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广告
不管程乾怎么说,终究还是没能留住戚余,大年三十一早,戚余就买了些年货送去了大姨家,陪大姨一起贴春联、包饺子。
晚上吃过饺子以后早早回了屋,一直到年初一一早起床,给大姨、大姨夫拜了年就又钻进房间,直到临近中午家里没了客人戚余才出门。
大姨心疼地把他拉到身边,跟他说没必要这样,戚余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从小的寄住生活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和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别人对他不好他不会怨恨,对他好他感激,却不会忘乎所以,更不会试图站在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没人告诉过他应该这么做才是对的,他仅凭本能,却像是天生就清楚地知道一般,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始终站在合适的位置,说着懂事的孩子应该说的话。
他微微笑着:“大姨,我没躲,就是前两天跟我同学一起去书店借了两本书,我才看到一半,想抓紧时间看完,超时不还的话老板要多收钱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向如此,习惯了隐藏自己,把别人的喜怒放在首位,就像现在。
大姨何尝看不明白,却也只能无奈地揉揉他的脑袋。
戚余没收大姨给的压岁钱,却得意洋洋地跟大姨说自己会赚钱了,甚至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夸张地炫耀着自己的成果:“我现在可有钱了!下学期的学费都能自己交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的语气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大姨惊讶的同时却又觉得心酸。
看出来大姨隐隐低落的心情,戚余又耍赖般撒了会儿娇,陪大姨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下午程乾、东子他们来大姨家找他,才跟大姨告了别。
“你们怎么来了?大年初一不用在家里吗?”戚余问。
东子大大咧咧道:“不用!初一又不用走亲戚,早上起来去自家长辈那里拜个年就行了!下午没事。”
“……哦。”戚余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
他虽然在现在的家里待过三年,其实对各种民俗规矩依然弄不清楚,需要家族齐聚的场合一般他也能避则避。
程乾盯着他隐隐发青的眼睛问:“昨天又一夜没睡?”
即使戚余不想承认,但他依然点了点头,无他,他不想撒谎。
说他敏感也罢、记仇也罢,妈妈那天质问他是不是偷老人的钱时的眼神和语气始终如蚀骨之蚁、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他恨透了那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不管怎样,他不想撒谎,至少在哥哥们面前,他希望可以用绝对的坦诚来换取信任。
程乾隐隐皱眉,撇着嘴道:“都这会儿了你也别睡了,阳阳说他爸从外地给他买了好几辆会变形的小汽车,特别帅!”
“对对对!”提起那几辆小车阳阳眼睛都亮了,“快走快走!我带你们去看!”
戚余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怎么回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却也不愿意扫兴,便笑着跟着一起去了。
阳阳的小车的确很酷,至少他们在村子里几乎没见过,所以几个人一直兴致勃勃地玩了很久才散。
回去时戚余连脚步都是虚的,看起来没一点儿精神,跟着程乾到家后饭也不吃就进屋睡去了。
程乾陪妈妈一起吃过晚饭也没多待就跟着进了屋。
房间里,戚余的棉衣外裤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瘦瘦小小的身体仅盖了最边上的一点点被子堪堪遮住身体。
他的后背紧贴在墙上,两条腿蜷缩着,胳膊抱着腿,额头抵在膝盖上,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缩成一团的毛线球。
这不是戚余第一次这样睡,事实上,要不是有时候被程乾蛮不讲理地抱着,只要是他自己睡,每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程乾暗暗叹了口气,认命般脱鞋上床,扒了衣服随手一扔,伸手把戚余重新拽进自己怀里。
戚余被他这么一拽突然睁开了眼,看清是他后又慢慢闭上,任凭程乾如何摆弄,很快又睡了过去。
程乾静静地看着他的发梢,不知怎的忽然有点睡不着,于是转头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闭上眼睛,沉沉陷入了一个个乱七八糟的梦境。
大年初二开始,很多人家开始去各家拜访亲友,戚余原想着自己随便去哪里待着都好,却没想到程乾母子并没有去走亲戚的打算。
“哥,是我在这儿你们不方便出门吗?”戚余趁程妈妈不在悄声问道,“你们真的不用管我,我可以去图书馆。你知道的,我在那儿能一个人待一整天。”
程乾却回答说:“不是,我们以前年初二也不走亲戚,我妈跟我姥姥家关系不是很好,一直都没什么来往,不是因为你。”
戚余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一遍:“真的?”
程乾点头:“我骗你这个干嘛?你还记不记得小学一年级过年的时候我去找你玩儿,那天不也是年初二?”
戚余自然没忘,只不过跟程乾彻底确认了心里才算踏实了。
不是因为自己就好,不然真就罪过大了!
