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妖魔鬼怪【2】
从警车里下来一个男人,没穿警服,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夹克衫,一条裤管发皱的休闲裤。他身材挺拔,年不过三十,双眉硬直眼神凛冽,下车朝他们走过去。
詹镜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皱眉道:“你不是出警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男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满面倦色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道:“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詹镜漫不经心道:“我没手机,怎么接你电话。”
詹毅:“你的手机呢?”
詹镜:“摔了。”
詹毅黑漆漆的眼睛像两口深井,深不可测的看了她片刻,然后又看向站在她旁边的骆浔忆,向他伸出手说:“你好。”
骆浔忆迎视他的眼睛,握了握他的手。
詹毅向他抬了抬下巴,问了一个名字。骆浔忆唇角紧绷着,皱起眉疑惑的看着他。
詹镜把手一甩,不耐道:“我跟那孙子早完了,我的心理医生没告诉你啊?”
詹毅倒是一点不隐瞒,大大方方道:“你的朋友换的太快,赵医生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詹镜哼了一声:“不要脸!”
詹毅拉住她的手腕:“回家。”
詹镜一把甩开:“烦死了!你一回来就搞这套!我不跟你回去!”
詹毅浓墨重彩的眉眼平平正正的看着她:“那你去哪儿?”
詹镜搂住骆浔忆的胳膊:“我跟他回家,反正我会每周去赵医生那两次,其他的你别管我那么多。”
骆浔忆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跨上路边的摩托车准备发动。
詹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拽住他的衬衫衣角,语调不再骄狂,祈求似的说:“你带我走啊,我不能跟他回家,跟他回家我会疯的!”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詹毅压低了嗓门道,“你现在不像一个疯子吗?!”
詹镜面容一冷,掉脸冲他呸了一口:“你才是疯子!”
装死许久的骆浔忆默不作声发动了车子,然后把头盔递给了詹镜,回过头迎着刺眼的车灯看了一眼詹毅,眼神很不善。
方才骆浔忆一直处于光线之外,詹毅并不曾看清楚他的脸,此时他走进光圈里,詹毅看到他那双在夜光下像两颗夜明珠似的眼珠,神情一僵,蓦然没了动静。
骆浔忆等詹镜坐好后,车子才往前蹿了半米,车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一条蜈蚣从皮肉里钻出来似的伤疤不由分说抢入他的视线。
詹毅按着车把,看着骆浔忆微微低垂的眉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詹镜坐在后座恼火的伸出腿去踹他,喊他躲开。
詹毅笔直不动的站着让她踹,盯紧了骆浔忆的脸。
骆浔忆不动声色地和他僵持了片刻,然后抬起眼徐徐笑说:“对不起警官,我没带身份证。”
说完猛地一轰油门,摩托车轰鸣着蹿了出去。詹镜跟着骆浔忆回家,见到了等在客厅的骆思华。
骆思华见到她,明显惊了一下。
骆浔忆边换鞋,边向她打手语解释了詹镜无家可归,在家里借宿一宿。末了去厨房准备晚饭,思华已经蒸好了米饭把菜切好,只等他回来炒。
詹镜一进门就老实了,因为她发现这个跑前跑后给自己拿拖鞋的女孩儿说不了话,貌似连听也听不了,无人解释说明她也看的出来这女孩儿是个生理残疾的聋哑人。詹镜规规矩矩地走到客厅坐下,喝了一口骆思华倒的茶,又啃了一口骆思华洗的苹果,忽然鼻子一酸,丢下苹果抱住脑袋哭了起来。
客人忽然呜呜痛哭,骆思华站在她身边有些不知所措,向在厨房炒菜的骆浔忆打了一连串手语。
骆浔忆站在灶台前瞥了一眼沙发上痛哭的女人,等锅里的莲花白熟了后才关上火在围裙上擦着手朝她走过去。
骆浔忆在她旁边坐下,听着她悲切的哭声,慢悠悠的扯了一把纸巾,碰碰她的手臂,问:“要不要”
詹镜哭的更大声了,喉咙里咕咕哝哝的不知道在反复说什么。
骆浔忆留心听了听,发现她在说:我想回家。
骆浔忆叹了声气,站起身看着她说:“走,送你回家。”
詹镜又疯狂摇头,上气不接下气的歇斯底里:“我不回去!他以为我有病!他才不想见到我!他出警,他出警就是为了躲着我不想看到我!”
