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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乡情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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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倾鑫听着声音反而心静下来了。

    他理了理衣衫,下了车。

    “鑫娃!”

    他本打算对着这些人鞠一躬,不管怎么说,能来迎接他,算是把他回来的场面撑得够热闹了。

    只不过被这声苍老又哽咽的“鑫娃”打断了。

    冯秀和李佑山被一前一后搀扶而来。

    那满鬓的银发随着微风轻摇。步履蹒跚,走得焦急又雀跃。

    黎倾鑫以为他能大步跑过去拥着他们,可是他没有,他觉得此刻的腿有些发软,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连准备了很多要说的话,此刻什么声也发不出来了。

    他看着外婆向他走来,那双布满皱纹的脸带着笑意。

    那双干枯的手早已抓住他的手,温暖又踏实。

    “鑫娃,回家了!鑫娃,回家了!鑫娃,回家了!”冯秀连着说了三句。

    他知道外婆的用意。

    在山里有一个鬼神之说:对受了一次大灾难的人,他们会喊着那个人的名字,连着喊三次,这叫喊魂。肉体回来了,魂也该回来。

    黎倾鑫溢满眼眶的泪珠还是落了下来。

    “外婆,我回来了!对不起!让您和外公担心了!”

    唐屹悦轻声与朱熹他们说着什么。

    “黎哥回来了,大家今天先散了。”周五自从在修路这件事上了心,那是满心满眼都是唯唐屹悦为首。

    大家也心知此刻是人家家务事,也不好继续凑热闹。

    周五和朱熹他们也把黄其新给拦了回去。

    “黄伯,您就此刻别去掺一脚了,人家黎哥刚回来,让他们自家人热闹一番,你这凑去不就打扰了嘛。”周五苦口婆心劝慰道。

    “是啊!黄主任。您要是有心,咱们明日摆个宴席,反正流水宴,咱村子人都在家了,正好赶上中秋。”朱熹也接道。

    “对啊!这事我怎么没想到。黎哥回来,这是大团圆啊,你说这是多巧合。我着手去订些月饼回来。”周全说完赶紧离开回家了。

    “朱官儿,这样啊吧。你们年轻人对这些事更有讲究,就交给你们了,至于宴席的事,我与你爹来商量。”

    黄其新也是个爱热闹的主儿,尤其是这几年。他们上鞍村家家户户过着丰足富裕的生活,这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这都得多亏黎倾鑫和唐屹悦。

    要不怎么说一代比一代强,也就是这么回事。

    年轻人觉得这样安排可以,那他这个快卸任的黄主任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那两小子以后惦记着乡情。

    要是发生个什么,也不好直接拍屁股不管他们这群人。

    “好。黄主任,那我先与周五回家准备一下。”朱熹见黄其新这次一口应了下来,也是难藏心中喜悦。

    一个村要是团结起来,再穷的山旮旯也能富强起来。

    “朱官儿,你说黎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样貌全变了。”周五边走边问道。

    “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件事除非他自己说,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问。”朱熹拧紧秀眉说道。

    他见他的第一面也不是没有过疑虑。

    可凭他这几年与唐屹悦的接触。他绝对不会容许身边的人不是黎倾鑫。

    所以他百分之百确认,那个样貌过于好看的男子的确是黎倾鑫。

    不知出于什么,是整容还是其他不得而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回来了,就够了。

    “我也不是非得知道,就是觉得一个人能变成另一个样子回来,一定是经历了特别大的重创。

    我有个同事的朋友,因为出了一场车祸,通过整容后,整体样貌都变了,但是脸上是有细小的伤疤的。

    他的脸上没有。”

    周五说这句的时候,风吹动了林子里的松伯,似风吟。

    朱熹静静听着,这不是他们两人的疑问,或许是这里所有人的疑问。

    也许那两个老人也是如此。

    “有些人,能回来已是万幸。”

    朱熹随手从路沿边折了一根杂草,叼在嘴里。

    人的这一生,到底要怎样,才能对得起苦痛磨难。

    他们已经算幸运的了。

    黎倾鑫一行人已经来到门前。

    他抬头看着这三层小洋楼,这是他曾经多次隐之于口。除了唐屹悦知晓,便没有告知任何人。

    “按你的构图而造,不过我多添了几处,那个阳台的花架,还有后院的葡萄架。进去看看!”

