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灼心
朱磊盯着屏幕很久，对方终于回了个“好”字。
“那位同学，如果你不想认真听课，就请出去。”
朱磊被赵光景碰了碰，赶紧收了手机，耳尖微红。这是他第一次被教授点名，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教授没有继续让他难堪。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秋天的雨与春天差不了太多，总是淅淅沥沥的。这不眼看天色渐暗，雨点就哗啦啦落下来了。尽管已经快进入晚秋的季节，还是打了几个响炸雷，一方闪电跳了一下，似乎与某个楼顶的避雷针连接了起来。
教授的声音铿锵有力，传至课堂的每个角落，伴着窗外的雷雨声朗朗，好一幅锦绣画卷，泱泱学子。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黎倾鑫斜靠在床头翻阅着《基督山伯爵》，听着外面的雷雨点点，瞬间倾盆而下。伸展的小叶榕枝条摩擦着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玻璃窗，窗帘被风鼓动着。
护士正好进门查房，赶紧关上窗户，替黎倾鑫拿了消炎药，微笑着说道，“晚点医生会过来，只要再拍个片子复查，没问题就可以明天出院了。”
“谢谢！”黎倾鑫露出小虎牙道谢道，这个护士特别照顾他。
护士看着这个大学生没事就抱着书本看，不管是吃药，消毒止血，他都很安静。还有就是从来没见过有家人来陪，最多也就是他的同学来陪。还有一个特别嘱咐她多照顾他的一个朋友。她没有再多言，推着车子出门了。
病房又安静了下来。黎倾鑫翻阅着书页，突然有些静不下来了，他把书放在床边，把身子矮了些下去，就这么盯着外面的雨，想起那夜的唐屹悦，眼尾有些微红。
随着时间嘀嗒嘀嗒转动着，下雨的天比晴朗的天黑得早了许多。
朱磊他们晚上临时加课，提前给医院打了电话，不能去医院陪同黎倾鑫了，所以黎倾鑫也就拍了片子，独自睡下了。
唐屹悦一边翻译着英语作文，一边记录着。“今晚我去趟医院，就不回来了。”他小声对着张莫说道。
“好。”张莫侧脸看了他一眼。复杂且犹豫不决的唐屹悦是不是想通了。
夜幕之下，霓虹灯火在雨夜里显得孤单了许多。唐屹悦握着方向盘，看着过绿灯的行人匆匆忙忙，有提着公文包挡雨奔跑的人，有独自骑自行车的人，有独自撑伞的人，还有情侣伞下漫步的人。
“滴滴”。唐屹悦听着车后的喇叭声，抬头见已然是通行绿灯，扫了一眼过往的路人，赶紧启动车子，踩了一脚油门穿过人行横道。
医院停车场，好不容易找个空位，停好车后。唐屹悦撑着伞来到楼下，看着那个房间漆黑一片，心里感到微微撕扯地疼痛。
他绕过医院的步道，来到医院大门，大厅里的人流似乎不管白天黑夜，总是那么多人。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三楼，护士见来人是他，“他已经睡了，你……”
“谢谢！我来看看他，片子结果出来了吗？”唐屹悦抱着香水粉百合，递给了护士一枝，他有特意请这位护士把每天的时间安排和黎倾鑫的状态都报给他，当然是有额外报酬的。
“这会还没出来，可能要在午夜12点左右了。”
护士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回道。
“好的，麻烦了！我先过去看看。”唐屹悦对着护士点了点头，便抬脚向着病房3-32走去。来到房门前，唐屹悦停了下来，伸出的手握在门把上，随即又缩了回来。他的手有些微抖，心脏跳动得很快。医院走廊在外面风雨交加的影响下，安静了许多，加上灯光只留了些许白炽灯，显得清冷无比。
他十点多下课，到这边也已经十一点多了。他靠在门边站立了很久，直到护士查房过来看到他，“一直没进去吗？”
“嗯，我打算取了片子再进去，怕吵着他了。”唐屹悦调了调站姿，微笑着回道。
