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了
四月天里,刚过了农忙,平顶村的村民难得几日闲暇,没事都在议论最近村里发生的事情。村子太小,离得县城远,村里发生点芝麻绿豆的事情,也是值得议论的。
何况这回,那许家三丫头都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给救回来了。
“三丫头落了水,高烧七八日不退,村口的老高头去看过,说是好不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昨儿我上她家还马扎,瞧着门帘子掀开,她好好儿坐在床上呢。”
“死过去的人,竟然活了?是怎么活的?”
“前日许老大下工半夜赶回来,说是遇着个大仙,让他替三丫头找个童养婿,找着了就能活。这不,昨儿一早,他工也不上了,果真给找着个愿意到许家做童养婿的。”
“三丫头就这样活了?这是哪里来的大仙,这么灵的。”
几个人讨论那三丫头死而复生的事情,旁边过来一个妇人,指着前头许家方向说:“喏,为了三丫头那童养婿,吵起来了。”
这会儿,许家也的确如他们所言,热闹得很。主要是大房与二房扯皮,找着要公爹婆母主持公道,看那童养婿是不是该留着。
二房刘噶妹叫嚷得惊天动地,恨不得整个平顶村都听到她的声音:“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家里头就那么点银钱,自家的孩子都顾不上,还得顾着别人家的。多一张嘴多大的事情?咱们整日里节衣缩食,全便宜了这个小杂种?”
大房周香秀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嗫嚅着争辩:“多亏了那孩子,小言才活下来了,怎么能说赶走就赶走呢?”
“就是,若是让段岭走了,三妹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帮腔的是大房行二的许明,他才十岁,却已经很懂事了。紧紧握着娘亲的手,生怕二婶冲过来打人。
刘噶妹吊着一双眼睛,狠狠瞪过来。
“赔钱货多金贵啊?哪家病了不是自己扛过来的,你们倒是好,花了好些钱给她,又是叫老周头来看,又是熬药给她喝的。如今倒好,直接接了个人回来是吧?呵,贱命偏生捧上了天。把人赶走了,她能活就活,不能活,那也是她的命!”
许明争辩:“老周头没有收钱,那钱爹爹都还给祖母了!药材也是我们自己在山上,按照老周头说的药给扯的,没有花家里头一文钱!”
“柴火不要钱吗?水不用人担吗?”刘噶妹眼珠子一转,一下子躺倒在地上嚎哭起来,“天啊,爷啊,这简直是不给人活路啊,家里头大大小小这么多张嘴巴等着吃喝,老大一家子却把个银钱不当钱,全都往粪坑里头扔。这日子可要怎么过,要怎么过啊?”
周香秀涨红了脸,她是个从来没有与人争辩过的妇人,这会儿也听不下去了,担忧的往柴房里瞧一眼,梗着脖子说。
“你说话也要凭良心,若不是你家芯巧将小言推落水,小言怎会病成这样?而且,大庆说了,段岭那孩子的口粮,从咱们大房里省。”
“呦呵,现在倒是怪起芯巧来了?你家几个捡了鸟蛋不知道回来孝敬,偷偷儿吃,被芯巧看见了还躲?她落水就是报应,吃独食的报应!活该!”
“你……”
外面乱糟糟的,柴房里的许芯言则垂头不做声。她是昨天上午穿越到这里来的,有原主的记忆,加上一天多的功夫,对这里大概有个了解。
平顶村连着两年都是灾年,田地里的收成不好,往上交的田税却还是一样。家家户户都穷得叮当都不响,目前是四月天还好,勉强有那么一点存粮,加之靠着山,春日里山上的东西也多,倒是能填个肚子。
仅仅是目前填饱肚子罢了,往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许芯言摊开手,看着原主一双小手,七岁了,可看着如同五岁孩童。原主的兄弟姐妹们也一样,看着就是长期营养不良,一个比一个瘦小。
除了面前这个男孩段岭。
段岭十岁,与原主哥哥许明一般大,可看着结实高大许多,面色也略微没有那么面黄肌瘦。当然瘦还是一样瘦,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草鞋底磨没了,脚指头都在外面,大概是走了太多的路,脚指头破皮流血又结痂。
这个就是原主的童养夫。
原主父亲不知被哪位“大师”指点,费尽心思寻那种无儿无女的孤儿,捡回来做童养夫。
果真,段岭一带回来,她就睁了眼。
许芯言以前是不相信所谓的“大师”的,但现在她自己都有些恍惚,如果大师是假的,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这个问题想了这么久,也想不通,现在许芯言不想了,还不如想想该怎么生存。
许家四代住在一起,挤挤攘攘大人小孩一大家子人,曾祖母,祖父祖母,加上父亲二叔三叔三房人家,一共十七口人,听起来就头大。
而原主是大房行三的女儿,今年才七岁,并且是个哑巴。所以外头吵得那样凶,许芯言都没有动作,一个七岁的哑巴,能做什么?
“老祖母发了话,说活着就养着,吃那么多药,我也不说什么。但是外人可不行,人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什么从你们大房嘴里省,我可不相信!家里这么多人张着嘴吃饭,谁不是紧巴巴省着两口的?还怎么省?”
外头二婶叫骂声还在继续,许芯言抬起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段岭,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心疼别的,是心疼原主的爹娘。
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大家庭里,原主还是个哑巴。高烧数日不退,家里所有人都表示赔钱货应该直接扔了,甚至那狠毒的二婶,几次三番拿着破席子,要将病重的原主卷了扔出去。
就这样,原主的爹娘还是不放弃,千辛万苦弄回来这个童养夫,将原主给“救”活了。
“左右言丫头已经醒了,依我看……”外面是祖父的声音,明显听了二婶的话,打算将段岭赶走。
许芯言承认自己冲动之下,动了恻隐之心。她爬下禾杆床,走到段岭身边牵着他的手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