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断腿
等饭菜都上了桌，祖母嫌弃的看了眼周香秀：“你弄点菜，带着孩子们去灶房吃。”
当然不能弄鸭肉和鱼，连豆腐也就只敢拨两块。孩子则是大房的几个，二房三房不算。周香秀不能上桌，孩子除了家里长孙许大飞，其他的也不能上桌。
但三叔不在意这些，让三婶将女儿抱在怀中，自己则招呼许亮过去，将他抱在膝上，还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给他。
“看三叔给你带了什么？千字文，这可是好书呢。”
祖父皱眉：“花这个钱做什么？他这么小看不懂，你不在家，家里也没人教他。”
“我回来就教几个字，让他得空在家里自己写自己练。”三叔解释，“这是我替人抄书时多抄的一份，就花了点纸张笔墨钱。”
“那不是钱吗？”祖父更不满了，想一想问，“你替人抄书？好好的替人抄什么书？”
好好的当然不会替人抄书，只是州府的花用太大了，三叔钱不够才替人抄书的。
祖父想到这里，心中有些难过，拍着自己的腿说：“要不是我这腿没用，何至于叫你还要到外头去抄书？往后多给三儿一点银钱，他现在正是上进的时候，抄书费神，有这功夫多温书才是正经。”
后面这话，自然是对祖母说的。祖母张张嘴，没出声，家里也没多少银钱。她盘算着，老大老二一个月的二两五钱，往后留五钱给三儿做学费，一两留给三儿买书本笔墨，五钱算是三儿日常的用度。
剩下五钱能过日子，就是紧巴巴一点都攒不出来了。
祖母寻摸着，让老大以后一日假都不休，每个月的月钱托人带回来就行了，五十文家里能吃几日呢。
“今儿老大应该发了工钱，他说过会让林三带回来，怎么还没回？”
“人家回了也肯定要先回去吃饭才过来的，一会儿吃完了，让小亮去林家瞧瞧。”祖父拍板了，将唯一的鸭腿夹给老三，“你上学辛苦，外头开销大，肯定也不舍得吃喝。来，你娘特意给你买的，好好补补，别心疼孩子，他们在家什么都不干，用不着吃好的。”
许亮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但知道没自己的份，他强忍着低头扒饭。好在三叔最疼他，给他和小妹妹一人夹了块鸭肉。
屋内鸭肉香味飘出来，许芯言和段岭前几日在方家吃了不少好菜，虽然馋却能忍，大房其他三人一直咽口水，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那一家子其乐融融，大房却好像是他们的奴仆一般。这样的日子，连尽头都看不到，有什么意思？
林叔一直没来，许亮被祖父差去林家问，得到的消息是林叔压根没回村子，一家人只当今日石场有什么事情耽误，大概工钱还没有发吧。
祖母拉着三叔回屋，从柜子里拿了六两银子，包好之后才递给他：“你现下回来，端午肯定回不来了，是要中秋才回的。这是四个月的花销，你拿着。”
“这样多？”
祖母笑道：“你爹说得对，现下正是关键的时候，你都是秀才了，该好好学习，咱们老许家的将来，就靠你了。钱有多的，就偶尔买点好的补补。放心，家里顾得过来。”
“哪里会有多的？州府是什么开销，娘你根本就不知道。”三叔便笑一笑，将钱接过收好。
祖母还要再说，就听得外头传来喊声，是林叔着急的声音。
“许大伯许大娘，大伯大娘，在屋里不？”
祖父拄着拐杖出来问：“林三来了？快进来。可是老大让你过来的？我们原本还念叨着呢。”
然而林叔面上满是焦急，摇摇头说：“许大伯不好了，大庆他……他……他……”
他满头大汗，脸上红通通的，看样子一路急急跑回来，累得半晌说不出事情的缘由。还是许明反应快，去灶房舀了碗水送出来。
“林叔你慢点，缓一缓再说。”
林叔将一碗水全倒在嘴里，这才气喘吁吁又说：“大庆哥采石的时候，从上头摔下来，刚好摔到石头上，腿给摔断了……”
“什么？”
周香秀惊呼一声，手中不稳，木桶摔在地上，刚担好的一桶水，全都泼洒在地上。
“你说什么？大庆他怎么了？”祖父一瘸一拐走过来，瞪圆了眼问，“你说大庆他，摔断了腿？”
“对，他摔断了腿，人都险些没了，好在被救回来了。”林叔抹了把汗，“许大伯，你快去族里寻两个后生，与我一起回石场，先将大庆给弄回来吧。”
“哦哦，好，我现在就去。”祖父准备出去，发觉自己腿脚不便，连忙对许明喊着，“明仔还不快去跟族长说一声，让族长找两个人啊。”
许大庆摔断了腿，还不知具体是什么光景。二叔与两个族叔跟着林叔去接他，其他人都只能在屋里等。
祖父唉声叹气，拄着拐杖在屋里走来走去。祖母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母亲则在柴房的禾杆床上坐着，不干活了，就默默落泪。
许明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砍柴，但他真的慌了，也不肯走。好在这般光景，大房不干活，也就二婶嘟囔两句，其他人都没管。
夜幕降临，二叔与族叔终于回来了，藤椅上抬着的，是没有一丝生气的许大庆。
祖父急急上前问：“大庆，你没事吧？”
“没事……”
很显然他有事，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得吓人，眉心整个都皱着，睁着的眼睛代表他还活着。
周香秀搅着衣角，恨不能立刻扑上去，但公爹婆母都守在许大庆身边，她只能勾着头，努力看着。
还是族叔开了口：“石场的人说了，大庆哥的腿，要送到县城医馆里去诊治，不然怕是得废了。”
“那……那还不送去？”
族叔为难的开口：“送去也行，那大夫大致算了算，至少十五两银子，后续还得花银钱养着。我们都没那么多钱，大伯，你还是赶紧凑一凑钱，早点将大庆哥送过去吧。”
十五两银子？他们怎么可能变得出这样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