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故人
慧九方丈安排谢山河在寺中住下，跟谢山河十分的亲热。
人上了年纪就爱怀念过去，谢山河作为慧九方丈老朋友南宫赢的徒弟，他自然是爱屋及乌。
虽然慧九方丈对谢山河十分亲热，但寺庙里的其他和尚对谢山河的态度可就不如慧九方丈那么热情了。
晚饭的时候谢山河跟他们打招呼，一个个也都是爱搭不理的，气氛搞的很尴尬。
也幸亏谢山河这个人除了不求人之外，脸皮还是挺厚的，自己也没觉得什么，跟着人家一起吃馒头吃素菜，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就这样过了足足有两天的时间，这两天来谢山河跟慧九方丈处的那叫一个热乎。
本身谢山河就是个讨喜的人，虽然长得不怎么讨喜，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家伙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笑，就算想要跟他红个脸，也不太好意思。
本身再有个南宫赢徒弟的身份加持，谢山河跟慧九方丈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这天慧九方丈忽然把谢山河叫到小院内，然后屏退他人，只单独留下谢山河一人在屋里。
随后，他看着谢山河，缓缓说道：“贤侄啊，这几天，老衲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把你安排到什么去处比较合适。
放在老衲的这个寺庙里头，肯定是大材小用，浪费你的天赋和本领。
所以这几天来，老衲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给你选了一个差事。
不知道贤侄你对押镖这件事怎么看？”
“押镖？”谢山河一愣，旋即说道：“押镖好哇，押镖虽然辛苦点，但赚的也不少哇。
就是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嘿嘿，您也知道。万一真碰上什么贼人强盗，光靠我一人肯定是不成的。
到时候别说押镖，就是镖局的门人家都不能让我进去。
不过么……
慧九法师，您要是认识镖局的镖头就好啦，哈哈哈！”
慧九方丈呵呵一笑道：“镖头老衲不认得，但干这行的还是认得几个的。”
说到这儿，慧九方丈忽然间朝着谢山河招了招手：“贤侄，你过来。”
谢山河听话的靠过去，慧九方丈就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而且，要你押的镖，也不是一般的东西……”
谢山河一听，也神神秘秘的反问道：“哦？那是什么？”
慧九方丈做贼心虚一般的四处看了看，即便是没有人在，他也仍然是放心不下，这就是贼人胆虚啊。
“人……”
谢山河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随后说道：“您的意思是……您在这儿……卖人？”
慧九方丈挥了挥手，那意思是叫谢山河别说出来，心里知道就得了。
随后，他又说道：“总之，这份活你好好的干，干上个三年五载，分给你的份子钱，足够你在昌平县安家落户了。
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啊。
而且这个活还轻巧，一年到头就走两次，从咱们昌平县到长安，往返最多也就两个月，剩下的八个月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岂不美哉？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贤侄，老衲给你的找的这个活计，可是最适合你不过了。”
谢山河心中鄙夷，心想就这样的人最可恨。
把人当货物卖，杀你一千遍也不够，亏你还是个信佛的，佛祖要是知道你披着他的皮干这种勾当，不得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心里头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谢山河嘿嘿一乐道：“好嘞，多谢慧九大法师赏我这份工作，您的大恩小侄是万万不敢忘却。”
慧九方丈一摆手，口打嗨声：“哎！说的这叫什么话！
老衲跟你师父的关系好的都成一个人了，他的徒弟自然也是老衲的徒弟，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这样吧，约莫也就是这两天就要开始往长安走了，你抓紧时间准备准备，明天老衲带你去县里见接头人，你到日子跟他走就是了。”
“好嘞，多谢慧九法师啦！”
谢山河点头告辞，随后退出了小院。
离开之后，谢山河这颗心就活泛起来了。
慧九和尚说过两天就要开始往长安走，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要是能在前去的半路上给他截住，那岂不是人赃并获，他也是插翅难飞了么？
想到这儿，谢山河就琢磨着得想个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让楚少爷和老兄弟凌飞那边也做好准备才成。
