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失望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通白干净整洁的病房，带着冷冷的仪器。唐屹悦脸色苍白地盯着输液药袋，一滴滴落下来的药水牵扯着他的心。
黎倾鑫像活死人般躺在病床上，病房门被推开，唐屹悦呆坐在那里，充耳不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兄弟，会没事的！”赵光景满脸的汗水，他们急急忙忙赶到，就看到唐屹悦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着，忍不住担心。
“是啊！唐哥，黎哥会没事的。”毛云云那粉红的脸是在极度奔跑出汗造成的。
“我该阻止他去见他的，我明知道他是人渣，可那个人……终究是他的血亲。”唐屹悦伸手抚摸了着黎倾鑫有些蓬乱的头发喃喃道。
“唐哥！黎哥会没事的！”毛云云也不知此刻说些什么，除了这句，似乎其他说出来都没力能安慰这个年轻的男子。
赵光景只是拍了拍唐屹悦的肩，看了一眼黎倾鑫，随即轻轻出了病房。
“医生，302房病人？”赵光景有些迫切地问道。
“我认识你，上次似乎也是那个小伙子，我记得是车祸，这不是让他回去好好休养，这才半个月，怎么又搞得这么狼狈。这么年轻，居然能吐血……”这个医生不是上次的外科，而是内科医生，但之前见过他们。医生每天见得病人与家属多如牛毛，很少能记住一些人，除非给他们留了深刻印象。
“一言难尽！医生，他没事吧？”赵光景听着医生这样念叨，他们心里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也不知黎倾鑫与医院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隔三差五都得来趟医院。
“那得看病人的状态，按说哪有年轻人能到他这个地步，你们这朋友精神压力太大了，神经处在崩溃边缘，一但触碰就会爆炸，轻则精神紊乱，重则急火攻心，吐血而亡，这种例子太多了。大多是从小淤积，而且心结严重，没有发泄处，独自承受，越积越多，敏感又脆弱，就像乌云承受不其重量，才会倾盆大雨。”医生认真地看着赵光景说道，殊不知唐屹悦此刻正靠在门边听到了一切。
“那医生，他现在这种状态，我们该怎么怎么办？”赵光景问道，眼神顺着医生的光看着门外那个身影。
“多与他聊开心的事，让他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医生摇了摇头，这只是很多奇迹的开始。重要的是病人的心智是否受损，他还是没忍心告诉这个年轻人，有希望就会有奇迹。
“谢谢您！医生。”赵光景起身来到门外，看着唐屹悦有气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墙，还是缓缓走过去说道。
“唐屹悦，你刚都听到医生的话了。黎哥心里有心结，可是只要我们坚持，他就会没事，你要振作起来。”赵光景也觉得此刻的语言有些拗口，原来在相比沉重的心情下，谁也没法好好安慰别人，因为自己的内心也觉得有些荒谬。
“谢谢！糖梨身边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唐屹悦听进了赵光景的话，他此时别无选择，只得坚强起来，因为黎倾鑫需要他。
“你多讲讲你们之间的事，我想他会醒来的。曾经黎哥给我说，他在黑夜里待了太久，曾有束光闯进他的世界，尽管他害怕，但是他从没退缩。”赵光景拍了拍唐屹悦的肩，也许这是给他们大家的希望。朱磊的高个子已经出现在医院走廊的尽头，看着赵光景和唐屹悦，步子快了许多。
“光景，黎哥怎么样？”朱磊没有问唐屹悦，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他此刻最能明白唐屹悦的内心有多煎熬。
“医生说总会有奇迹的。”赵光景挤了一丝笑容回答。
“对了，你刚才去做什么了？”赵光景想着刚才朱磊比他们还先出温泉池。
“唐屹悦，网上的视频已经不会被传播了，我给你留了一份案底，若是以后有需要，可做证据。”朱磊把手里的内存卡递给唐屹悦。。
“谢谢！”唐屹悦有些干皮的嘴唇微启。
