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消失
黎倾鑫缓慢离开唐屹悦,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悦哥,覓九麓晚上有些忙不开,我需要去帮忙,你如果没事就回家陪周叔和廖姨去吧。”他说话露着笑容,可就是有些不协调。
“周叔和廖姨他们去海南了,你要是去覓九麓,那我去充当客人吧。”唐屹悦说得漫不经心,却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悦哥,你这么不放心我,你就放心吧!我才没有那么想不开啦,你去那里等我很无聊的,要不你在家做板栗烧鸡,我想吃。”黎倾鑫撒娇说道。
“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下班我来接你。”唐屹悦刮了刮他的鼻尖笑道。
“嗯!”黎倾鑫的笑容从来没有此刻好看。
唐屹悦那高挺的鼻翼,狭长的眉眼,认真地看着黎倾鑫,生怕这一眼后就再也看不见。
黎倾鑫回家后,支走了唐屹悦。
“悦哥,那个菜市场的活鸡炖汤更鲜,我想吃那边的,辛苦你跑远路了。”黎倾鑫眨着他那弯弯翘翘的长睫。
“乐意效劳。”唐屹悦溢于言表的开心。
两个人拉拉扯扯,唐屹悦终于舍得出门了,黎倾鑫把他送到电梯口,“我等着喝那口汤哟!”
“收到,我的领导大人。”唐屹悦趁着缝隙关上的一瞬间说道。
待电梯门合上,黎倾鑫退后几步,靠在大理石瓷砖上,冰冷刺骨,这样才能让他狠下这个心。
他一直靠在那里很久,直到确定唐屹悦没有再回来,才缓缓回到房间。
他梳洗了一番,换上了唐屹悦为他买的那件毛衣,还有白色情侣羽绒服。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
“到底是人靠衣装,我竟觉得自己当真白上了许多,好看了许多。”黎倾鑫喃喃自语。
他来到书房,翻开了一本书,那是他最爱看得《基督山伯爵》,他又从桌面的收纳盒里拿出了一张彩色稿子。
钢笔捏在两指间,有些沉重。
落笔不小心脏了纸张,他又重新拿了一张。
时光浅淡,天空昏沉。收拾好一切的黎倾鑫终于出门了,他与唐屹悦完美的从电梯错开了。
唐屹悦回到家,看着家中空无一人,张莫发信息,他们已经到了长寿服务区了。
浴室还有刚用过的青柠香味,玻璃镜上的雾气还未散尽。
卧室的衣服也是乱糟糟的,唐屹悦心下一笑,终于舍得打扮自己一番了,他倒是有些期待今晚去接他的第一眼了。
唐屹悦耐心地收好衣服挂好,才来到厨房开始清洗鸡肉,剥板栗。板栗这东西好吃,就是生剥有些难去壳。
唐屹悦把鸡炖在砂锅里,觉得家里太安静了,看了看腕表,六点五十分。便打开新闻联播。有了电视机传出来的声音,他的心没有那么慌乱了。
他从冰箱抽出精排,准备做个糖醋排骨。
天空暗了下来,就像被有意罩上了黑色幕布。雨点打在莲池,红鲤上下跳跃着,这是暴雨来袭的前兆。
唐屹悦砍着精排,突然听着雨声有些走神,刀子斜了,食指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唐屹悦赶紧来到客厅翻找医药箱。
“重庆虎溪一辆出租车发生车祸,车上载有一辆乘客,双双身亡……”
唐屹悦心头一惊,来不及贴上创口贴。
他跑进厨房拿起手机拨打了起来,电话铃声在沙发上响了起来。
他赶紧挂了电话,覓九麓林辉打了个电话。
“倾鑫上午过来不是回去了吗?发生什么了。”林辉听着唐屹悦问,有些奇怪。
“他下午没来覓九麓吗?”唐屹悦盯着屏幕上问道。随即他的眼神盯在担架的手腕上,一个银制的星星镂空手环闪着寒光。
“不!”