于是，他就找了个借口，说是慧九方丈对他有安排，他得进到县城里面购置些东西，做好准备。
靠着这个借口，谢山河大摇大摆的出了铁佛寺，下了山直奔昌平县城而去。
守门的小和尚将这件事报告给了慧九方丈，慧九方丈也没起疑心，反而还十分满意的点头说：“孺子可教也！”
就这样，谢山河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县城。
一路上左拐右拐，确认没人盯梢之后，谢山河就一头扎进了一条小巷里，随后就直奔楚天在县城里的宅子而去。
现在楚天已经搬到这边来住了，因为要是在芦泽村的话，实在是不太方便。
光是每天早上就要多几十分钟的路程，有这个功夫干嘛不住在离的近的房子里多睡一会儿呢？
搬走的时候白婴自然是依依不舍，但楚天好说歹说，说自己又不是一去不回，而且一共也就这两步道，你想我就来看我也就是了。
白婴这才送别了楚天，之后一整天都没吃下去饭。
楚管家依旧尽忠职守，来到新家后主动担任起了门房的职责，他就把住处选在了靠近大门的那间厢房里，白天就搬着个椅子坐在大门口看书。
他之前从没见过谢山河，因此等谢山河敲门，他再开门之后，俩人都愣住了。
楚管家不知道谢山河来找谁，谢山河也以为是自己找错了宅子。
得亏这个时候阿秋和苏氏两女三人上街采买完东西有说有笑的回来，恰好在门口看见这一幕，这才给楚管家和谢山河两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听说谢山河是有重要的消息回禀，几个人都十分的紧张。
但现在楚天和凌飞都不在家，谢山河也只好口头告知几人消息，然后再由他们转达楚天了。
说起来楚天每天去县衙上班都得带着凌飞，他虽然只是个主簿，九品的芝麻官，但大郑朝对官员的待遇可以说是相当的好。
即便是楚天这个从九品的主簿，他除开自己每月的俸禄之外，也能领到一个护卫和一个仆人的额外俸禄。
虽然对照那些高墙大院来说，也只是最低的薪水，但有总比没有强啊，蚊子腿再小，那总归是肉啊。
因此，楚天干脆就直接带着凌飞一起来上班了。
而且他初来乍到业务不熟练，凌飞又是个老公务员。虽然专业不是那么对口，但至少人家也是懂规矩懂流程的，有他在一旁指点，总比自己一个摸索要强不少。
言归正传，谢山河传达了消息之后，就去街市上随便买了点配制蒙汗药会用到的东西后，就回铁佛寺了。
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没有人怀疑他，谢山河十分满意。
到了晚上，楚天和凌飞两人回到家里，听说谢山河回来过，两人都十分的激动。
再听说谢山河说的话，俩人更是亢奋了。
这些天他们一点也没闲着，和张大庆、高盛，明里暗里走访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失踪少女的家属。
原本这些人早都已经麻木了，但楚天的真诚还是打动了他们。当楚天说到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时候，那些家属恨不得跪在地上把脑袋直接插到地里去感谢楚天。
老百姓最受不得好了，谁对他们好点，他们就能记一辈子。
楚天是昌平县这几十年来头一个主动找上普通百姓，而且还承诺会给他们解决问题的官员，老百姓怎能不受他的感动呢？
因此当楚天希望他们，有朝一日可以来到县衙做证人的时候，他们都是满口的答应，一个不字都没说。
证人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差的就是证据了。
楚天正愁打瞌睡呢，谢山河就把枕头送过来了。
不过，这个抓获的地点还是值得考虑一番的。
首先肯定不能太靠近铁佛寺，毕竟铁佛寺人多势众，自己这边满打满算也就是十个人不到。
到时候人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想要杀人灭口，自己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伤亡。
肯跟着自己干这事儿的就算不是好人，也不会是个坏人。
这年头好人太少，死一个楚天都心疼，所以自然不会贸然行动。
其次也不能离铁佛寺太远，因为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根本上的万恶之源还是铁佛寺，得想办法将这个拐卖良家妇女的罪名跟铁佛寺串联起来，才能一举将这个贼巢给捣灭。
因此，楚天和凌飞连夜找到张大庆，几人又弄来了昌平县附近的地图，推敲了足足大半宿，也没推出个结论来。
不过好在时间还算充裕，毕竟只有十个人不到，动员起来也比较简单，所以，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找出抓捕的地点……
话说谢山河自从那天传递完消息后，回到铁佛寺里面没有引起什么怀疑，这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刚吃完午饭，慧九方丈就叫上了谢山河。
他身边还跟着那个面相凶恶的大和尚，看到谢山河之后也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慧九方丈就对谢山河说道：“贤侄啊，你还记得老衲昨天跟你说的话么？”
