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预赛（二）
第六天的凌晨，夜幕笼罩着这片营地，森林深处传来渡鸦粗粝的鸣叫，高矮不一的树影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冷风拂过枝芽，它们便像鬼影重重般晃动起来。
无数的星星悬缀在夜幕上，飘忽的云层时而舒展，时而掩盖，星星微弱的光芒仅能照亮脚趾前的一小块地，勉强可以视物。
这不是个好时机，不论是昏暗的时间，还是遮蔽天空的薄暮，都是最糟糕的选择。
六十二号小队的成员聚集在高大的白金帐篷里，他们或坐或倚，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等待着导师的信号。
维德倚靠在安吉丽娜的肩膀上，半个脑袋埋在她的脖颈，柔软的棕发带来轻微瘙痒的感觉。他嗤笑一声突兀地开口：“你说，今晚进入比赛区域后，会有多少埋伏等着我们？”
他没有指名对谁说，安吉丽娜却很自然地抬起手，温柔地撩开他掩盖住面孔的短发，轻声说：“不管他们联合了多少支队伍，都无法阻挡我们。”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态度让坐在角落的多琳频频打量，她隐约觉得这不像是正常青梅竹马相处的姿态，但在座的其他成员对他们的举动似乎习以为常，她也不敢打量得太过明显。
悄悄侧过头偷看端坐在她旁边的坦普尔，身着洁白牧师长袍的坦普尔安然若素地坐在那儿，一丝视线都不愿施舍给她的未婚夫。
多琳的直觉告诉她，他们的关系有猫腻。她真想揪住坦普尔的领口摇醒她：你的未婚夫在给你戴绿帽子！
“这个时间太糟糕了。”利奥擦拭着他的佩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战斗，我们需要人开路。”
话音刚落，帐篷里的队员们纷纷把视线投向他。
十六所学院，六十四支队伍，并不是每一支队伍都抱着夺得名次的目的来参加比赛。更多的，是作为炮灰存在，为真正的种子队铺平道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在这场预赛中被筛除。
事实上，利尔亚塔的四支队伍，只有两支才是真正的参赛队伍。萨里导师的学生，利奥带领的六十二号小队，和乔伊斯教授的弟子，五年级的火法师露丝带领的二十七号小队。
另外两支掩护的队伍抽到的入场名次靠前，想必已经和露丝的二十七号队伍汇合。
没有人能为他们掩护开路。
作为主办方的头号种子队，六十二号小队本来就颇受瞩目。这个糟糕的入场名次更意味着，所有后入场的队伍，都会想在他们身上分一杯羹。他们很有可能就在森林的外围埋伏着利奥的队伍，妄想在预赛上就淘汰掉一名强大的对手。
“艾尔莎可以为我们开路。”坦普尔主动接话。
艾尔莎是她那头八阶光明神圣独角兽，它能飞翔在天空上，借助契约者的魔力多次释放大面积雷电系魔咒，而光明系独有的圣光护体会让它在昏暗的夜幕下，像一只醒目的灯泡。这的确是个显眼又具有威慑力的选择。
队伍里的其他人都不像反对的样子，但多琳认为，他们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她犹豫着开口：“牧师应该保留足够的精神力。不如让我来吧，奥斯塔也足够有威慑力。”
“可是同时控制两只幻兽，不会对你造成负担吗？”安吉丽娜担忧地看着她。
在赛前训练时他们就安排好，体型娇小技能特殊的肥啾，最适合用来侦查和奇袭，他们打算让多琳在整场预赛中保持着召唤状态，通过视觉共享探查敌人的方位。
再召唤一只亚龙，在他们看来，多琳的精神力恐怕就要被榨干了。
多琳肯定地冲她摇摇头。别说同时召唤两只，保持三只持续待在大陆上她都干过，目前为止，她就没碰到过精神力枯竭的情况。
一只带着蕾丝长手套的手撩开了帐篷的门帘，乔伊斯教授那张严肃的脸露了出来。
“到你们进场了。”
……
乌压压的树影盖在头顶上，森林里阴暗潮湿，脚踩在枯树叶上发出轻微声响，惊醒林中警惕的鸟兽，郁郁苍苍的古树伸展枝芽，树冠重重叠叠。清风浮动间，偶尔有微弱的月光从树冠的间隙投射下来。
多琳念动召唤魔咒，高速盘转的魔力旋涡在空气中成型，莹白的召唤法阵突兀地出现在寂静的森林中。
先是一只巨大的脚掌从里面伸了出来，接着是粗壮的大腿，有力而布满尖刺的尾巴。浑身遍布的粗粝鳞片随着奥斯塔的呼吸，流动着岩浆般的奇异物质，奥斯塔彻底从星界门中穿越而来。
它高高昂起脖颈，发出畅快的龙吼，惊起一片熟睡中的飞鸟，它们成群结队惊恐逃窜，在幽静的森林中闹出不小的动静。
很好，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不够显眼的问题了。
