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缺席的复赛（二）
踏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这次不管大祭司的目光再怎么严厉，她都不愿就这么进入这座神殿。
盯着大祭司充满批判的眼神，多琳为难地说：“这些巨石克制着我的魔力, 我可不可不进去……”
大祭司那张脸已经拉长到极限，盘根节错的木杖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作势要驱赶, 看来是打算强行把她丢进去。
“别别别！”拒绝无果后,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恳求：“可以让奥斯塔陪着我进去吗？就是那只亚龙, 它被你们关押起来了。”
想让她独自进去是不可能的，先不提神殿中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等着她, 仅凭那只目前不见踪影的诡异人形黑暗生物, 就是极大的威胁。
她不可能就这样毫不设防，力量全失的进入这座古怪的神殿。
这个要求倒是可以考虑。大祭司抚摸着长长的白胡须，他并不想放走那只横冲直撞的粗鲁幻兽，该再给它些教训。但母神还等着呢, 得让这个无知的小女孩赶紧进去，免得母神震怒，牵连到他们的族群。
虽然那位慈祥和蔼的神明对祂的信徒一向宽容有加。
最终, 他还是点了头。
像是生怕他反悔, 多琳飞速念出咒语, 召唤法阵虚幻的轮廓隐现, 奥斯塔被召唤来身边。
[太好了！您逃出来了吗？]
亚龙庞大的身影出现，刚刚踩实, 奥斯塔便急不可耐地凑到多琳面前，急吼吼地打量自己契约者。
虽然它现在还被困成一只龙形大粽子，但来之不易的契约者的安危显然更重要。
看到这只摧毁森林的最大始作俑者, 大祭司又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地站在那，攥紧手中的木杖，暗示自己要冷静，不要反悔。
这时，奥斯塔也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大祭司。那张本就很长的龙脸，一下垮了下来。
[啊，可恶的老头！]
就是这个白胡子老头，把它堂堂古龙后裔，捆成一坨大闸蟹，让它丢尽龙族颜面。如果有机会见到它的父亲，恐怕它再也不想认回它这个儿子。
拍了拍亚龙粗短有力的前肢安抚它的情绪，上面密布的粗糙鳞片有些硌手。也许是因为亚龙正在生气，它鳞片纹路上那些像是流动熔岩一样的东西，比平时更加亮眼，温度也更高。
多琳态度谦逊地请求：“可以给这个大家伙解开这些藤蔓吗？它这样子没法和我一起进到神殿里头去。”
这点小小的请求很快便得到满足。
缠满亚龙全身的细密藤蔓窸窸窣窣移动，这张植物编制的网兜，很快就解开了。那些完成任务的藤蔓垂落在地面上，就像回归到母亲的怀抱一般，攀爬着向神殿靠近，最终和那些爬满神殿体表的植物融为一体。
“现在赶紧进去。”大祭司催促到。
讨价还价得来的要求被满足，多琳再无借口，只能不情不愿地靠近那座古怪的神殿。
作为一名魔法师，她已经习惯身体里随时都充盈魔力的感觉，骤然变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让她格外抗拒。
漆黑的通道像没有尽头，空旷的甬道中只有她和奥斯塔的脚步声在回响，一个轻盈的啪嗒啪嗒，一个沉重得像怪兽。
越往里面，光线越黯淡。走到最后，她只能贴近旁边的奥斯塔，驱散心中不住冒出的恐怖幻想。
好在火系的亚龙并不受禁魔石的影响，它体表浮现的深红纹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成了这个黑暗空间里唯一的光亮来源。
多琳紧张的情绪影响了奥斯塔，它低下头询问。
[您看起来很紧张，需要我把这儿照亮点吗？]
“真的吗？那太好了！”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奥斯塔的提议正中她下怀，原本她便犹豫着，如果恳请奥斯塔用龙焰来照明，是不是有点儿冒犯。
“谢谢你，奥斯塔。”多琳诚恳地道谢，恨不得当场拥抱住这只庞大的亚龙，来上一个爱的贴贴。
可惜这个愿望怕是没机会实现了，她站直身子，都没有奥斯塔粗壮的后肢高，更别提把它整只拥抱在怀里。
亚龙张开巨大的血盆大口，喷吐出一口龙焰。这次的龙焰和它用来战斗的不大相同，它看起来圆滚滚的，像是初级魔法火球术。
这颗貌不惊人的龙焰火球漂浮在半空中，甬道热量猝然升高，空气开始变得干燥闷热。
好在黑暗终于被照亮，她终于能看清这条幽深的道路。
不论是来时的方向，还是将要去的前方，都像虚空的黑洞，随时都要把一人一龙吞噬。
没有反悔的机会，多琳只能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时间仿佛都失去意义，一唱一和的两种脚步声像催眠的乐曲，在她的耳边回响。
终于，视线变得开阔起来，灰扑扑的巨石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巨大的广场，这里面空旷萧条，什么装饰都没有，只在正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大无比的石像。
神秘的禁魔石是构成这座神殿的唯一材料。
多琳有些疑惑，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罗拉曾经说过，禁魔石是教廷发明的炼金产物。可这座不知名的神殿，完全是由禁魔石构成，这可不是炼金术能够达到的地步。
现在思考这些也无益，当务之急还是那位神秘的母神。
可祂在哪儿。
思来想去，只有场中央那座神像了。多琳谨慎地慢慢靠近，抬起头仰望这座形状朦胧的雕像。