“嘿嘿，昨天才说的，哪能忘了。”
“嗯，这就好。那你现在就跟老衲一同起身，老衲带你去见见县城里接头的人。
要你押的镖，都是要经过他手的。”
“嘿嘿，好嘞，您带路就是。”
慧九方丈也不废话，让手下的和尚找了辆驴车，沿着另一侧较为平缓的山路，多走了一段距离下了山，然后就顺着大路一直来到了昌平县城。
三人一辆车就这么往里走，直到一家客栈门口方才停了下来。
谢山河看到这客栈就是一愣，这不正是那天自己跟老兄弟凌飞时隔多年又一次相遇的客栈吗？
难道，天下的事情竟有这么巧？
老兄弟之前还说他在这儿遇到了一个可疑的人，难道真叫他给碰上了？
就这么想着，大和尚忽然碰了他一下：“愣着做什么，下来啦。”
谢山河这才反应过来，再看慧九和尚已经都到车下头等着去了。
“哎，好嘞。”
谢山河答应一声就也从车上跳了下去，大和尚去停车，慧九方丈就在一旁叮嘱谢山河：“一会儿见了那个人，你不要讲话，都让老衲来说。
他脾气有些古怪，你要是说话得罪了他，你这差事就告吹了。”
“嘿嘿，好嘞，我看您眼色行事。”
“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就走到了客栈门口。
热情的店小二立马上前来迎接：“两位客官，来啦，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嗯，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我二人来此只是为了用餐，还望施主能为我二人寻一处僻静之所。”
店小二听了这话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原来如此……那二位请随我来吧。”
说着，店小二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领着两人走在前头。
谢山河多人精，经历的也不少，这一眼就瞧出来，眼前这个店小二也不是块好饼。
余光瞥见柜台里的掌柜跟慧九和尚点头打招呼，谢山河就明白过来了，感情这整家客栈都不干净。
说实话，谢山河胆子再大，这时候心里头也有点发虚了。
心说这慧九和尚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啊？
但就一个铁佛寺暂且不论，据楚少爷和凌兄弟所说，牛角山的贼匪跟他也关系密切。
不仅如此，县里的县令也跟他狼狈为奸，现在就连这客栈都像是他开的一样，天知道慧九和尚这颗老树在昌平县这块扎了多大的根。
心里正琢磨着，那店小二便在二楼上的一间客房前停了下来。
抬手急三下，慢三下，顿了顿又敲了一下，这才说道：“客官，有人要见您。”
“让他进来。”里面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人嗓音颇有些嘶哑，谢山河听着觉得十分耳熟。
“您二位请进。”
店小二说着让到一旁，慧九和尚双手合十跟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就领着谢山河推开屋门进了房间里面。
刚一进去，谢山河整个人是虎躯一震，菊花一紧，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窜天灵盖。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端坐在屋内的那个男人，他认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鲁王陈檀手下的得力干将，江湖人称疤面虎的徐青山。
对于这个人，谢山河是又恨又惧。
当初正是他率令一队人马，追杀牛二员外等一众义军，把他们逼入了官兵的包围圈之内。
这个人极度的残暴，谢山河亲眼看见他把人皮剥掉，然后用棍子穿起来，高高挂着来挑衅牛二员外，诱使义军跟他作战。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那可是几十上百号人，就那么串着，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疤面虎徐青山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半边脸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刀疤，这一条刀疤全天下几乎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有，所以谢山河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呵呵，徐统领，你一向可好啊？”
忘了说，这徐青山如今在鲁王陈檀的麾下做一个步军统领，当然了，这也只是挂名领俸禄而已，陈檀手底下这样的统领多了，基本上都是他非常满意的那些狗腿子。
一进屋，慧九方丈就示意谢山河把门给关上。
随后就看向徐青山，笑呵呵的打招呼。
徐青山边上的椅子上面，还大大咧咧的坐着个人。