骆浔忆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道:“别哭了,先吃饭。”
詹镜不理他,继续抱着脑袋宣泄情绪。
“别哭了!”
骆浔忆忽然一声怒喝,把詹镜吓的猛一哆嗦,抬起头满面梨花带雨的望着他,眼神怯怯的。
骆浔忆别开眼,烦躁地拨了拨头发:“吃饭,吃完饭再哭。”
吃完饭, 骆思华拿了自己的一套衣物给詹镜换洗,然后进了房间再没出来。
詹镜浑身冒着水汽穿着明显小了许多的睡裙走出浴室的时候,骆浔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播着经典的86版西游记,孙悟空从五指山下蹦出来,重获新生那一集。
吃饭前胡乱发泄一通,此时詹镜明显的平静了下来,而且柔和了不少。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客厅在骆浔忆身边坐下,像怕吵醒了谁似的,然后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迷茫地盯着地上的毛毯。
电视里孙悟空喜获新生,正忙着五体投地感恩戴德的拜师,骆浔忆把音量调小了一些,看她一眼,问:“还回家吗?”
詹镜眼眶又湿了,倔强的摇摇头,鼻音浓重道:“明天早上回去。”
骆浔忆指了指自己的卧室:“你去我房间睡。”
詹镜扯了一张纸巾拧了一把鼻涕,问:“那你呢?”
骆浔忆看着电视说:“沙发。”
詹镜:“一起睡又怎么了,我又不在意。”
骆浔忆咧开唇角应付性的笑了笑,专心看着西游记。
詹镜觉得他没趣,起身离了客厅朝他的卧室走过去,片刻后又忽然折返回去无声无息走到骆浔忆身后,弯腰伏在他耳边轻轻说:“咱们结婚吧。”
骆浔忆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身子一斜,躲开身后的人,回过头一辆震惊的看着她。
詹镜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我很自在。除了你以外的人我都不想接触,我想永远一直和你在一起,咱俩做个伴好吗?”
骆浔忆瞪着眼无言看她半晌,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把她推向自己的房间:“吃多了吧你,胎毛都没落干净就想私定终身?老子不陪你玩过家家。”
和他的蛮力相比,詹镜的反抗都不算反抗,一路上吱吱哎哎的被他推进卧室。
骆浔忆把卧室门关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那是一种被洞察心扉的心悸所引起的恐惧。他忽然不敢面对詹镜,面对詹镜,就像在照镜子,让他所有藏起来的心事都无所遁形。而他又恰恰不想被任何人发觉,因为他厌恶镜子里的自已,他想呈现的自己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状态。
没那么偏执,没那么疯狂,没那么复杂的状态。
詹镜似乎把他当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但是他自己还趴在腐朽的浮木上随着海浪随波逐流。
第二天一大早,骆家兄妹还没起床,詹镜静悄悄的告辞了。
早晨的风有点凉,她身上这件露肚脐的小背心不顶用,所以她穿走了骆浔忆的一件外套,出了古旧的小区招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频频在后视镜里偷瞄她,在他眼里,詹镜就像一个留宿顾客家里的应召女郎,说白了就是妓|女,因为詹镜裹在身上宽大的外套没遮住她的乳沟,她的裤子紧的一丝缝隙都没有,面容带着彻夜不眠的疲倦和无神,整个人就像一座被遗忘在海洋上的孤岛,弥漫着腐败与堕落的气息
詹镜无视一路上司机猥亵的眼神,到了一所小区后扔给他一张红票子下了车。小区里早起锻炼的人陆陆续续的从她身边走过,无一例外在她背后议论两句然后散去,詹镜已经习以为常,视若无睹的进了楼。
她没有带包的习惯,浑身上下的口袋里只装了一把钥匙。房子里很安静,貌似她哥还在睡觉,詹镜合上门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四处寻找吃的。锅碗瓢盆被她翻得叮当乱响,只翻出半颗烂苹果。
詹镜把烂苹果扔到垃圾桶,不经意一瞥眼,看到了躺在厨台上的文件袋。
她倒了一杯牛奶,闲来没事干去翻那沓文件,看到封皮上赫然印着一行方正严肃的标题:2009年新疆克拉玛依谋杀案。
嗯?六年前的案子?
詹镜随手翻了一页,原本散漫的目光忽然定格,手里的牛奶杯脱了手啪嚓一声摔碎在地板。尽管是六年前的照片,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一旁的受害者亲属栏下如此介绍这位少年——长子,骆浔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