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将军
沈之惧挡在皇后身前怒目而视:“奉旨?敢问侯爷奉谁的旨?”
沈司敌带着一丝劝解的眼神同沈之惧对视道:“圣旨当由李公公亲自宣读,今日却换了人,内容真假暂且不提,现下我不得不担忧圣上的安危。指挥使,你要清醒脑袋莫要站错了队伍。”
“来人!”皇后生怕沈之惧被那般话语点醒,怒不可赦地呵斥,“给我拿下沈司敌!”
“谁敢!”沈司敌拔刀横在身前,“圣上龙体无恙,大曲还是上官氏,若尔等当真为贼党那便是诛九族的罪名!千石,本是同根生,左右都是死,那沈司敌只能拿命相抵!祁双听令,守住无界狱,未见到皇上之前有人敢闯,就地格杀!”
祁双俯首接令随即吩咐:“召集鬼面营,死守无界狱,没有侯爷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半步!”众兵听令以暗卫特有的警觉性和执行力拔刀将无界狱层层围住,鬼面之下皆是以死相拼的魄力和气势。
沈司敌头也不回奔向端砚殿,可殿内四下根本没有皇上的影子。沈司敌扯起守卫的脖颈将其抵在墙根问:“皇上今日有无来过此地?”
“没,没有……”守卫被沈司敌掐得呼吸不得说话断断续续。
他丢下人挥手带一众将兵往懿合宫走去,路途中银柄鬼刃直然将道旁的银杏树劈断截住了他们的去路,黄透的叶子乘风漫天散落,只听沈之惧吩咐:“拦住他们!”
锦衣卫如闪电般想要四下围困住鬼面营,沈司敌不等他音落拔刀横扫一圈,左今扬起蛇纹刀劈向阻挡的人。将兵战作一团,沈司敌借此慌乱之势抓起沈之惧的臂膀拽到自己身前咬着牙说:“千石,糊涂!”
“哥,”沈之惧瞪着眸子,“我骑虎拿下,不能两全。皇上被皇后下了毒躺在懿合宫,快去救驾!”
“给我好好等着!”沈司敌甩下一句话往前冲去。
沈之惧邪魅地浅笑一息回头同追上来的皇后作礼道:“请皇后放心,卑职定将舍命护主周全。”
“还不快去拦住他们!”皇后指着沈之惧近乎咆哮,“你的命攥在本宫手里,召介有一丁点损失本宫必将斩了你!”
沈之惧凝望着皇后那副狰狞鬼魅的脸道:“是,卑职这贱命就是皇后和三殿下的,卑职这就去。”
慌乱中锦衣卫不知该何去何从,全都盯着沈之惧等他下令,沈之惧背过皇后望着懿合宫的方向待沈司敌进到院门后吩咐:“包围懿合宫。”
安平的冬似乎又往前靠了靠,秋风凛冽擦过脸颊就是一道赤红色的伤。锦衣卫势单力薄无法抵御鬼面营,沈之惧了如明镜,沈震欠沈司敌的他更是心知肚明。他兴许从始至终都不晓得自己站错了队伍,可等到明白时却为时已晚,进是死,退更是。那这命就不要了,算是替沈震赎罪,也当给自己冥顽不灵的一个交代。
在骇人的寂静中沈之惧癫狂大笑,他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这般大义凛然,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倘若沈司敌真要拔刀相向时,了结自己性命的一定是腰间的鬼刃。
沈司敌闯入恒昌帝寝宫被眼前一幕惊到讶然,恒昌帝四肢瘫软无力躺在床榻但头脑清楚,身旁却见不到一个下人。屋内除了呛人的汤药味遍地都是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沈司敌塌前叩首:“臣救驾来迟。”
恒昌帝动弹不得拼命斜着眸子说:“他们……他们杀了李贵喜,逼迫朕服了毒药,逸尘,听令,快……杀了皇后,杀了沈之惧……”
“皇上!”沈司敌不曾想为皇后求情,他在意的是沈之惧的命,他俯首祈求,“千石是被他人蒙蔽,他只是主子跟前的兵只能服从命令……”
“混账!”恒昌帝不等沈司敌把话说完奋力呐喊,“朕的命令你敢不听?来人!来人!”