“这会应该差不多了，我先进去看看！”护士低声对着他说道，随即轻手轻脚开了门推车进去。唐屹悦借机向里面床上瞧了几眼，便去打印机取片子去了。他拿着片子看了看，基本没什么大碍了，这一次黎倾鑫车祸，已经是吉人天相了，毕竟有几个人经抢救无效直接在医院去世了。他从公交上把他抱下来的那一刻，他真得从来没这么害怕失去他过。
这一次，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动门把手轻轻走了进去。
他脱下皮鞋，来到床边，那个人就这么躺在那里，窗外的光折射进来，打在他的枕边，让黎倾鑫的皮肤白暂了许多。浓淡适中的眉毛随着眉弓拉长，弯弯翘翘的睫毛，打了一块光影区域，落在眼睑上。
唐屹悦伸出的指尖，终于落在了他黑色的秀发上，由于黎倾鑫留着小寸头，刚长出来的头发有些硬，接触的指尖让唐屹悦有些发痒。
“糖梨……”
黎倾鑫听着他轻唤的声音，早已控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他的睡眠极浅，外面本就下着雨，医院的床他不喜欢，还有医院他也不喜欢。
唐屹悦见床上的人没有回应，断定他睡着了，他俯下身子，冰凉的唇落在冰凉的额间。
“糖梨，我回去想了很多，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更勇敢一点，脸皮再厚一点，说不定就能追上你了。”唐屹悦嘲笑着自己的不勇敢。他的指腹落在黎倾鑫的唇边，让躺着的他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唐屹悦赶紧收回了手指，身子有些僵硬地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发现躺着的人并没有醒过来，忍不住笑起自己做贼心虚。
那张有些薄凉寡淡的唇散发着极致的诱惑，唐屹悦还是落了下去。双目相对，让唐屹悦被抓个现行，他那从耳根红到耳尖，幸好没有灯光。他触电般地离开，却被一只手抓住了，“唐屹悦！”
黎倾鑫喊着他的名字，极尽缠绵思念。
“糖梨，对不起！我……”
双唇再次遇到一起，所有的一切都不用再言说。
唐屹悦脑子有些发懵，那是因为黎倾鑫的主动让他不知所措。
唐屹悦理智控制了自己，他松开了黎倾鑫，就这样借着外面的光看着他。“糖梨，我可以亲你吗？”这句有些小心心翼翼，但更多的是温柔与尊重。黎倾鑫看着这个大了几个版本的傲娇王子，心里微疼，他缓缓点了下头。获得回应的唐屹悦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声音，低头凑了上去，窗外的小叶榕在雨滴地拍打下，随着风摇曳着。屋内的两道身影缠绵悱恻。暧昧的声音让人心跳脸红，唐屹悦看着黎倾鑫有些红肿的嘴唇，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疼吗？”唐屹悦的指尖划过黎倾鑫的唇角，小声问道。
“……”黎倾鑫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懒洋洋地枕着唐屹悦的手臂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影影绰绰。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晚过来？”黎倾鑫的声音有些喑哑。
“每次？”唐屹悦侧身，看着黎倾鑫问道。突然明白自己才是小丑，这家伙睡眠很浅，他是知道的，小时候都是，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所以，我说的每句你都听到了。”唐屹悦不是在问他，而是确定，他忍不住低笑起来。原来恋爱之中的男子，智商同样为零。
“嗯！”黎倾鑫也侧身过来看着他。
“看我这样，你还真是忍心，也不怕我被人拐跑。”唐屹悦埋怨道，语气里却藏着开心。
“能轻易被拐跑的人谁敢要。”黎倾鑫怼了过去。嘴角却泛起了笑意。
“是，我绝对不是那种人，不过除了你！”唐屹悦这情话信手沾来，让黎倾鑫这样的人有些招架不住。
