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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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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口公安局,大厅的灯光闪烁了一整夜。局子里的所有人都在通宵加班,红叶地下场他们整整熬了两夜三天,终是收了场。除了当场的枪支弹药,还有上千万的现金,地下黑拳,格斗手,摩托赛场,赌场,这些大都是普通人拿着命去赚钱的。有些想翻身,有些为了救人而自愿堕入,笔录上千人,理由也是千奇百怪。

    侃毅看着一群群人离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有个特别的人在离开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他的心神有些不宁,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事情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侃毅靠在嫩绿的梧桐树下吸着烟,又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

    一条手机信息打扰了短暂的宁静。

    “红叶里的核心人物,灰蔡。”

    侃毅看了信息赶紧叼着烟大步回到房间,翻看着笔录,“满栓,把刚才走掉的人重新带回来,快。”

    他翻完所有的笔录,也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名字。他把笔录一扔,“他奶奶的,我怎么没想到。”他在脑海里一直过滤他见过的人,是谁呢?

    他突然灵光一闪,那个多看了一眼他的男子,其貌不扬,但一般正常人想快点离开这里,而那个人当时的眼神。对,是得意,是意气风发,一种你不能奈他何的眼神。

    “妈的,我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放他走。”侃毅气得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还是得意忘形,居然忘了这个重要的人物,他居然忘记郭老师的嘱咐了。

    槐口公安局立即展开追捕行动,侃毅知道,这将又是一个持久战的开始,这一切后果得需要他自己来承担。

    而重庆这边的唐屹悦,黎倾鑫自从走后,他身边一直都是薛怀青,朱磊他们只是有时间才会约一下,但唐屹悦太忙了,最多就是学校食堂吃饭一起聊聊。

    唐屹悦当时想尽各种办法,想保留黎倾鑫的学籍,可学校给出的是“人走了,保留名额也没有意义。”

    唐屹悦当然知道,这个世界,除了他们还能记住那个虎牙少年,还有谁会在意。

    他与他的联系可能也就是外公外婆还健在,这是他唯一通往他的爱意。

    他给学校请了一周的假。

    他要回山里把泥土公路槛成水泥路,这样糖梨回来一定能看到的。

    他靠在车窗上,手里夹着烟,他并不喜欢抽,只是觉得这样他就没那么思念黎倾鑫。

    朱磊知道他决定好的事一定不会改变。那个倚靠在车窗的男子,轮廓深邃了许多,浅灰色的眸子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思念。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尽管与你想做的这项工程差之千里,也是我们对他的情谊。”朱磊递给他一张建设银行卡说道。

    “谢谢!我这次回去先与他们村上主任沟通。”唐屹悦接过银行卡,攢在手心。

    “你知道山里的人,对这方面可不太通情达理,要动工可没糖梨书院那么简单。”朱磊双手插在裤兜,看着唐屹悦说道,他也大概查阅了一些农村修路,需要占地这些,赔偿不够,会有闹事这些发生。

    “只要村上同意,那这件事就是个开始,何况……”

    “何况你的捐款可是你大半个身家。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把你自己逼到这个程度,黎哥他不想看到你这样,你还有你的家人。当然,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已经……”朱磊说这话,他当真把唐屹悦当了朋友,黎倾鑫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他明白,对于唐屹悦来说,有些残忍,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他们得学会接受。

    死去的人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过得更好,而不是因为他的死而去拖垮活着的人,朱磊只是在提示唐屹悦。

    “磊哥,我知道。我也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糖梨没死,他一定会回来的。”唐屹悦的眸子里有光,这也是他第一次说他没死,他还会回来。

    朱磊看着唐屹悦没有开口,他有那么一瞬间,从唐屹悦的眼眸看到了希望,可他又在心底叹息,“怎么可能呢!死了就是死了。”

    “我回去赶外婆的晚饭,走了。”唐屹悦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开车慢点,清明你要回来吗?”朱磊突然问道。

    唐屹悦停顿了一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僵。

    “不回来了,修路要紧。”唐屹悦转头回道,随即启动车子,向远处而去。

    他还要去接薛怀青。

    既然他没死,那就不用过清明了,那个名字只是祭奠那个年少的黎倾鑫,待他归来,他将只是他的他。

    朱磊看着唐屹悦如此决绝,心里有了别样情绪,到底是唐屹悦心狠,还是因为黎倾鑫当真没死。他的眸子凝了起来,他们都变了,难道他自己还能原地踏步,以后的他们都将会翻出另一番风云。