“你先去吃些东西，你要振作起来，黎哥需要你。”朱磊盯着唐屹悦说道，转身向着病房走去。唐屹悦回头看着朱磊的背影，没有去吃饭，而是跟着来了病房。赵光景跟着后面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向着电梯口走去。
朱磊看着黎倾鑫惨白的脸色，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唐屹悦跟上来了，朱磊的嘴唇张了张，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大家都默契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医生走进来看着三个年轻人的脸，就像默哀似的。
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别病人给你们唤醒，你们又躺在这上面了。”说着还不忘叹口气。查看了药水袋，又翻开病人的眼球查看了一番。
“也不知现在你们这代人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抑郁，一脸的寡淡，哪有我们那个年轻时代的冲劲与激情。生活纵然很苦，只要你的心态在前，这些邋遢东西就追不上你的脚步。年轻人，打起精神，你们的朋友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遭。”
“……”几个人抬头看着医生，眼睛里带着微光，尤其是唐屹悦看着医生突然低笑起来，突然转头看着黎倾鑫，笑着笑着哭了起来。有时医生的一句话就是良药。
“他这是？”医生当然认识唐屹悦，这个小伙子似乎对待床上这个男孩不一般，比一般的家属还尽责，但他总是奇怪为什么没有父母或者其他亲戚。
“谢谢医生，他没事，就是太高兴了！”朱磊扯了一点笑容回道。他总不能说这两人的关系是比较深入的那种关系，所以也只是大概说了句。
“上次也没看到他家人，这次？”医生有时好心起来也会多管闲事。
“我们就是他的家人，谢谢医生！”朱磊此时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刻意了，医生看出了不寻常，心想着自己这不是瞎扯淡嘛，管他有没有什么家属，有人签字，有人付费，人没事就行。
“建议多与他讲话，尽量拿高兴的事或者一些能刺激他的事，必须在这一个小时内让他醒来。我先去查看其他病房了，有事去科室找我。”医生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转身出了病房。
朱磊拍了拍唐屹悦的肩，看了一眼毛云云，对他眨了一下眼，毛云云开始没会意。
“哦……唐哥，那个……我们先去外面等着，有事叫我们。”毛云云结巴着跟着朱磊出病房了。
待两个电灯泡走后，唐屹悦满眼深情地看着黎倾鑫，从怀里掏出那张照片，是他们那天碰到盛达在广场被偷拍的，他们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还吃着冰淇淋。
“糖梨，我说过要带你去个地方，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给你讲，我摩托车的技术更好，本来是打算带你去跑一次赛场的……”
“糖梨，你知道你这样躺着一点也不好看……”
“糖梨，你有很多人牵挂着，朱磊，毛云云，赵光景，就连张莫那小子，现在都念叨你，还有外公外公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唐屹悦一直嘀咕着，赵光景去买了几个盒饭，此刻被朱磊和毛云云拦在外面。
“拿进去给他吃吧，别等会好的人急出病了。”朱磊看了看门内一眼说道。
“磊哥，网络上的视频是你请人删除的吗？”毛云云看了看朱磊问道。他想了想，也只有朱磊的时间充足，唐屹悦没有时间可以处理这件事。
“嗯，算是吧！余洋给了我电话，那个男人自称是他爸爸，有些油盐不进，关键是……”朱磊停住了话头。
“关键是什么？”毛云云认真问了起来。
“先等黎哥醒了再说吧，好像有些复杂。”朱磊也不知怎么说，但从余洋的传话中，黎倾鑫还隐瞒了什么。
朱磊看着赵光景和唐屹悦都出来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唐屹悦似乎此刻心冷静了下来。
