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来信
“十爷。不请我进去坐坐。”李勋白只带了两个人,带着一抹玩味问道。他转动着一个银制的手环,不同于渠相手上的手环那么细,反而是有拇指宽,像是扣在他手腕上的一块护腕。
渠相顾不上其他,直接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李勋白说道:“不熟之人,非友。不请自来,非客。”
这句话是十爷同他说的,遇到不讨喜的人,就这样说,他家十爷很少用这种方式,但也是因为少,所以突然说这一句,反而会让人觉得自己就是真的十爷。
唐爷的离去,他告知了十爷,十爷让他继续装扮他,引出李勋白。所以他只得使用这张面具,完成十爷交代的事。
李勋白穿着棕色皮鞋,配着粉蓝色定制西服。他慢慢走到渠相的面前,盯着他沉声道:“十爷的手段很高明,可是也总有下错棋的时候。”
渠相身子微顿,但明白自己此刻的身份他还是很快调整了状态。
渠相没有接李勋白的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李勋白看着默不作声的渠相,低笑了一声说道:“他以为找个人假替他,就不会露出马脚了,把人带过来。”
渠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直到黄龙的出现,他的心更是沉到谷底。
黄龙的体格可是能和拳击手相提并论的,如今才几日不见,整个人都鄢坏耷了下去,脸上还有大小不一的伤口,那手和脚都是毫无生机的耷拉着。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
渠相的脸色骤变,随即转脸看向李勋白,后者饶有兴致地看着渠相。
“他是没回来还是害怕与我争锋相对?”
李勋白接下来的话,让渠相措手不及,他自认为伪装这一块,他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李勋白转动着左手的银制手环慢悠悠地说道:“这世上,能认识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但一定是敌人。”
李勋白总感觉眼前的人与曾经见过的那个人有些许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
渠相心底下沉。但对方也许是在试探,他不会轻易露底。
这个道理十爷不是没给他说过,真正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最亲近的人,而是你的对手。
“既然是敌人,那我这里就不必欢迎了。人留下,你可以安然无恙离开这里。”渠相的眼睛微微眯起,身旁的高恩已经抬起了右手。
李勋白面色从容地看着几个黑色的口子对着自己。
“十爷还是那么不讲情面。我这次来呢。一是把这个人还给你。”李勋白说着看了一眼黄龙,嘴角挂着轻蔑且不言而喻的胜利的笑意。接着又继续说道,“二是顺带看看十爷的居住地,居然如此雅兴,也不愧是当年我那个大哥看好的人。”
“只听过清钨者白爷与飞鱼的关系紧密,可从没听过还有个大哥。”渠相这句就有些挖苦了。
李勋白转动手环的手刹那停住,连他当事人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到底哪个是真的,哪还能容忍别人这般戏怼。
“逞口舌之快。当下城西这边于我们已毫无用处,就算红蜘蛛拿过来压场,也只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李勋白说完,抬了抬手,黄龙像是一团垃圾一样被丢了过来。
身后的唐颲眼疾手快,伸出那只仅剩的手臂接住了快要落在地上的黄龙。
李勋白看着那些枪口,抿了抿嘴,微微上扬,随即斜视了一番渠相,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院子。
“爷,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开枪?”费尔不知何时回来了,看着这一幕也是忧心忡忡。
渠相看着半躺在地上的黄龙,开口道:“先把他扶进去,去唤李忆风他们回来。让……”
“你就算找到上好的医生和神仙药,也救不了他。”一道身影出现在院子。
渠相此刻一个头两个大,他只是样貌同十爷相像,可处理事情,他并不是他。
“焦鹳,你怎么会来?”渠相能认识他,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他上门倒是很奇怪。
“当然是送他最后一程,与其让他痛苦活着,不如直接死了,一了百了。”焦鹳指了指地上的黄龙。
黄龙抬眼看着焦鹳,眼里带着感激。