    唐屹悦到达山里,刚好赶上冯秀和李佑山的晚饭,其实,他是提前打了电话,两个老人专程等着他的。

    他们失去了孙子,站在唐屹悦又来了,多少弥补了他们的心。

    唐屹悦看着站在坝子边等待着他的两个老人,突然又想起那年第一次他来到山里,八月份的夏季,山里也无比热,他特别讨厌廖心心找了个山里的男人,所以当时他的脸到底有多臭,他那高傲自大的样子让他现在都觉得不好意思。那个站在田埂上提着篮子摘菜的黝黑少年,远远地看着他跳下田埂,爬上梨树,用衣服包着一堆梨子递给他们。他没有很热情,脸上是云淡风轻,他包容他的脾气,从坟场送他回家,甚至觉得自己手上的泥巴会弄脏他的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说好的保护他,守护他,可他却把他弄丢了,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他不知道,他说他会回来,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停好车,擦了擦眼泪,收拾好自己了才下车。

    “悦悦,开车累了吧!”冯秀在车门边等着,一见他下车就笑脸相迎。唐屹悦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山里的老人爱意含蓄,尽管唐屹悦想要拥抱过去,他还是克制自己了,只是低头弯腰笑着回道:“只要是想回外婆外公这里,我就觉得一点都不累,反而心里很平静。”

    “怀青来了,你在电话里说……”冯秀没说完,李佑山接话了。

    “悦悦该饿了,饭桌上边吃边说。”李佑山走路似乎没有过年那么硬朗了。

    “好,瞧我这记性,一见悦悦他们都忘了这事了,先吃饭。”冯秀大概是念想更多,精神要更好一些,步子也要轻快些。

    “外婆,够了!”唐屹悦看着碗里堆着腊肉,腊排骨,腊猪蹄,赶紧捂住了碗。

    薛怀青与他一样,碗里满满的一堆肉,只不过他就是埋头苦干型。

    “多吃些,最近你们都瘦了。”冯秀看着唐屹悦的样子,眼里带着珠花。

    唐屹悦的确瘦了,他年后把馚菜内部从新整顿了,加上一诺拿下了龙湖广场,加班加点常有的事,他害怕思念,所以尽量让自己很忙碌,有时一天也不着米饭。薛怀青身兼数职,比廖心心这个亲妈都要用心。

    “外婆,您可得多说说,他每次都不好好吃饭,我的话他都不听,最听您和外公的话了。”薛怀青学着告状了,这时候他才是像个孩子一样,能体会到那种来自亲情的温馨。

    “哪有,就是有时没饿。”唐屹悦难得像没心没肺的孩子与薛怀青打闹着。

    “人是铁饭是钢,这再不饿,一天三顿不能免。身体才重要。”冯秀苦口婆心地说道。

    “看,外婆说了,你得好好听着。”薛怀青肯了一块骨头,无比欣慰地在旁边说道。

    “这一碗肉都堵不了你的嘴。”唐屹悦把自己碗里的猪蹄放在薛怀青碗里。

    冯秀还记着这次唐屹悦回来的目的。

    “悦悦,你在电话里头说打算修我们这条路?”

    唐屹悦听着问话,赶紧停下筷子点了点头。

    “是,外婆,这条路修好,您们出行不仅方便,而且蔬菜的销路也会有人上门收购。到时候您这房子我准备全部重新一起翻修下。”唐屹悦把两件事一起说了,这是他规划了很久的事。

    冯秀没有接话只是看了李佑山一眼。

    唐屹悦这么做的目的,那是因为他们家的鑫娃,虽然他们不理解他们那种爱,但他们也不是不能感受到唐屹悦对待他们的用心。

    “孩子,这修路是我们山里的一件大事。首先不说这条路该如何扩建,就是让山里人全部同意,那都是件不容易的事,还有这钱得需要多少?要是村上不出钱,你一个人我们也不同意。”李佑山接话道,山里人家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实心眼,总有些会算计的,这条路若真是唐屹悦出钱,那是万万不能的。而且他不想这个孩子为他们做这么多事。这修路并不是一件讨好的事。

    “外公,我此次来不仅带了钱,还带来规划书。村上的事我明天一早就去村主任家,上次元旦怀青来接你们,我就提前在打算了。”唐屹悦沉稳地说道,只是内心有些酸涩,那个时候他还在他的身边。

    “你带了多少钱?”李佑山知道唐屹悦有钱,但钱都是他自己辛苦挣的,不应该这样花。他还有自己的家人,还有那么多的公司需要养。

    “我暂时备的五百万,还有朱磊他们三人的三百万,暂时只有八百万。”唐屹悦知道朱磊拿了两百万,赵光景和毛云云各拿了五十万。

    “八百万,这是个天文数字呀,我们山里人这辈子,甚至几代人都赚不到这个数。”冯秀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止是山里,就是中层阶级以上的人,也不能拿出毛云云和赵光景的那个数。

    黎倾鑫他不止跳了一个阶层,而是跳出了山里的圈子,就像是山鸡飞出变成了凤凰。

    冯秀突然哭了起来,她家的鑫娃没那个福气享受。

    “外婆……”唐屹悦放下筷子,起身唤道。他知道外婆想起了他心里也在想的人。

    “孩子啊,我们山里人哪承得起这份大恩啊。你把这些钱收回去,不要再提修路的事了。再过几年,我和你外公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值得你挂念的了,该忘就忘了吧,回到你的地方,找个好女孩,好好过日子。”冯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道。