它看上去不像人工雕刻而成，面目模糊不清，别说是样貌，就像服饰和性征都不明晰。
但它的造型看上去有些眼熟。冥思苦想片刻，她都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这样类似的神像。
已经走得足够近了，只需伸直手臂，她就能触碰到面前的雕像。
神明还是不见踪影。
一声悠远终古的叹息不知从何而来，在空旷的大殿中不断回响。
是谁！
多琳惊厥地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像要马上冲出她的胸膛，热血在身体中沸腾倒流，未知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头顶。
难道真的有神存在？
[汝无需寻找，吾不在此地。]
古怪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这股声音非男非女，更像是两种性别的混音。
灵魂被拖入看不见的雾白薄暮，身边触手可及的亚龙身影逐渐模糊，神秘的力量把她的灵魂从身躯中直接拽起，进入虚妄的白色世界。
这种直击灵魂的可怕力量让她心悸。
声音再次响起，它就像久不使用的留声机，发出咔滋咔滋接触不良的卡带声。这股噪音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停止下来，逐渐变得稳定。
[啊……许久没有人类能这样与吾对话了……]
那个声音兀的感叹。
[唔，原来人类把吾当做女神吗。]
这句话的前半段还是男女双重的混音，到了后半段，只剩下庄严沉稳的女声。
这是什么！多琳的心中惊疑不定，可她根本不能移动。
[是神明哦。]
就像听到了她的心声，女声倏地回答到。
什么神明，那些幻想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一切虚假的唯心主义空谈，都会在社会主义的铁拳下被粉碎。
[唯心？唯物？唔，有趣的理念……]
多琳的眼睛瞬间睁大，血液在倒流，耳鸣在脑中嗡响。
这是什么，为什么它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是读心哦。]
[没有谁能在神明面前撒谎。]
自欺欺人已经毫无用处，这个诡谲的声音，不，应该说不知名的神明，祂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能读取她的内心，查看她的记忆。在祂面前，她就像一本可以随意翻阅的书，毫无隐私可言。
[神明对人类那些古怪的想法可不感兴趣，放心吧，吾不会读取你的那些小秘密。]
多琳松了一口气，不，等等！她刚刚根本没有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位健谈的神明对她似乎没有恶意，祂就像一位长期无人聊天的话痨，被憋坏了，一经释放，便说个不停。
[吾可不是话痨，吾只是太长时间没有交流的对象罢了。]
[吾的同胞们不是消亡，就是陷入永无清醒之日的沉睡，恐怕过不了多久，吾也会消失不见了吧……]
又是一声长久而悠远的叹息，包含着无尽的不甘和不舍。
在神的领域，人类灵魂没有开口说话的权利，好在神明可以读心，他们勉强还能交流。
多琳在心中发出疑问：这个世界的神明都去了哪里？
因为可以读心，她自然也不必再隐瞒自己异世来客的秘密，恐怕这位神秘的神明早就知道了她的底细。
[法则的力量，依赖于人类信仰的旧神逐渐衰退，消亡。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像你想的那样，再无神明。]
旧神，她抓住这个重点，既然有旧神之称，那是否会有新的神明诞生？
[……]
是长久的沉默。显然，这个问题，连神明自己都无法回答。
不再纠结于这个玄妙的问题，她更想知道一些关乎自身的问题。
她在默默在心中询问道：听德鲁伊的大祭司说，您要见我，是为了什么呢？
[异世界的来客，因为[……]的消亡，你被带到这个世界……]
中间祂似乎提到了某个神明的名讳，但神的真名不可为人类知晓，在多琳的耳中，那个名讳就像被打上马赛克，让她模糊不清。
这句话，正中她最关心的事实。多琳的心变得急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穿越的真相。
但神明似乎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同胞的消亡让祂心痛不已，不愿再提起这件事，而是转而开始提起另一件事。
[汝之身体就像一块破烂的海绵，洗满了杂乱的元素，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过载而崩溃。]
“海绵”这个熟悉的名词，被神明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念了出来。这块异世界是没有海绵这种东西的，至于类似的炼金产物是否存在，她就不知道了。
多琳想起初次和肥啾共享视觉时看到的自己，她的身体就像一团五彩缤纷的杂乱毛线团，以红色黑色为盛，掺杂着其他乱七八糟的元素色彩。
莫非那些都是有害的？
她又再次想起教授告诉她的话，她体内的两种元素在搏斗，在碰撞，最终走向死亡。
时间停滞的身体，死亡的元素，原来这些都是她的身体即将走向毁灭的预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奥斯塔：垮起个龙龙批脸jpg
不知名神明：放心吧，不会读你那些黄色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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