“他们拔了他的舌头,手脚筋都严重损坏了,加上他内脏也被打坏了。就算你们延长他的几日寿命,也是让他万分痛苦。”焦鹳蹲下身子,自顾在黄龙身上摸索着,嘴里还跟着说道。
渠相听过当年黑瞎子岛的一些事,当年十爷对付了几个欺辱他的人,用了相同的手段,当然还要狠厉些。
“你为什么来?”渠相俯视着焦鹳问道,眼底带着疑问和不信任。
“我要说是作为一个医者仁心,你不会觉得很矫情吗,所以,我来单纯就是让他死的。”焦鹳手上的动作比他的话语更快。
一根银针落在了黄龙的头上。
“别动!”高恩举着枪口对准焦鹳的后脑勺。
“让你的人最好别擦枪走火,我这次来,也只不过是还个顺水人情。他虽进去了清钨者,但得到的东西也并非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况且他现在对你们来说,也是拖累。”焦鹳说着跟着慢慢起身,随即转身对着枪口,只是他的眼睛是盯着渠相的。
渠相看了甘恩一眼后者放下枪退了三步,其他人也放下了枪。
唐颲看着黄龙,他们之间虽然接触的时间没几次,但黄龙这个人,是他认定的朋友,如今落到这个结局,心里也是难过。但他们为主谋事,端的就是这碗饭,提着脑袋是他们这个位置的最终下场。
“生前没见太多的光,死了就送去断子桥后面的那片墓园吧。”渠相不是十爷,他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氛,但他们这些人最后都会去那里。只不过是提前去和地下那些兄弟凑热闹罢了。
“是。”唐颲蹲着身子回道。
唐颲招了招手,上来了三个兄弟,一起把黄龙这个大体格抬了下去。
渠相:“清钨者迟早会在这条路上走向灭亡,你当真还要跟着走下去。”
“十爷,咱们都是身不由己之人,以后的路,顺风顺水?风若要吹,我又能奈何?这次算两清了,只不过就是想来看看你败下来的样子,仅此而已。”
焦鹳此刻是有私心的。不管怎么说,鸦灰与他师兄弟一场,这里面牵扯的人和事,远不是一件两件能说清楚的,关键他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线索,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明一些事。
渠相没有接口,因为他是渠相。
不过焦鹳也没想着他开口,而是继续说了一句:“十爷,有些路不是非走不可,可有些路,却也是逼不得已,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从一开始就被安排了。”
渠相看着焦鹳离去的背影,还在咬文嚼字。
他不明白那所谓一开始的安排,到底是关于十爷为何非要卷入这几大家族之间去,还是十爷的身世。
他有次无意之间听到当初黎天的房间里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可那断断续续的话语,他始终组织不起来,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们大家的儿子,也是我们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因为他不是他。”
这句话他一直没有告诉十爷,一来十爷就从黑瞎子岛过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他对自己的身世不追查了,反而是用尽各种手段,笼络人心,操控柏新门的中高层,然后自己悄然创立了亡安门。
渠相比风宇和陆巡要晚,甚至比黄龙还要晚,他善模仿,也就有了这个任务。
外加黄龙折了,清钨者内部到现在俨然成了秘密,黄龙这一招,十爷损失惨重,他自然是会记上一笔。
钋罗门的罗博如今也快压不住内叛,那么城西很快就会发生一些不可收拾的场面。倾城门的势力与国内有关,更与十爷的好友相关。
最近他收到的消息就是倾城门也在悄悄地从一些不干净的地方在抽手,柏新门在十爷的规整下,本就已经开始中规中矩,但下面有些心有不甘的排到几号的把手们开始想要做手脚了。
十爷派了李忆风,虽然处事没有十爷狠厉,好歹也能把握住平稳的走势,到底石橪从中帮他斡旋了很多。
渠相此刻想东想西,全然没注意李忆风和石橪已经回来了。
“黎哥,黎哥?”李忆风那有些白里泛红的脸颊往前伸了伸,他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人不是黎倾鑫。所以他还是像平时那样,多少带点调皮。
“回来了。先进去说。”渠相看着面前的李忆风,并没有给个眉头,直接看了一眼石橪后,转身向着里屋走去。
李忆风看着石橪,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问道:“石大哥,他好像不太开心。”
石橪转脸盯了一眼渠相的背影,他总觉得近几天的黎倾鑫有些不一样,但他说不上来。