    人死如灯灭,走了,就让活着的人好好过日子。

    “外婆,糖梨……这辈子就是他了。他……一定会回来的!”唐屹悦停顿了两次。

    薛怀青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有时觉得唐屹悦是思念成疾。

    “傻孩子,人死了,怎么还可能会回来。”冯秀说得有些悲凉。

    是啊!这世上,末班车不能错过,爱人不能“离开”,本该五彩斑斓的世界变成了灰色,连黑白都是奢侈。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就像秋天的鸿雁,悲鸣山谷,却无人能懂,只会觉得惊扰吵闹。所以把悲伤化成力量苟活于世,只是希望还能多怀念那个逝去的人。

    “外婆,糖梨没死,那具尸体没有这个。”唐屹悦此刻的眼神愈发深沉,语气也重了很多,他指着自己左手的银制手环说道。

    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浓重,薛怀青看着唐屹悦,他此刻觉得唐屹悦一直都是认真的,只是他们没有用心懂他。

    “好,那我们一起等糖梨回来。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薛怀青眼里满是真挚,他信他,一如初见那般信任面前的这个“小孩子”。

    “怀青,你怎么也跟着瞎闹了,鑫娃他……”冯秀她心底也想认为黎倾鑫还在身边,当时唐屹悦他们为了瞒住黎倾鑫出了事,回来与他们过年。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黎倾鑫再忙也不会不回家,尤其是过春节。纸包不住火,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他们初四离开的那天,终于知晓真相。

    她没有晕倒,也没有任何作为,没人知道她当时到底悲不悲伤。她只是告诉几个孩子放假回来看他们,没事给他们打电话聊聊天。这是间接让孩子们放心,他们不会成为孩子的拖累,他们要好好活着,已经那么苦了,这人生的最后一程,还有什么能压垮他们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外婆,外公,您们一定要把身体养好,黎倾鑫一定会回来。我们也会找到他,带他回家。唐屹悦不会认错他。”薛怀青此时更笃定了,因为他突然想起当时唐屹悦见黎倾鑫的尸体时,那种绝望和悲伤不会骗人,最后下葬的时候,他的眼神都是恨意,还有外人不可察觉的杀意。他除了给石碑上刻了一个名字,照片和嘱名都没有,这绝对不是唐屹悦对待爱人的做法,这一定就是他一直知道那具尸体并不是黎倾鑫的。再后来,他工作变得忙碌了,那眼底的寒意也更浓了。

    还有薛怀青一直不明白,唐屹悦最近一直在追查黎钟的老案底,想要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拿个显微镜观看。最重要的是对很多杀手组织特别有兴趣。

    “悦悦,鑫娃,他……当真没死?他真的会回来?”冯秀比前半小时听到的八百万更有精神。

    “外婆,是的!”唐屹悦重重点了头。

    不管是一年,还是三年,五年,或者十年,还是更久,他都会找到他,带他回来。但他绝对不允许时间跨越那么久,因为外公外婆到了已知天命的年龄,就算神仙药,也不能阻止老人衰老的程度,这是一件令人难过又无能为力的事。

    “好!好!能回来就好!”冯秀呢喃道,她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命数等鑫娃回来,但总算有个盼头,不管是不是这些娃子为了宽慰他们的心。

    “那修路的事?”李佑山还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外公,修路已经是确定了的事。”唐屹悦决定的事,只会把进程拉快。

    次日,一大早,唐屹悦就登堂入室去了村主任家。

    四间打底的二层小洋楼,外面贴着闪亮的瓷砖。

    门口的小黄狗吠叫起来。

    山里的人家起的早,天刚朦亮,田地里都能看见忙碌又勤奋的农人了。

    “黄主任,我是唐屹悦。前来细说修路的事。”唐屹悦声音铿锵有力。

    “你是李佑山家的吧?我家那口子给我说过,快进屋坐,他去山边背柴去了,算算也该回来了。”一衣着妈妈花衬衫的妇人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说道。

    “婶子,来得早了些,打扰了。”唐屹悦礼貌地说道。

    “没事,我们这里的人都起的早。你们坐会儿哈。”妇人笑着说道,便拿着水瓢去了厨房。

    唐屹悦打量着房间,不得不多,村主任家还是挺阔气的,冰箱电视机,桌子板凳机麻哪样都是新贊贊的,与外婆家比,就像天上的仙宫与地上的土地庙,是不能比的。

    外面有些声音,薛怀青赶紧站起身走了出去。

    “黄主任,好久不见!”薛怀青来到门外打起招呼来。至于唐屹悦这个捐赠人,他只是坐在凳子上等着那人进来。

    “哎呀,我还说你们该是晚点过来。我就去山上捡些柴火回来。”黄其新的声音向喇叭一样从屋外带到屋子里来。

    进门的瞬间,两道眼神相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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