林辉听到这一句,就再也没听到对方的声响了。
“喂,唐哥,唐哥,你说话……”
唐屹悦鞋都没来得及穿,听着新闻上播报说人已经送去人民医院。门也没来得及关上,就从楼梯跑了下去。
人民医院的五楼,几个医生模样的人正站在病床前。
“替身都准备好了吗?”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
“准备好了。”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子说道。
“把他衣服换过去,从此这世上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男子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是说演戏吗?怎么来真的。这人会变成残废,爷还会要吗?”沙哑的男子看着病床上裹着像木乃伊的人说道。
“爷就是打算回炉重造,尤其是记忆。”男子冷冷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
“可……”
“好了,废话真多,赶紧办事,别耽误了救治。确定身上的东西全部交换了?”男子冷冷的声音继续追问道。
“确定,所有衣服换过去了。”沙哑的声音回道。
“你们几个人推车,把人带走。我跟在后面。”
医院的一楼前台,一个几近癫狂的俊美男子脚上只穿了一双袜子,本就身形修长,此刻特别显眼。
“刚车祸的人几楼?”唐屹悦的双眼通红,抓着前台的护士问道。
“先生,叫什么名字?”护士看着男子的表情,很焦急。
“糖梨……黎倾鑫,他在几楼?车祸。”唐屹悦有些沉重的嗓音让护士赶紧打电话询问。
“叫什么名字?”
“黎倾鑫,快点。”唐屹悦早已没了绅士,他此刻就像发狂的狮王,路过的人都赶紧靠边行走。
“先生,五楼,一号房。”护士赶紧转达。
唐屹悦一个箭步向扶梯跑去,到达五楼的时候,几个医生正好推着一个裹着木乃伊的人进了直梯,唐屹悦的心脏突然痛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来不及多看,就直接擦肩而过去了一号房。
“你是里面人的家属?”护士看着他久久没有开门进去,赶紧问道。
“是糖……黎倾鑫吗?”唐屹悦用着有些喘气,还有些颤抖沙哑的声音问道。
护士拿着本子翻看了一下回道:“是黎倾鑫。刚一直等不到家属签字也联系不上家属,这个人是车祸紧急送过来的,十分钟前经抢救无效死亡,家属去看看然后去医生那里开死亡证明。”护士一脸同情地说完,就听着这男人的一句。
“会不会是弄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死?”唐屹悦差点跌倒在地。
“先生,你别激动,先进去确认一下。”护士说着看了他一眼。
医院里什么人他们没见到过,没钱救命的,有钱也救不了命的,医院里能看到人生百态,再光鲜的人在这里,也得听天由命。
唐屹悦像焉了气的气球,他的脚此刻像是千金重,每一步都是那么难以呼吸,他害怕看到是他。
一步,两步,……十步。明明只需要三步的距离,他却硬生生走了十步。
我用十步的距离来量我与你之间的距离。我们很近却又很遥远,不止隔了一个世纪,而是阴阳相隔,从此再也不见。
唐屹悦伸出那只带着太阳镂空手环的手,有些发抖,触碰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低头想亲吻额头,突然眼尾的余光扫到了右手手腕,他拉开他为他买的衣服,手臂上光洁无暇。
他赶紧起身跑出病房,抓住一个护士问道:“一号病房当真是黎倾鑫吗?”