沈司敌以为此时皇帝成了孤立无援的釜底游鱼,除了自己他尚且喊不来任何人,他的救命稻草只有鬼面营。可他并未想到宇靖王和莫沿合将会是他产生重创的断命钢针,二人率兵早已候在宫门外蓄势待发。信号弹在李贵喜毙命前就已经响起。
宇靖王和莫沿合率领安平五万民间散军将皇宫包围了个严严实实。宫门大开,二人率人驾马直奔懿合宫,沈司敌听闻马蹄声如此陌生,起身走向寝宫外。宇靖王笑言:“好久不见。”
恒昌帝好计谋,他果然谁都不信,任何人最终都能成为被他赐死的人。可沈司敌不慌,他的救驾本意也是意味深长,他要救的是上官戎睦,并非圣上。
沈司敌点头回应:“宇靖王,你这民间散兵历练得可谓滴水不漏。”
“以静制动,欲擒故纵,还是武安侯教的。”宇靖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莫沿合狂笑声止,悠悠然道:“沈司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好好的西羌不待着非要回来做什么?你想杀了三殿下扶持二殿下上位,可非但没得逞,反误了卿卿性命。”
“是么?”沈司敌踱步,“莫将军又要重蹈覆辙,来一次临阵脱逃么?”
羞耻之事被刻意提起使得莫沿合老脸无处安放,他指着沈司敌说:“我看你还能蹦哒几时!”
沈司敌桀然一笑:“我蹦哒同莫将军蹦哒的目的难道不一样?御前做事,主子面前都是一条狗命,仔细想想还真没有区别。”
宇靖王暴躁道:“区别大了,你要抵抗的只是皇后和锦衣卫,我们要拿下的除了他们还有你和鬼面营,这么说你沈司敌倒像个笑话,一条忠诚的狗下场也不怎么样啊!”
“要说狗也是你们两个!”变天了,黑压压一片铠甲兵同时袭来,上官戎睦带着四方之地的后援兵如苍鹰般突如其来。
安平沦陷。
沈司敌扬起嘴角示意鬼面营纵身一跃加入到赶来的兵阵当中,拔刀从皇后划到莫沿合说:“我要拿下的是你们。”
话音刚落响起一阵骏马的嘶鸣声。沈司敌怔住眸子猛然转身,一片藤黄骑兵冲破宫门穿插到上官戎睦的兵阵当中。他用不着刻意去寻找就能从沙粒般的人群中对上那双刻骨铭心的眸子,一身白衣如此显眼,沁灵驾着玉珠如飞鹤般从天而降。
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爪牙,倔强地凭借对沈司敌的思念奔赴向他,誓同他同生死,共存亡。
沁灵驾马靠近,看着皇后拔出仙凤刀指向沈司敌道:“母后,儿臣护驾来迟。”
皇后从极度恐惧中抽离出来近乎祈求道:“快,沁灵!他们要造反!快杀了他们!”
此刻皇后口中的“沁灵”显得无比亲昵,沁灵看着沈司敌露出无尽相思的笑说:“儿臣听令。”
沈司敌根本不怕,更用不着担心,他的灵儿依旧是倔强,热血的灵儿,自己也依旧是举世无双的沈逸尘,刀光剑影间二人心意相通,皇后必死,恒昌必死。
莫沿合翻身下马冲百喆渊走近了几步道:“老羌王,你我也算相识恨晚,怎得一把年纪了还跟着这些孩童瞎胡闹,当今圣上才是你的生路!现在觉醒为时不晚!”