假如凌飞在这儿的话，他肯定会惊讶，因为这个人恰恰就是当初他在这儿遇到的那一位。
“废话少说，和尚，你这次的货准备的怎么样了？”
慧九方丈十分恭敬，但徐青山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操着那一副公鸭嗓子，他冷冷的问道：“要是没准备够数，该怎么办不用我来告诉你吧？”
慧九方丈急忙点头道：“是，是，这个徐统领您放心，老衲早就把货物准备的齐全了。
一十八个黄花大闺女，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徐青山冷哼一声道：“算你识相，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朝着另外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丢给了慧九和尚。
慧九和尚急忙伸双手接住，口中还说道：“多谢徐统领，多谢徐统领。”
徐青山点点头，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跟着慧九和尚一块进来的谢山河。
皱了皱眉，他看着一直垂着头的谢山河有些奇怪。
“和尚，这个人是来干嘛的？”
“呵呵，徐统领，这就是老衲前两天跟您说的那个人。”
“哦，原来就是你啊。”徐青山点了点头，然后冲谢山河扬扬头道：“小子，把你的头抬起来，你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怎么一进来就一直垂着头呢？”
谢山河哪里敢抬头，他吞在袖子里的手都攥成拳头攥紧了。
跟这个徐青山，他心里头是有着解不开的仇疙瘩，恨不得要生吞其肉，生饮其血啊。
他怕自己一抬头，眼睛里的恨意再叫这疤面虎发现了，到时候还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吗？
于是他就垂着头回答道：“回徐统领的话，徐统领您实在是风流倜傥，英武不凡。
您就好像一轮烈日一般，令小人不敢直视，所以才一直垂着头，不敢看你。”
慧九和尚听罢是大吃一惊，心说你小子怎么能把这番话给说出来的，你自己就不觉得恶心吗？穿件衣服吧你！
他本以为徐青山听了这番话之后会勃然大怒，没想到徐青山竟是哈哈一笑。
“小子还挺会说话的，少废话，把头抬起来，叫老子好好的看看你。”
事已至此，谢山河不抬头也不成了。
咬了咬牙，谢山河把头抬了起来。在这之前，他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徐青山上下打量着谢山河，然后说道：“嘿，怎么长得跟个瘦猴子似的。”
另外的那个人也跟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慧九和尚就在一边帮忙打圆场，说道：“唉，徐统领你有所不知啊，这孩子是老衲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他那边闹饥荒，家里人逃难的时候走散了，这孩子就一路走，一路打听，因为他知道老衲，所以来到昌平县打听出来老衲就在铁佛寺之后，就来投奔老衲来了。
可怜的孩子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吃喝，这是活活饿成这样的。”
“哦，原来如此。”
徐青山缓缓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随后又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回徐统领的话，小人姓谢名壁。”
“哦，谢壁。”徐青山念了一声，又道：“那你会什么本事呢？
你应该知道，押镖这行跟别的行当可不一样，得要真功夫在身上才行啊。
万一这路上遇到个马高凳短，有那些个不起眼的小毛贼想要劫货，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反击啊？”
谢山河哪儿有这个本事，他这师门一脉就不擅长打架。
南宫赢最擅长使用的兵器是一把小片刀，长度也就比成年人的小臂能长出一截去。
跟人家打架还没动手呢先耍一趟，给自己壮胆，就这样的本事能大到哪儿去？
名师出高徒啊，谢山河也是如此。
他那个刀法糊弄糊弄一窍不通的农夫糙汉，是能把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但要是碰上个练家子，人家三五招就能把谢山河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可以说谢山河最大的缺点，就是他实在是不能打了。
即便是当初在牛二员外的义军里面，他也是主要负责后勤事务的，很少上战场上去。
“呃……这……”
谢山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慧九和尚就笑呵呵的说道：“徐统领，老衲的这个贤侄虽然武功并不是很强，但他胜在灵活。
而且，他这双妙手，什么都偷得，不信您叫他试试，保准您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