“糖梨，做我男朋友，好吗？”唐屹悦眼里满是真诚，带着光的眸子让黎倾鑫不忍心不答应，可他们真的能够毫无忌惮地在一起吗？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黎倾鑫没有立刻答复他，而是提了要求。
“什么问题？”唐屹悦有些紧张，他怕他又做些什么让他没想到的事。
“你什么时候去我老家医院看我的？”黎倾鑫盯着他的眸子，想探究些什么。
“那一年初中毕业，我暑假来找你，本想约你一同旅游，谁知到你家发现没人，只得打听，才知道外婆生病了，你们都去了医院，好不容易去到医院，看你一个人来回奔波，最后一个人在走廊的尽头掩面哭泣，当时我好想上前，可是我害怕我的突然到访，让你不知所措，所以最终我逃离了。对不起！那时我不够勇敢，连做朋友的勇气都不够。”唐屹悦当然不止去过一次，并且其中的一次，让他毛骨悚然，记忆深刻。
那是黎倾鑫高中的时候，也许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都是叛逆青春期，可唯独黎倾鑫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大闹奉中，闹得人尽皆知，唐屹悦作为旁观者，他不能阻止这场闹剧，也不能替那个藏在角落里的人抚慰伤痕，那个一直说不喜欢吃甜食的人，悄悄买了一块甜得发腻的蜂糖，独自在教学楼无人光顾的龙牙花树下含着泪吃了起来。那个被他父亲爆出来说喜欢男人的男孩，从此身边再无任何朋友。
“喂，这是一个男的给你的。本不想帮忙，可是他给我的现金差不多是我一年的生活费了。”黎倾鑫看着自己的同学手里提着一大袋冰糖雪梨，并没有伸手，男同学见他没反应，用力放在地上就离开了。
他愣神地看着地上那一袋子冰糖雪梨，模糊的眼睛，抬头四周看了看，没有见到任何人。伸手拉开袋子的时候，里面藏有一张字条，“别害怕！人生路上，不管你怎么做，做个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人说三道四。不用为了让别人喜欢而改变自己，而是做那个真实的自己就好。唯有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强大，站在顶峰本就是孤独的。加油！熟悉的陌生人！希望我们还能再次相见！”
唐屹悦一直在看着他，黎倾鑫从那百合花上的祝福语看到了，“加油！唯有光不负所望，祝早日康复！”
“唐屹悦，谢谢你！原来你一直都在，只是我从来都没想过那是你，冰糖雪梨很甜，可我却觉得酸涩忧伤。这一生唯一的幸运，便是我遇见了你！”黎倾鑫的嗓子有些哽咽，眼泪一颗颗滚了出来，落在唐屹悦伸开的掌心，接住了他的世界，星海滚烫。
“应该说是遇见你，是我的幸运！熟悉的陌生人，感谢你守了诺言，来了这里，我们才能再次相见。”唐屹悦极轻且温柔低低言道，右手拇指指腹轻柔着黎倾鑫的太阳穴。
“对了，小时候你怎么突然与我保持距离？”唐屹悦问出了那句埋在心底的话。
“……”黎倾鑫的眼眸亮了一下，随即看着唐屹悦的眼睛缓缓说道，“因为你是太阳，璀璨夺目。而我是山野里的星辰，最多是陪着山野里的映山红开满一季。”
唐屹悦左手揽着黎倾鑫的肩的手紧了紧，右手轻抚上他的脸颊。“糖梨，山野里的星辰又如何，太阳不是一直都是太阳，而是因为山野里星辰的出现，跨越山川海洋，只为遇见你，才成为了太阳。这一生，我遇见了很多人，可唯独是你，我想与你漫山遍野听风，我想与你花前月下对酌，我想与你……”
“别说了！我知道了！”黎倾鑫的耳根子红成了龙牙花，他不打断，身边的这个人可能得一直说下去。
“唐屹悦，你知道星辰与太阳总是不能相见，我怕……”沉默下去太尴尬，黎倾鑫还是想找个话题聊下去，他刚才的回应已经是很明显的态度了。
“那我就不做太阳，做那颗最暗淡的星星，藏在那颗最闪烁的星星背后。”唐屹悦亲了亲他的额头，这一刻，不管前路如何，他都会将他护到底。
“太阳就该绚丽多彩，怎么能退之幕后，要追也是星辰追着光。”黎倾鑫把头掩埋在他的双掌间，他能感觉到唐屹悦的心跳再加速。
“黎倾鑫，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唐屹悦再次真诚地问道。