    唐屹悦从开始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半步都未曾离开过。

    “谢谢!”黎倾鑫微启双唇,无声道。

    “悦悦陪鑫娃逛,咱们去准备饭菜。一路劳累,该是饿了。”冯秀松开黎倾鑫的手,赶紧向着厨房而去。

    “我们也来帮忙。”朱磊他们几人也快速借口离开。

    石橪和褚乔辉更不用说了,回来就钻进厨房了。

    冯秀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

    “外婆,今天做了多少好吃的?我好久没吃到家乡菜了,等会多吃几碗,有我的量吗,外婆。”

    毛云云把自己吃货本质搬出来,他们都发现外婆悄悄哭了。

    这个时候越是安慰,反而起不到作用。

    所以他就来了这么一招。

    “有,多的是,管吃。你们这些孩子,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们了。”冯秀人老心不衰。

    厨房原本只需要两三个人做活,此刻却多了一倍的人在这里忙活。

    这些孩子心眼里装着啥,她这黄土都掩埋了半截的人,又怎会不知。

    都是怕他们伤心。

    他们两个老不死的,熬着日子活着,就是想等着有一天,黎倾鑫能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管这孩子到底与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无所谓。有时的亲情还不如后来的知遇之恩。

    此时偌大的客厅已经空荡荡。

    唐屹悦和黎倾鑫两人已经来到三楼阳台。

    大家明面上没有揣摩他们之间的关系。

    还有朱熹周五他们这帮子年轻人打着马虎眼,邻里乡亲也就见多不怪了。

    “悦哥,我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一切的一切。有些话说的多了,就变得毫无意义。可那些话若是不说,又显得苍白无力。”

    黎倾鑫把头放在唐屹悦的肩上。

    他从没有哪个时刻是觉得这样的人该是他能遇到的。

    “糖梨,我都懂。去你的房间看看。”唐屹悦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胜过了千言万语。

    房间没有的布置没特别奢华,墙体就是刮了一层白色腻子。

    两幅黎倾鑫以前的单人照,从照片看应该来字唐屹悦之手。

    窗台边搭了一台极简的白色仿木小书桌,桌上立了几本新书,应该是唐屹悦后面准备的。

    唯有不同的是这间房里有两张小床。

    “为什么两张床?”

    黎倾鑫终于看到了重点。

    “这个啊!”唐屹悦此刻脸有些红晕,清了清嗓子又道:“我知道咱山里有个规矩,这女婿回家,不能与媳妇同床共枕,所以……”

    黎倾鑫差点来个踉跄,但又不忍反驳。

    “悦哥,你知道蛮多的。”黎倾鑫低笑道。

    “唐哥,黎哥,下楼吃饭了。”毛云云站在坝子上仰头喊道。

    “喊一声就行了。”赵光景拍了拍毛云云的头说道。

    毛云云点了点头。

    遥记大一,他们第一次来这里时,夜里静悄悄的,路上的碎石子颠簸的屁股都开了花。

    那土墙残破不堪,入目七分凉。

    转眼他们大学已经毕业,尽管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事业,但他们考研的心思也没有落下。

    因为只有身在高处的人才知道,学业和事业是相辅相成的。

    也只有一直在路上的人,才会更懂得珍惜路上的风景。

    ……

    在中国传统文化上,吃饭绝对是拉近距离最容易的地方,因为饭桌上只说开心的。

    “来,鑫娃。这是你最爱吃的土豆块顿猪蹄。”冯秀一直不停地替黎倾鑫夹肉夹菜。

    他的碗里都快装不下来。

    可惜,他再也尝不到外婆的味道。

    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为了填饱那个只知道饥饿的肚子。

    “外婆,您快自己吃吧!糖梨的碗已经装不下了。这天汤菜冷得快,别尽招呼我们了。”

    唐屹悦起身替冯秀夹了几块软烂的肉片。

    虽装上了假牙,但咬合力度还是跟不上了。

    李佑山嚼口饭菜又停一会儿,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黎倾鑫偷偷用余光关注着两位老人。

    “我去添热汤。”说着把桌上的汤盆端走了。

    “外婆,您吃着,我去帮忙。”

    唐屹悦起身跟了去。

    毛云云见状准备起身,被旁边的赵光景压住了腿。

    “云云,这个菌菇你爱吃,外婆专程做多了,你多吃点。”赵光景跟着说,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进碗里,顺带用眼神示意。

    朱磊只是看了看厨房的方向,转头夸赞道:“橪哥和褚哥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你小子,还记得那次的干煸四季豆?”石橪理直气壮地问道。

    “主要是因为那上面裹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盐,齁得我们喝了一大碗水。这想不记住都难啊!”