他边吃着赵光景带过来的盒饭，边问道，“朱磊，那个人现在怎么样？”
朱磊知道他问的谁，点了点头说道，“在虎溪派出所收押，得等黎倾鑫醒了，去做个笔录才行。”
“他叫黎钟，是糖梨的父亲。”唐屹悦说这句没有感情。
“……”毛云云这次没有嘴快，但心里已经骂了个遍。他知道只有儿子气老子的，没见过哪个老子把儿子气吐血的。他太心疼黎哥了，也不知道上辈子干了啥事，这辈子要受这么多罪。
“你又在想什么？”赵光景拍了拍毛云云，看他酝酿着苦大仇深的表情。
“啊！没什么，就是担心黎哥。”毛云云也很佩服自己的脑能量，能想那么遥远的事。
“悦哥……”
“糖梨？”唐屹悦似乎听着声音，赶紧跑进病房，饭盒直接塞给旁边的毛云云。
“水，……”黎倾鑫感觉头有些沉重，嗓子快冒烟了，还有听着吵闹的声音。
“水……来了，醒了就好。”毛云云在旁边合上饭盒，心里松了一口气。
“慢点，糖梨。”唐屹悦扶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说道。
“医生来了，快给看看。”赵光景已经去把医生喊过来了。
医生看了看黎倾鑫的状态，笑着说道，“年轻人恢复快，醒过来就没事了。别再受大刺激就好了。今晚或者明早出院都可以。”
“医生，当真没事，要不要多住院几天？”毛云云听医生说今晚就可以出院，有些不放心。
医生还没来得及开口，黎倾鑫喝了水，又缓了一口气说道，“谢谢医生。云云，我没事了。我可以晚上出院，我还有事没做完。悦哥，他人呢？”
“在派出所，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唐屹悦看着黎倾鑫说道。
“医生，他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朱磊问道。
“只要他愿意吃，就买些清淡的没问题。”医生这样说，大家也放下了心。当下朱磊拍了拍唐屹悦的肩，他独自下去给黎倾鑫买些吃食。
大家在病房的氛围轻松了许多。
虎溪派出所此刻却不轻松，余洋坐在办公室，揉着太阳穴。
“你们人去哪里了，还管不管了，等见了律师，我要告你们，你们属于非法拘禁，我没犯法，我渴死了，要喝水……”从另一个房间传来洪亮的男声。
走廊上工作的警员此时已经习惯了，就是脚上的步子快了许多，想有多远就躲着这个人多远，也不知这尊活菩萨多久才被请走，每个人都顶着脑皮子疼。
“洋哥，这个人吵死了，有没有办法让他闭嘴？”警员伍武捂着耳朵问道，他们见过难缠的多了去了，可这样烦人的倒是第一次见。
“你有办法吗？”余洋没好气地抬眼看了伍武一眼。
他要是有办法，也不会干坐在这里等着电话，屁都不蹦一个，平时电话响个不停，今日这手机安静的出奇。
“我要出去处理一件手机失窃案件，洋哥，别忘了给我打外勤哈。”伍武跑得比兔子还快。
“臭小子，一个两个都跑外勤，平时也没见大家这么勤快。盛达这个律师，也说要等那孩子醒了就过来，真是个大麻烦。我此刻嘴里像有个钢镚儿，一咬碎牙，不咬又酸牙。”余洋看了看外面的银杏树，上面还有少许金黄的叶片，被风吹得呼啦啦响。
“重庆这鬼天气，一会儿太阳，一会阴天，像谁借了它钱似的，放屁窝尿也就眨眼间的事。”余洋拢了拢制服的衣襟，觉得干坐着还有些冷意了，又起身来到另一个房间坐下。
黎钟看着这人又回来了，嘴巴终于停下来了，就这样看着余洋，余洋也就这样看着黎钟。
“警官，你们这会不忙了吧？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那小子自己吐血，不关我事啊！”黎钟这话一出口，那明明长得很端正的脸，让余洋觉得难看极了。
“不急，我们要到明天下午，这24小时之内都是合法的。这中间还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继续慢慢聊，多少随便聊些……”余洋说着电话响了起来。
“喂，哪位？”
“是我……”
“嗯，好。”
余洋挂了电话看了一会儿黎钟，才说道，“你儿子醒了，一会就过来做笔录。关于你说他的妈妈……”
“不是我说的，是那小子说的，他说在枇杷树下有骨头，这只是我的猜想。”黎钟的语气冷了下来。
“……”余洋看着面前这个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不打算问什么了，等当事人来了再说。