“没错啊,就是车祸送来的。”护士翻看了一下记录本,确认道。
唐屹悦的眸光冷了起来,他再次回到病房。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黎倾鑫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所有该到的人都到了。
林辉带着林晓雅穿着黑色西装,与黎倾鑫的石碑做着最后的告别。他没想到他们朋友都还没做多久,就变成永远的朋友了。
白良和闵南也来送黎倾鑫了。
当时周玉看了大屏幕事件,赶紧催促着周柱子和廖心心从海南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她喜欢的黎哥哥,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看见他哥,就觉得黎哥哥这样的人,真的是值得他哥哥爱的,只是因为她的哥哥突然不会笑了。
她看了石碑上的名字,终究把欢喜藏了起来,这个人她放下了,她不能抢她哥哥的爱人。
冬季的第一场雪终于下到了主城。
毛云云看着静立在雨中的石碑,眼圈还有泪痕。他不知道那个前几天还与他们上课的男孩,怎么就走了。他们没有道别,也没有祝福。
“下雪了,黎哥不知道能看到吗?”赵光景伸手接住雪花说道。
朱磊替唐屹悦打着伞。
“唐屹悦,怎么不用照片?”朱磊看着石碑上仅仅只是写到黎倾鑫三个字,没有前缀,没有嘱名。按照唐屹悦如此爱的一个人,若是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他当然会奇怪。
“糖梨,他住在我这里。由我来祭奠他,而不是这块石碑和这块土地。”唐屹悦拍了拍胸说道。
“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共白头。”毛云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看着石碑,又看了一眼唐屹悦。他现在不同情死了的黎倾鑫,只是同情那个活着的人。因为活着的人需要背着爱人离去的痛苦,独自疗伤。
“节哀顺变!”朱磊拍了拍唐屹悦的肩说道。
几天而已,唐屹悦就像苍老了许多。胡子拉碴,双眼通红且无神。
二十几岁的人突然更沧桑了。
唐屹悦手心化开的雪水,就像刀子一般,剜着他的心。
“谢谢你们!我还想在待一会儿。”唐屹悦送走了他们几人,坐在了石碑旁,一个人悄悄哭了起来。
他觉得哭出来,他才舒服了许多。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也许是黎倾鑫居就这样果断地抛弃他了。
他转动着手上的手环,嘴角扯着笑意。他就算如此颓废,也依旧阻挡不住那一脸绝世容颜。
张莫远远地看着朱磊他们一行人下山,才从侧面慢慢上山。他送完李佑山和冯秀,安顿好他们,回来就听到了噩耗。
唐屹悦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他知道这个人是有意的,是希望听着他来了。
“张莫,你回来了。”唐屹悦转头看着穿一身黑西装的张莫,眼神有些迷茫地说道。
“嗯,回来了。他当真是走了,我总感觉是在做梦。”张莫看着石碑上只有名字,但没有问为什么。
当一个人真正死了,石碑上是有照片的,还有后面会刻有某某人,可是这些都没有。这种情况无非就是两种,一是立碑人不承认这个人已经死去了,二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他只配拥有这个名字,也许这个名字也不属于石碑下的人。
因为张莫发现黎倾鑫三个字,每个字都少了最后一笔。
“张莫,要和我一起打江山吗?不需要情情爱爱。”唐屹悦的冷气都冒到了头顶。他的眼神清明了起来,同时又犀利了许多。
“好!乐意奉陪。”张莫把黑伞撑在两个人的头顶。并肩而立,看着山下雾蒙的天气,雪花如飘落的羽毛。
主城的温度高于山顶,所以雪花落下来,还没到达地面,就已经化成水了。
“走吧,下山了!”张莫拍了拍唐屹悦的肩说道。他们终究是会散场的,尤其是阴阳相隔的人。
待他们下山,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
“哥哥,我会找到他们,为你报仇。这些人我也很讨厌,不过至少能给你找个不错的地方。你安息吧!”一个左脸眼角带着一块星星胎记的男孩低头擦拭着石碑。
雪花停了下来,只是淅淅沥沥的细雨飘飞着。
重庆安琪拉高级私立医院。
病床上的人在进行抢救,三小时过后。
“病人抢救回来了,但脸是有些毁容了,腿也折了,建议你们在二十四小时内寻找更专业的团队。”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液说道。
“这个不用你们超心。这是你们该得的医疗费用,还有封口费。如果你们泄露出去,不只你们几个人,你们这座医院都别想开了。”男子冷冷的声音比十二月寒冬还冷冽。
医生感受到腰间的硬度,赶紧点了点头。他甚至连那些钱都不敢拿。
“你们几个进来,把人带走。”男子开门喊道。