“唐屹悦，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黎倾鑫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星海。
“好！”他们同时答道，那一刻，他们知道，两颗心就这样靠在了一起。爱情从来都是不知所起，却能因人而一往情深。
“你这是要让我顺不过气了！”唐屹悦低笑着宠溺道，原来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让人很放松，同时又让人紧张不已。
外面的雨似乎不打算停下了，两个人影依偎在狭窄的病床上，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牵着彼此的手，尽管久久不能入眠，但心底的那份躁动终究是静了下来。
黎倾鑫从未有过如此安心的时刻，他觉得希望就在前方，他有了停靠点，不再是孤身一人，回头和停留都会有人等，疲惫的眼敛舍得合上了。他从不知道，靠上一个人的温度，就如同他赤脚走过山野里的松针和蚂蚁草那般柔软且让人心尖发麻。
“晚安！糖梨！”唐屹悦听着臂弯里均匀的呼吸声，眉眼都是温柔。
重大宿舍，毛云云一直念叨着今晚没去陪黎哥，不知道他孤单不，只有朱磊没有出声，他下课的时候看着唐屹悦了，本想给他打招呼，可雨下得太大，路过的同学来回雨伞遮挡，便瞧不见了踪影，他给他发了信息，并没有收到回复。
次日清晨，大雨终于小了下来，朱磊几人收拾好就出发来到医院。
朱磊第一个进门，看着床上的两个人影时，他赶紧又退了出去，毛云云和赵光景被他这一退，差点撞上来，“磊哥，你怎么了？脸色突然那么苍白。”
毛云云把粥和包子往身后挪了一下，些许粥溢出来了。
“没事，就是……突然……哦……想到黎哥喜欢吃抄手。我们再去给他买一……”朱磊看着赵光景从侧面钻了进去，朱磊的手抖了一下，心想完了。
“我靠！走错门了！”赵光景赶紧退了出来，抬头看着房门号。毛云云此刻也跟着抬头确认道，“没错啊！3—32就是这间病房啊。”随即又推开门，这声音要是再惊不醒床上的两个人，那就有些对不起黎倾鑫的浅睡眠了。
“我靠！你们……你……”毛云云也来了一句，但怎么也没你出来，他们怎么突然睡在一起了，这医院的病床到底有多宽，这两个人怎么睡才能安然无恙，关键是黎倾鑫的嘴角还有些红肿，像是有些破皮了。
黎倾鑫看着三双眼睛盯着自己，又想起昨夜的事，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他的目光有些闪躲。
“不是决定今天出院吗？昨晚我回家处理好事情，顺便过来看看，谁知雨下得太大，我就和糖梨挤了一晚上。”唐屹悦慢条斯理地回答，还替黎倾鑫挡了挡无处安放的脸。
“那……旁边不是有陪护床嘛，也不用挤到……”毛云云指了指旁边的空床，还没说完。
朱磊开了口，“正好多一个人，外面还下着雨，去办出院证也轻松了许多。今天周六，早餐就先吃这些。”
唐屹悦看了一眼朱磊，眼里带着谢意。
“嘿，你们几人都眉来眼去干啥呢！”毛云云左看一眼，右瞧上两眼，很不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哈！大人的事小孩别好奇。吃粥还是饺子？”赵光景看出了一些苗头，赶紧配合朱磊打了圆场。
唐屹悦起身细心地替黎倾鑫披上外套，把背部垫高让他半坐着舒服些，他根本就不在意其他几人的眼神，反而黎倾鑫有些尴尬，想开口又不恰当，只得顺着唐屹悦。
“啊！张嘴。”
唐屹悦这一句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齐齐向他们这边看来，黎倾鑫转动着眼球，用警告的意味盯着唐屹悦，你别在搞事了，就这样该怎么解释。后者却对他一笑，反而伸手在他头顶来了个摸头杀。几双眼睛盯着他们，等着他们解释，那眼神就是你们今天解释不清楚，那咱就一直耗着。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