    毛云云接了话茬过去。

    “哈哈……云云,你这之后去职场说话,可不能这样直来直去,小心被人下绊子。”石橪也忍不住想起那次事件,哈哈大笑起来,还顺便说教了一番。

    “知道了,橪哥。这不是哥哥们在呢嘛,就想任性下,没想到哥哥们看着黎哥回来了,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的。”

    毛云云装作委屈起来。

    堂屋此刻有多热闹,厨房此刻就有多安静。

    黎倾鑫端着汤盆站在炉子边没有吭声。

    唐屹悦跟在身后也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汤盆舀了起来。

    “外公外婆这几年老得很快,因为思念。纵使我们尽可能抽身回来,我安排石橪和褚乔辉留在这里。也不能抚慰他们带着残缺的心思。”

    “悦哥。真的很谢谢你!

    他们两个人留在这里,的确是大材小用了,委屈了他们一身的才华。

    我就是有些难过,明明我后来已经有了记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看他们。

    我的自以为是,总以为时间还长,可是没想到,人在岁月的长河里,根本不值一提。”

    “糖梨,正是因为岁月无情,而人有情。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那些苦痛中仅有的短暂,也是幸福。”

    唐屹悦握了握他的手心,随后拿着勺子从热锅里加了热汤进了汤盆。

    黎倾鑫知道,他们此刻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黎倾鑫觉得很踏实,可心中又有些不宁。

    下午大家像是开了一个茶话会,那些回家吃饭的几个年轻人还是跑过来了。

    “黎哥,还记得我是谁吗?”

    黎倾鑫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长得颇为俊朗的年轻人,白净的皮肤,打扮也是洋里洋气。

    “周五,你比小时候成熟稳重了。”黎倾鑫没有叫他小名,男人在外面还是需要面子的,尤其是小时候就认识的。

    “黎哥,你居然还记得我。”周五的眼神没骗人,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开心。

    “黎哥,我呢?”

    “周全,你小时候高高瘦瘦的,如今也是参天大树了。”

    “咱那个时代,能有啥好吃的。除了朱官儿,咱们不都是小矮个,哈哈。”

    年轻人的话题一打开,瞬间氛围也不那么沉静了。

    “黎哥,听说你国外成立了大企业。以后也打算两边跑吗?”朱熹关心道。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目前到是不需要,那边我有专业管理团队,平时有需要,远程控制就行。”

    对另外两个人来说,他们听得不是太明白,但还是很认真。

    朱熹看了看唐屹悦,也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最后周五干脆把话题开到了那年唐屹悦第一次来上鞍村。

    “那个时候,……”

    黎倾鑫明明就是故事中的主角,此刻却像是一个听故事的人。

    他闭上眼睛,把头放在椅背上。

    风掠过他的额头,跑上他的鼻尖,从嘴角滑过,吹动着他的每一根发气。

    他好像嗅到了风里熟悉的味道,松脂的清香。

    他跟随着风飘上松顶,看着整片山头,一块块田野。

    门前的那棵梨树在窃窃私语。

    转眼月色当空,繁星点点。

    他没有注意这些人何时离开的,他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上楼的。

    他只记得下午那时听了一些关于小时候的故事。

    闭上眼睛,睁开眼睛。

    “悦哥,原来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了。”

    “糖梨,整整十年了。现在进入下一个十年了,然后再下一个十年……直到我们安上假牙,拄着拐棍,满脸褶子地望着对方,还能彼此看见,彼此认识。”

    “感觉好遥远啊!”

    “糖梨,一点不远!你看!我们人从出生开始算起,就算是活到一百岁,细数日子也才三万六千五百天,一张不大不小的a4纸都填不满。

    黎倾鑫转头看着唐屹悦,的确好短。

    外公外婆有一天会离去,随着时间的增加,身边的人慢慢老去,然后一个个离去,若是先离去还好,那个最后离去的人,得多孤独。

    “糖梨,但是,你看!时间有很多。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那么一天的时间是八万六千四百秒,减去吃饭睡觉的时间,就算一半的时间,也有四万三千两百秒,除去零头,也比活一百年的时间更长不是吗?”