他伸手揽着李忆风的肩,让他靠近自己,在他耳边低语道:“也许是生气唐爷招呼不打就跑了吧,等会回话机灵点,别惹到他了。”
李忆风点了点头,二人快速跟了上去。
正好进门的时候,看着高恩出来,他们点头算是打了照面。
“颲哥,你这是?”李忆风正好瞟见唐颲甩子一只空荡荡的袖子,然后另一只手端着一些淡红色的水,里面还有一块白色方巾。
“哦,小风少爷回来了。”唐颲他们都是如此叫李忆风。大家心知肚明,这李忆风是怎么被唐爷捡回来的,所以还是很尊敬他。
“谁受伤了吗?”李忆风又看了看盆里水的颜色,面露疑色道。
“哦,没什么大事。这不二哥去了凝夜花,一些小杂碎闹的。”唐颲甩了甩空袖子说道。
“那我等会去看看阙哥。”李忆风说完指了指坐在大厅沙发的渠相,又指了指自己。
“小风少爷,您快过去吧,十爷等着呢。”唐颲浅笑着说完就一只手端着盆出去了。
“黎哥,这是我出去收回来的账目。”李忆风走过来,并没有坐下,而是先从石橪的手里接过一大叠资料,还有一个手提袋。
“恩,辛苦了。你们先坐,我说其他的。”渠相接过资料,随手放在旁边的茶台上,双手搭在腿上,来回巡视着李忆风和石橪,让这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黎哥,是唐哥的事吗?”李忆风见渠相半天不开口,怯怯诺诺的先开口问了一句。
“你唐哥的事,我会处理,我是说其他事。小风,你过来也有半个月了。对当下这种形势有什么看法?”渠相把身子往沙发背上靠了靠,他尽量装得多像十爷一些。
“……”李忆风看了看石橪一眼,随即又看着渠相。
小风,十爷可从不这样唤他。
“小风少爷,这是你该开口的时候,就别隐口。”石橪以为是李忆风有所顾忌,便开口疏解道。
“黎哥,城西这边可比国内复杂许多,要不是有几位哥哥照应,我定是应付不下来。还……”
李忆风平时不是这般谦虚推托,只不过来这边,他也是有亲眼见过这边的所谓动手与国内不一样,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和害怕。
渠相扫眼过来,李忆风赶紧重新整理了思路。
“按着如今柏新门的走势,在城西肯定会受到排挤,若说要旗鼓相当,那是不现实的,总得强龙压住地头蛇。
再说不管是谁做龙,谁作蛇,那么稳居上位的人选择绝对大于一切。
倾城门虽可以排除在外,但在利益面前,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可钋罗门还有其他几个,势必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与其拱让不落好,不如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次跟着出去走了一圈,总觉得咱们更应该换一种新的方式,底下的兄弟最看重的还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那就是义和钱。
………”
李忆风的意思,要做就做那条龙。
渠相静静地看着李忆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按你想的去做,我会帮你。”
李忆风总觉得此刻眼前的这人很陌生,陌生到他居然从渠相的眼底看到了信任。
“我………”李忆风身体有些震颤。石橪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黎哥这是看好你,我们也看好你,假以时日,你定是鹏程万里。”
一阵铃声响起,渠相向他们摆了摆手。
“喂!宇。”
“我这边没有查到唐爷的踪迹,按说他该到了。”电话对面的风宇说道。
“不可能啊,这边的专机确实没有在停机场,按着这边的轨迹来看,唐爷的确已经到了重庆了。十爷计划顺利吗?”渠相在后花园,余光扫了周围,小声问道。
风宇:“越是顺利,越不寻常。”
渠相:“这是十爷说的。”
风宇:“恩。”
风宇:“先这样,我这边会让人继续查。这件事,我想想怎么给十爷讲,要是唐爷出事,我不敢想象十爷又会发什么疯。”
渠相:“这边也不是太顺利,你们都小心。”
渠相挂了电话,低头看着院子里的花,这些都是十爷爱的。
风宇挂了电话,就没那么悠闲了。
“谁打来的?”黎倾鑫坐在轮椅上,透过窗,像是要看到被云层遮住的星星。
“是渠相,他,我艹。”风宇的手机发了一条视频。
“爷,您看,唐刀发来的。”
“这视频做的不错,不过倒也是可以混淆视听了。你说,要是这视频被爆出来,谁会是赢家?”黎倾鑫看着视频里的人与自己长得恰如其分,笑着问道。
风宇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十爷此刻的笑意越浓,那么杀意也越浓。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输赢。”风宇答道。