果然这天气预报不准，噼里啪啦雨点就落下来了，本就快到夜幕垂垂，天色更是暗沉的压抑。
“来，慢点！”唐屹悦下车撑好伞，才伸手扶着黎倾鑫下来。
黎倾鑫下了车没有抬脚，只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伞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伸出手接了几滴冰冷的雨水，车灯和路灯的光折射在他的身上，整个气质忧郁浓烈了许多，嘴角泛起的苦意，让人心生寒霜。
“果然人在悲伤的时候，老天爷也喜欢凑热闹。”他看了看那令人敬畏的派出所大门，就算是雨夜，也依然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他缓缓抬起脚，向着台阶而上，沉重有力。
“你们全都在外面，他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余洋拦下了其他人，指了指黎倾鑫。
“别担心！”黎倾鑫对他们各自看了一眼，随即看了一眼唐屹悦。
“只是做个笔录。”余洋说着拍了拍黎倾鑫有些僵硬的身体说道。
待黎倾鑫进去了，两个房间都有不同人进入。余洋带着他们几人来到监控室。
“名字？”伍武还是被叫了回来。虽不情愿，但职责所在，他摆正了姿态。看着黎钟问道。
“你们不是知道吗？”黎钟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要想早点出去，就好好配合，你的儿子在隔壁房间。”伍武严肃地说道。
“名字？”
“黎钟。”
“你与黎倾鑫是父子吗？”伍武直接了当问道。他们本意不愿管这些，但只要报案了，他们就得结案，流程还是要有的。
“从法律上来说是的，可私下谁也不确定，再说……”黎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可当初又咬口说自己有个儿子。
一问一答正在持续进行中。
另一间房。
“黎倾鑫，你的监护人是谁？”姜旭开口问道。
“是李佑山和冯秀，我的外公外婆。”黎倾鑫很平静回答道，眼眸里带着些火光。
“为什么不是你的父母？”姜旭的这句，让黎倾鑫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那我换种方式，你的妈妈去哪里了？档案上备注是失踪。按你父亲的说法，他是跟人跑了，说你是知道的。”姜旭的这句，让黎倾鑫的身子一顿，同样身在监控外面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所有人都盯着那道身影，外面瓢泼大雨，让人心生烦腻。
“我知道，但不是跟人跑了，而是死了。”黎倾鑫的这句冷到了骨子里，就像从死人堆里挤出来的呓语。
“糖梨……”唐屹悦心里默念着，深呼一口气，心脏处痛得感觉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姜旭就这样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五官精致，除了皮肤稍黑了点，似乎再没有不完美的地方了。尤其是那双长长弯弯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深渊。他看不真切，这个年轻人此刻想的是什么。
“就在老家门口的枇杷树下，我亲眼看着被埋进去的。”黎倾鑫的嘴角扯着诡异的笑容。
“告诉他，别问下去了，不可以！”唐屹悦大声吼了起来。两个警员上前拦住唐屹悦准备去房间的路。
“他现在必须问下去，你的朋友会没事的。”余洋此刻也面无表情。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一行，那就必须追查到底，不管是不是无用功，既然已经开头了，那这个故事就得继续说下去。
“问他是否需要休息，他的朋友们很担心。”余洋对着耳麦说了一句。
姜旭重复了一遍。
“悦哥，我没事！”黎倾鑫对着监控轻轻道，露了个浅浅的笑容。他知道此刻最担心的就是他了。
朱磊拍了拍有些烦躁的唐屹悦，后者看了他一眼，在商业战场上打过交道的他，很快稳住自己的心神，听黎倾鑫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