初二无聊,两人平时在外面跑多了,有休息的机会就哪儿都没去,一起窝在家里补作业,作业不算多,写得快点一天也结束了。
初三东子他们依旧要走亲戚,程妈妈问两个孩子要不要去哪里玩儿,戚余拒绝了。
“我的书还没看完,初五就要还了,您和二哥一起去吧!我在家看家。”
程妈妈看向程乾,程乾想了想,神色陡然认真起来,他郑重说:“妈,我想考县一中。”
“嗯?”程妈妈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儿子神奇的脑回路。
程乾认真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儿!”
“什么意思?”程妈妈更懵了。
可无心旁听的戚余却懂了程乾的意思,见两人都不说话,方才开口道:
“阿姨,二哥的意思是想好好学习,初中毕业后直接考县一中,考上县一中以后你们就可以风风光光地离开这儿了。”
程妈妈闻言一怔,渐渐红了眼圈,声音轻柔问:“小乾,你是这个意思吗?”
程乾点了点头,信誓旦旦说:“妈,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考上县一中!”
程妈妈满脸感动地看着他,片刻后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小乾,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程妈妈又接着道:“你别听街上那些人胡说,妈妈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你也不用为妈妈做什么,妈妈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就很开心了!知道吗?”
程乾点了头,可心里又怎么会真的不在意!
流言伤人,尤其当流言的主角变成他唯一的家人时,他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妈妈只不过是跟一个渣男离了婚,她又有什么错?值得被她们那样翻来覆去地议论和指指点点?
他几次想发火,妈妈却总说不与智者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他想想也只好作罢了。
可长此以往,总有他忍不住的时候,于是天长日久,他想要离开这地方的想法便日渐坚定起来。
“妈,我自己也不喜欢这里。我不想长大了以后也像他们一样白天去厂里上班,晚上回来端着碗蹲在门口说三道四。”
“那你想怎么样?”程妈妈看着他问。
程乾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他们这样!”
余光里,程妈妈看见认真听他们说话的戚余,微笑着问他:“小余呢?小余长大了想做什么?”
戚余认真想了想,扳着严肃的小脸道:“我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给三哥买超级帅的汽车,给东哥买个大沙包!”
“那我呢?!”程乾听完了也没听到自己,不由气鼓鼓道,“你个小白眼狼!你好好想想谁对你最好!”
戚余却一脸正色说:“我赚的钱都给你!你想买什么都行!”
程乾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程妈妈却在边上笑得不行,“小余真是没白养!哈哈哈……”
孩子气的话,谁也没当真,笑一笑也就过了。
大年初三,终究谁也没出门,两个小少年钻屋里看了一天书,程妈妈则想着办法在家里做了不少漂亮的小零食给他们,倒也其乐融融。
年初五,批发市场多数商户都开始营业,戚余他们也赶着最早的一拨去进了货。
不过这次除了以往的那些小饰品以外,戚余还额外多批发了些款式新颖的帽子,价格虽然比小饰品价格稍微高些,但销量竟然意外得不错。
地摊一直坚持摆到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才收了工,下学期开学后,戚余听了程妈妈的建议没再报勤工俭学。
寒假一个月挣的钱足够他交下学期的所有费用了。
而三兄弟也在这个月钱包迅速鼓了起来,坚持了几年的捡废品工作自然也就不干了。
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程乾就跟东子他们说了自己想考县一中的想法,兄弟们自然没意见,也相当上道地响应组织号召,立志好兄弟共进退,一起朝县一中的目标前进。
有了长远的目标,下学期兄弟几个在学习上花费了更多的精力,虽然上初中是不愁的,就算考倒数第一也能顺利升上学校的初中部,但谁知道呢?
连刘春梅都搞不明白他们整天到底在想什么。
教了这么多年学,好学生也见过不少,但是像他们这样积极主动性这么高的还真是不多见,尤其还是一窝蜂的四个。
不过,能有学生在班里起这样的带头作用她倒是乐见其成,转眼到了期末,不止他们,班上一半以上学生的期末成绩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在所有人的想象里,四兄弟平时都这么拼了,周末自然不会出去玩,肯定也是要在家里学习的,同村的同学也确实极少能在街上看到他们。
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即便学业再紧,一到周末他们还是雷打不动的要去县里摆地摊,每周两天,每月八天,一个学期下来钱倒是也没少挣。
小学毕业后的暑假,对兄弟们来说自然是‘抢钱’的最佳时机,整整两个月,除了下雨天,几乎一天没少去。
两个月下来,即使早早买了大的遮阳伞,三兄弟依然黑了一圈,唯一一个不仅没被晒黑,反而皮肤越来越有光泽的戚余,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众人‘调戏’的焦点。
戚余整天被迫接受哥哥们热情似火的‘宠爱’不胜其烦,无奈之下只好在某次进货时自掏腰包买了几包口罩,拆了其中一包抽出一个给自己戴上。
无心插柳,戚余的同款口罩居然就这么小小火了一阵。口罩的销量一跃而上,成为那两个月销量最好的单品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戚余彻底沦为了哥哥们的工具人、免费打广告的活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