    黎倾鑫看着唐屹悦笑道:“悦哥何时也喜欢咬文嚼字了?”

    面对黎倾鑫的问话,唐屹悦沉默了下来。

    他们各自看着星空。黎倾鑫之所以现在躺在吊篮里,是唐屹悦抱他上楼的。因为他睡得太沉了,喊都喊不醒,何况也没人忍心将他唤醒。

    “是因为当年你的离去,让我对你……我找到你最喜欢看的那本《基督山伯爵》,也因此发现了你留给我的“遗言”。咬文嚼字就是从那里获得的。”

    黎倾鑫的手指藏在被单下掐着自己的掌心。

    他回头看着那个披着外套坐在椅子上的人。

    “悦哥,过来。”

    唐屹悦像是受气的小孩子,慢悠悠走了过去。

    “这吊篮两人的重量恐怕……”

    你恐怕个头,这要不是专门设计的两个人重量,这吊篮空间比正常都大了两倍不止,完全就是一张吊床了。

    唐屹悦看着黎倾鑫的表情,直接上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的糖梨是越来越聪慧了,悦哥的压力山大啊,能否施舍点可怜之心呢!”

    黎倾鑫瞥着唐屹悦煞有其事地演着,也不阻拦。

    黎倾鑫没有回话,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唐屹悦的胸膛。

    “悦哥。这个位置才是我要停靠的港湾。”

    唐屹悦心跳加速,面对心上人的表白,又怎能逃脱爱意。

    珍重的额间吻。

    夜晚寒风稍停,除了星空繁星漫漫,只有人间相互拥抱的两颗灵魂。

    次日,日光温暖。

    黎倾鑫在吵闹声中醒来,伸手能触及身边的温度,嘴角扬起的笑意。

    唐屹悦放下书,宠溺道:“被吵醒了?”

    “楼下做什么,这么多人闹喳喳的。”

    “不用理他们,你可以再睡会,我在这里陪你。”

    你陪我也睡不着,楼下的声音都快把房子搬走了,还有桌椅板凳摩擦的声音,铁锅炒菜的声音。

    黎倾鑫从吊篮爬起来,把头伸出阳台看了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坝子上摆满了数张桌子,来往搬菜搬酒络绎不绝。

    “悦哥,打我一巴掌,我这不是做梦吧,这怎么睡一觉,就变成流水宴了。这是个什么日子?”

    黎倾鑫不相信这是真的。

    唐屹悦起身来到他身边并没有打他一巴掌,而是俯身弯腰蜻蜓点水落在他的唇上。

    “悦哥,没刷牙啦,口臭。”

    “我又不介意。”

    “你……”这是间接承认他有口臭,管他呢,反正自己又闻不到。

    “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等会热闹就行。反正我是阻止不了。”唐屹悦摊了摊手。

    黎倾鑫把唐屹悦上下打量了一番,根本不信他说的话,在这里的人,只要他一句话,没有人不听,连他自己都要听他的。

    要说咱们上鞍村以前在这个生产大队可是最穷的,如今跟着鑫娃,还有这一群年轻人,咱们一辈子没风光过,没想到却跟着享福了。

    就是啊!咱们上鞍村上辈子绝对积德了。

    黎倾鑫听着大家议论纷纷,赶紧站起身对着四方各自鞠了一躬。

    随即拿着杯子道:“这一杯。感谢各位爷奶叔婶侄辈,我黎倾最庆幸的是外公外婆的养育之恩,叔婶们的帮扶之恩。

    第二杯。感恩我的朋友兄弟,你们一直是我坚强的后盾。

    第三杯。唐屹悦,你是我人生中的一束光,感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落在谷底的我。遇见是你,最后是你,一直都是你。”

    朱磊最先鼓掌,随即大家也跟着。

    朱熹顺着掌声结束,带头喊道:“来,趁着中秋佳节,咱们所有人干了这三杯。以后年年顺遂,家家和美,幸福平安。”

    坝子里此刻热闹非凡,楼上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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