“不,是他们赢了,我输了。”黎倾鑫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人们都是屈指一个不是事实的事实,发泄自己不能宣之于口的愤怒。而这个视频,足以让我淹死在大众的“公平正义”里。”
“爷,不会的。至少我们不会,他,更不会。”风宇快速说道。
黎倾鑫此刻的脸色有些苍白。
“到时候若我走了,请你像忠诚我一样忠诚他。”黎倾鑫抬眼看着风宇说道。
“爷,我答应过唐爷。会安全把您还给他。”风宇还记着唐屹悦曾经对他说的话。
“时辰到了,既然他们想让我背锅,那就得把样子做好。让连淮在我被抓住的时候,把这两个视频同时放上去。”黎倾鑫说完推着轮椅向着外走。
风宇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把周玉他们送到安全之地后,才赶过来的。他这后半生,他的任务和责任就是保护十爷。
陆巡伸手扶住黎倾鑫上了车,替他把轮椅收上后备箱。
“那个人呢?”坐在书房的王阳立脸色有些不好。
“他们正往广阳……”马英山还没说完就被王阳立一巴掌拍在书桌上,而且眼神带着警告。
马英山立即闭嘴,看了一眼李群先。如今朱海清这颗棋废了,接下来他们得更小心了。
李群先见面前两人眼色来回迂回,心底也是打起了小心思,毕竟他这缉毒的与公安局的人还是有距离感,如今被绑在一条蚂蚱上了。朱海清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他没怀疑才是傻子。
李群先假装拿起电话就接了起来,“怎么回事?那里不是挖根了,又怎么……知道了,我马上回来。”顺便跟着往外走,直接忽视了后面的两人。
“他这电话来得及时了些?”马英山开口说道。
王阳立看着李群先消失的门口,当下还没有如惊弓之鸟,满眼都是笼中鸟。
“让他去,这个人动了有些麻烦,只要他不给一手,那就两者皆安。”王阳立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
“可是,那边怎么交代?那个老家伙,我们就不能有其他选择?”马英山此时是担忧的神情。
“干爹于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更有父子之情,他老人家那里,我自会处理,万一发生了事,有我。”王阳立脸上的情绪缓和了几分。
“可您不是说,根本就没见过他老人家的正脸吗?”马英山提上这个话题,就算是给王阳立打脸了。
“马英山,还请搞清楚你的位置,有时候自以为的聪明,其实就是自找麻烦。”王阳立说变脸就变脸,但马英山的话也是在给他敲警钟。
这义父常年坐轮椅,戴着一张血红色的面具。声音听不出年龄,只是他的手格外苍老。他从没见过他的真实面貌,而他唯一接触的人是那个人。
那个一直帮义父的人。
“英山啊,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你也知道,我义父那人,有着铁血手腕,咱们得小心使万年船啊!”
马英山听着王阳立如此说,心里方才的委屈,瞬间散了。
“王市长,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咱们才要来个一石二鸟。借年生人的力去除老家伙们的势。”马英山狡黠地说道。
“没有绝对把握,咱们还是别打草惊蛇。我一直没查清楚,义父他老人家为何一定要拉他。”王阳立看着日光西沉,有些沉思道。
“您说的是那个姓黎的年轻人?”马英山此时也有些复杂的脸色。
这个年轻人总是把他们的计划打乱。关键是那边的老家伙说要活口。
“一个在读大学生,突然失踪,然后被黎天带去了黑瞎岛,又去了城西,四年,你能在这短短几年,让自己在地狱之城迅速崛起吗?”王阳立不答反问。
“这次通缉不是应该……”马英山还在纠结另一个问题。
“唉呀!你真是在此刻犯糊涂。你觉得一个金总,就能起浪,凭什么一个新加坡籍的华人能有那本事,让季昌明乖乖就范。
那根本就不是他真实身份,他真实的身份,我此刻不说,你也该猜到了。”王阳立此时,嘴角终于撇了撇,带着不屑。
“消息不是传的他陪着唐家那小子去了城西,难道线人有假?”马英山提了提腰间的皮带说道。
“不,线人消息是真的。既然那个姓黎的年轻人能够换一张面皮,那去城西的人是真是假,谁又知道,说不定那个姓唐的也在这里的某个暗处盯着咱们。”王阳立走了两步,背对着马英山。
叮叮当当,门被敲响了。
马英山和王阳立对视了一眼,“进来。”
“市长,这有您的一封信。”来人是王阳立的管家。
“谁送来的?”
“一个小孩。我问了他,他说是一个不认识的丑叔叔。我唤黄鹤去查了。”管家说完就退下去了。
管家离开,王阳立拆信,马英山立在两步之外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