奥斯塔释放完亢奋的情绪后，这才低下脖颈凑到多琳的身边，巨大的鼻孔喷出灼热的气息，几乎要怼在她的脸上。
“不不，不要再贴过来了。”她伸出手抵在它的嘴上。
不管已经经历过多少次，她还是对奥斯塔严重的近视眼感到不适应。它总喜欢凑到近前来观察别的事物，当它趴伏着时，就半眯着眼睛打量别人，那双尖锐的竖瞳显得更具危险感，但事实上它只是想眯着眼睛看清一点儿。
卡特缩在多琳后面蹭着她的法袍，伸长毛茸茸的尾巴勾着她的手腕撒娇讨饶。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大猫总是很害怕奥斯塔，每次见面都心虚地蹲在她的身后。
“你不把这只送回去吗？”安吉丽娜指了指仍在磨蹭的卡特。
万万没想到，撒娇换来的不是奥斯塔被送走，竟然是自己。
大猫那张毛脸整个都僵住了，它躺倒在地上，像毛虫般扭动，试图耍赖。
多琳：“……”
真不想承认这头丢脸的幻兽是她家的。奥斯塔粗壮的尾巴携裹着沙砾尘土，像扫垃圾一般把卡特扫出几米远。
［哼，弱者。］
“它们看起来相处得不大好。”安吉丽娜挠了挠脸颊，视线困惑地在两只幻兽间打转。
不能好了，后院起火了。多琳果断念动魔咒，召唤法阵的白光闪现，卡特在呜呜的哀嚎中被送回了幻海星域。
空气中传来振翅的声音，是侦查员肥啾回来了。它稳稳地落在饲主的手背上，覆盖着浑身的黑暗薄暮逐渐退却，露出其中娇小毛绒的本体。
它已经进入成长期，可以调用一些自身属性的魔力元素，黑暗元素披在它的身上，在凌晨的夜晚形成绝佳的掩护。
“正前方三百米和西北方五百米，有魔力波动，人数大约在三十人左右。”多琳汇报了这次侦查的结果。
利奥收起摊开的羊皮卷轴，眺望前方：“第一场拦截就派出五支队伍，真是大手笔。”
“把他们都踢出局就好了。”鲁道夫开口到。他很少参与讨论，往常大多数时间都默默无闻地跟在维德身后充当跟班。
“不。”坦普尔开口反对：“那太浪费魔力了，最好甩掉他们。”
“甩掉？”多琳看向坦普尔，“你是说直接冲出去？”
可是他们的小队有着三位孱弱的法系成员，哪怕有奥斯塔在前方吸引火力开路，法师们的速度也跟不上它。
“不错的主意。”利奥念动魔咒，召唤法阵再次出现。
时隔两年，多琳再次见到了这头傲慢的鹰首马身蛇尾兽，它一被召唤出来，就展开巨大的翅膀，带起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等等，你们不会是想……”多琳睁大眼睛，她有不好的预感。
背后白色的光芒接二连三亮起，其他四人都召唤出了他们的幻兽。这些幻兽无一例外都有着翅膀，或像马匹一样适合骑乘的骨骼结构。
她看了看身材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幸福鸟，又转头看了看无聊到用尾巴扫落叶的亚龙。
接着，她的目光顺着那条不停摆动的尾巴，划向奥斯塔背脊上密布的锯齿状突起。
难道真的要选奥斯塔吗。她勉强打量亚龙的头部，它的头顶长着两只锋利的长角，除此之外倒是没有锯齿突起。
但它跑动起来摇头晃脑，恐怕体验不会比骑猫科动物高高拱起的背好多少。
痛苦面具已经戴上了。她的脸皱成一团，深吸一口气：“好吧，那就……”
独角兽艾尔莎用脸侧蹭了蹭坦普尔的手臂，见她垂下头后，它纤长的纯白睫毛扑闪，头部微微晃动。
坦普尔一愣，艾尔莎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她伸出手抚摸独角兽的脸侧毛发，回过头对多琳说：“琼斯，艾尔莎说愿意带上你。”
太好了！她还以为又要来一次飞一般的内脏翻滚体验。
此时，和纯白独角兽静立在一块的金发牧师少女，在她眼中仿佛冒出圣母玛利亚的神圣光辉。
借坡下驴的多琳用三百字赞扬了热心善良的艾尔莎，又用两百字感想夸耀了人美心善的坦普尔。
她难得活泼的表现逗笑了安吉丽娜，接着是利奥和鲁道夫，连一贯冰块脸的坦普尔嘴角都翘起细小的弧度。
安吉丽娜为大家加持上风行咒，微风拂过，无影无形的风元素托起众人，顿时觉得自身的重量都减轻不少。坦普尔释放了群体中级祝福术，圣洁的光元素像散落的星河，点点环绕在队伍的四周，慢慢消失不见。
一切都准备就绪。
多琳冲早就等耐不住的奥斯塔挥挥手，亚龙扬起脖颈再次发出悠远亘古的吼声，看不见的龙威像波纹一般向外扩散。
它压低上半身，缩起略短的前肢，猛地奔了出去。
庞大的脚掌踩在地上，土地仿佛都被震动，坚硬的头部和有力的尾巴是绝佳的开路工具，奥斯塔一路向前横冲直撞，撞倒不少树木，踩踏过低矮的灌木。
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但前进的速度确实很快。
六十二号小队跟上这头狂暴的亚龙，势不可挡地向加内利丹森林深处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