百喆渊仰天长笑:“莫将军,你虽驻扎西羌仅仅几个月,但羌族百姓何种境遇你再清楚不过。你见羌族百姓吃高岭土时落了泪,我就笃定你是个好官,克扣自己的军粮匀给百姓恒昌看不到,可我百喆渊眼睛不浊。你走之时我说大恩不言谢,可如今我们却要兵刃相见,我不伤你,但西羌同上官的账今日势必要算清。莫将军,保全自身。”
“啰嗦什么!”宇靖王高举佩刀道,“刀剑无眼,想讨公正凭本事就是,谈什么恩说什么情!”
“是啊,谈什么恩,说什么情,”沁灵冷嗤一声,仙凤刀依旧指着沈司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战场见真知,今日不做了结要待何时!”
上官戎睦万分惊诧之时沁灵将刀锋忽地转向皇后和宇靖王道,“羌族骑兵听令!杀了他们!”
鬼面营烽火台燃起万仗火焰,整个皇宫掀起惊涛骇浪。此刻根本用不着西羌骑兵的帮助,沈司敌同上官戎睦以胜券在握的势头步步将锦衣卫和莫沿合的兵阵紧逼到一起。他们不需要擒王,此刻铠甲兵的数量就是优势,陇聚到一起就布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城墙。
尼渡挡住了皇后逃回长乐宫的去路,长矛横向锦衣卫时,沈司敌恍然看到了沈之惧拼命厮杀的影子。那般模样似乎影射出了当年沈风阁摔下马背时向父亲求救的眼神,再回头沁灵那瘦削的臂膀被宇靖王狠砸了下去,沈司敌纵身跃出人群大喊:“灵儿!”
凌魂劈下,宇靖王脖颈间迸溅出血柱,沁灵抹开血液糊住的眼睛,将沈司敌推向锦衣卫,命西羌骑兵掩护左右道:“快把二爷抽离出来!快去!”
沈司敌不能再犹豫,他松开攥着沁灵臂膀的手踩着混乱的肩头奔向沈之惧。
沈之惧还在拿命抵抗。
沈司敌抓起他的鞶革进入到吕不水的兵阵当中。沈之惧顿时瘫倒在地,他吊着一口气一直在等。
“谁!谁干的!”沈司敌扶着沈之惧半躺在自己膝头咆哮。
沈之惧胸口插了两把双刃匕首。
他锤了拳沈司敌的肩头,咬着齿间血笑容释然且从容:“哥……从小我就不如你,爹整日夸我,可我知道那不是实话。我最想得到的是你的肯定,我是怕死,怕极了,如今为了保护主子也算战死沙场吧……”
“千石……”沈司敌泪如雨下。
“哥,爹应该已经去找大哥了……”沈之惧颤抖着喉音失声哽咽,“爹说过,他不求你的原谅,他只想死之前再见你一面……你是不是见过爹了,是不是……”
这一瞬间,恍然隔世。沈司敌终于尝到了天人永隔和后悔莫及是哪般滋味,他抚着沈之惧染血的脸颊痛哭流涕:“千石,哥错了,是哥对不起你……”
沈之惧露出笑容,似乎放下了许多前尘往事:“哥……把我同爹葬在一起,替我好好照顾娘……我也要去找大哥,哥,我……我先走了……”沈之惧魂归西天。
“莫沿合毙命!”祁双高举蛇纹刀呐喊,“胜了!”
沈司敌睨着沈之惧胸前匕首上的“慕容”二字红了眼眸,他放妥沈之惧,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向皇后,不顾她的求饶提起其脖颈奋力丢到沈之惧面前。皇后踉跄跪地,抬眸时对上沈之惧尚未闭目的眼眸,哭喊着求沈司敌饶命。
沈司敌抬脚踩着皇后的背蹬了下去,使其叩首在沈之惧面前道:“他当你是主子为你卖命!你却杀了他企图使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你错了!你的后顾之忧是我沈司敌!”
“逸尘!”皇后趴倒在地不得起身哭喊道,“不是本宫,逸尘你看清楚不是本宫!”
凌魂刀落,皇后在沈之惧面前跪着丢了性命。沈司敌扔了佩刀犹如一头困兽四处撕咬咆哮着。
“逸尘……”沁灵跑来怔着眸子不停轻吟,“逸尘,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