待人离开,医生腿脚酸软,在也没有力气瘫软在地,其他护士和助理同样如此,缓了许久才开口:“大家守口如瓶就是,这笔钱足够大家翻身了。”
他看了看留下的名字,“厉迩。”想也不用想,这是个假名字。反正他们只负责救人,至于是谁,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倒无所谓了。
人在金钱的诱惑下,就算是胆子如耗儿,也同样能跨越那道道德底线,做着违背初心的事。
唐屹悦坐在副驾驶,张莫坐在驾驶位。
他突然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怎么了?”张莫看着他追看着那辆车,也盯了一两眼问道。
“没什么,就是多看了几眼。”唐屹悦这话始于初心,他的确没有什么,只是不知为什么,这辆车就是吸引他多看了几眼。
“卡哥。这人命也是大,这样都能捡回一条命。”一个沙哑矮小的男子盯着定制的单人床上的人说道。
“矮冬瓜,他可是爷指名道姓要的人,想必也不能比爷差到哪里去,就是这身子骨有些弱鸡,回去后得好好给他练练。”卡瑞冷冷的声音一直没变过。
“他当真是爷的儿子?”矮冬瓜有些疑问。
“管他是不是,只要是黎爷要求的,咱们照办就是,回去把人交给他,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卡瑞看了看床上的人一眼,只见那只手动了动。
“鸦灰,你过来看看,人是不是要醒了?”卡瑞叫着前面的一个男子说道。
鸦灰一身灰色大衣至脚踝,带着灰色鸭舌帽,帽沿朝后脑勺,脸色苍白,那双眼睛像乌鸦一样滴溜溜。如果是晚上,还真像一只灰色乌鸦。
“看来这人的命格真的很硬。”鸦灰淡淡说道。
“你们……你们是谁?”睡着的男子只觉得头昏脑胀。看着有人扯着他的手臂警惕地问道。
“不认识我。”鸦灰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没有人情味。
“还认识我吗?”卡瑞转身看着床上的人问道。
床上的人摇了摇头,“我这是怎么了,我是谁?现在在哪里?”
“你为了完成刺杀任务,失败了,还遭遇车祸,我们这次回去,你就等着爷惩罚你吧。”卡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让矮冬瓜不得不在心里替他竖起大拇指。
“刺杀谁?我叫什么名字?爷是谁?”床上的人虚弱地继续问道。
“我们还有六个小时,就能见到爷了,到时候他自然会告诉你。”卡瑞心想我怎么知道爷会给你重新取个啥名字,刺杀谁?这玩意儿也是随口编的,谁知这个人还能思路清晰地听着他的每一句,也让他后面说话不得不小心了。
“有水吗?我有些口渴。”床上的人左右转动着眼珠子说道。
“有水,不过你现在只适合润润嘴唇,不适合喝水。”鸦灰说着替他用纸巾沾了一些水贴在他的唇上。
“谢谢!这样也好多了。那我继续再睡会,还是有些累。”床上的人说完果真闭上眼睛了。
卡瑞看了看此刻床上的人,心底也有疑问,这个人感觉与他初见有些不一样了,那他到底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但是鸦灰的医术他们是信得过的,也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一个人在失忆后,会把潜意识里的能力激发出来,变成另一个人。
张莫把唐屹悦送到家车库。
“确定不需要我陪你?”张莫看着他问道。
“不用了,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唐屹悦拍了拍张莫的肩又继续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是兄弟,就别说这么见外的话。顾城他们这次没来?是你不让他们来吧。”张莫看了看他说道。
“嗯,他们还是别活动的太频繁了,不然有些事不好处理,还多添一些麻烦,他们本就不该卷是非,这个社会谁也不想背负太多。”唐屹悦抽了一根烟夹在手里说道。
“嗯,你公司没问题吧,有需要帮忙的,直接说一声,朋友就是在需要的时候用的,别瞎逞强,一个人背负太多,总有一天会累的。”张莫看着唐屹悦手里的烟说道。
“放心,你到时候别反悔就行。”唐屹悦准备掏打火机出来,在快点燃的时候放弃了。
“黎哥在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你抽烟。别过度消耗自己,还得往前看。我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张莫说着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唐屹悦回到房间,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哪里都有黎倾鑫的过往与味道,可是现在哪里都没有黎倾鑫这个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