子的眼光不会差,既然是他认定的兄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秀一若还在人世……”

    千穆:“嗯?”

    赤井务武表现得太淡定了,他这时才想起来,这位亲爹还不知道——自己生命力顽强的儿子在外面活蹦乱跳,前不久还穿上女装招摇过市。

    淡定不代表男人对此并不在意,他不过是将在脑中过了一瞬的情绪埋藏起来,直到后来沉默了片刻,才暴露出一点端倪。

    赤井务武顿了顿,再次强调道:“若他还在世,不会想看到你出事。”

    无需言语,他已然猜到,眼中所见的年轻人表面光鲜,实际经历过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如今还深陷在黑暗中无法脱身,他不惜冒险找到他,过程看似轻松,背后不知藏有多少艰辛。

    “他……确实。”年轻人低声说着,似是和对面强忍悲痛的父亲一起,想起了逝去的兄弟。

    良久后,他的面上才复带起坚强的淡笑:“我不能回去见他,如果您愿意相信我,能否请您回到东京后,亲自去一个地方,我把他安置在了那里,麻烦您帮我将这份账单……转交给他。”

    “账单……即使我用尽余生也还不清,可……”

    “没关系的,虽然他炸了我的研究所,毁掉了我、他、妹妹,我们三人曾经在那里相依为命生活的痕迹,给我带来了这辈子都没想到的财产损失和精神打击……”

    “不,子债父偿,理所——应当。”

    赤井务武心中更加悲痛。

    还是黑田兵卫时,他怀疑过赤井秀一还活着,但下属降谷零调查了许久,仍旧没有发现,记忆汇拢后,他方才惊觉,长子留给他的可能只有这张账单。

    他将债……不,认可的兄弟也托付给了自己这个失职的父亲。

    赤井务武不想令离开的长子失望。

    千穆口中的“安置”,被沉痛过度(以至于忽略了某些破绽)的老父亲默认为灵位之类的东西。

    无论如何他都会去一趟,带上险些压垮笔直脊梁的账单,与无限的自责与哀戚。

    千穆目送步伐沉重的赤井叔叔离开。

    “再见,您路上小心。”这是在告别长辈。

    “走好。”这是美好的祝福,送给远在东京的好兄弟。

    千穆找到了制裁猩猩的正确方式。

    是的,放飞自我的fbi当然也是猩猩,他已经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同款账单连带赤井秀一当下所在的地址,设置定时,到时间便自动发送给赤井玛丽。

    帮助赤井一家人团聚,热心肠的boss深藏功与名。

    东京,某秘密安全屋。

    赤井秀一还在等待。

    丢了弟弟又短暂丢了妹妹,身为长兄的男人此时还能按兵不动,简直是个奇迹。

    等待时间超过半个月,他之所以还能稳稳地坐在这里,全因为想起了刚与千穆相认时,他们做下的约定。

    千穆要他答应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他收到了带有特殊暗号的一封邮件,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轻举妄动,立刻赶到千穆提前告知他的秘密地址,等待联络人上门。

    那时,千穆说,只要他相信他,耐心地等待,他和消失十数年的父亲终能相见。

    赤井秀一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进行过无数次的深思熟虑,徘徊在不安的边缘,几乎就要打破约定,但最终还是强行按捺了下来。

    他必须遵守对千穆的承诺。

    只是,从未这般深刻地感受到,不知尽头的等待有多难熬。

    终于。

    “砰砰。”

    敲门声突兀响起。

    此时,暗沉双眼骤然亮起的赤井秀一根本想不到,门外——有什么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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