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章 是非之地

    愿赌服输。

    贺江翊顶着众人催促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憋着气喝了，然而在喝到一半时便陡然顿住了，这杯酒远比余琮倒的那杯来的更猛烈，更难以言表的刺激。

    热辣的液体入喉，像吞了一团明火似的一路延烧下去，胃里不堪重负的瞬时翻江倒海，浑身汗毛卓竖，头晕目眩，整个口腔喉间亦有严重的灼烧刺痛感，连咳嗽都做不到，嘴唇也跟着发麻木讷。

    他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是对面的人在整他，他不能再玩了，捂着嘴看了眼旁桌，夏言正心悦大笑，旁人都在为他欢喝，似乎超常发挥了。

    贺江翊把股子跟剩一半的酒往前一推，忍住嘴里的那股烧辣感，艰难开口，“对不起，各位，我有些不舒服，先不玩了。”

    他要去卫生间，他想吐，再晚些，他怕抑制不住的就地了。

    一桌人都诧异的望着他，“这才输一回就不玩了？”

    “酒也没喝完，好意思走么？”

    “愿赌服输，小朋友都懂得规矩，你可别告诉我们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

    “长得人高马大的，竟然是个输不起的主，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

    “可不是嘛，”

    见夏言不在身边，他们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又好似在候着这一刻，七嘴八舌的开始从脑海中搜寻各种难听的语句来攻击他，好像吃定他不会去告状。

    贺江翊对他们的嘲讽置之不理，他不能跟他们起冲突，不能为夏言带来麻烦，努力隐忍着，好脾气的再一次答，“抱歉，真不舒服。”

    随后撑起身，竭力稳住身形准备走时，却听见对面一直不曾开口的人徐徐道：“小伙子，软饭得硬吃啊，”很快察觉不够似又恶狠狠的补句，“孬种。”

    贺江翊脑袋当即“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也因为这话而急速冷却冻结，紧接着又如同生锈了一样，大脑，肢体，语感通通都停住了运转，立地好半响才悠悠反应过来，软饭？

    他是在说自己是吃软饭的孬种吗？

    听到一桌子人肆意的笑声，他充分的肯定，这个人就是在针对他，跟他过不去，用这话来崩解他的身心，刻意的想让他当众出丑。

    赵宇翀从容惬意的从旁人手里接过烟，吞云吐雾一番后，见男人依旧稳如泰山神色丝毫不见崩迹，紧抿的唇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同那天一样不得已的继续嗤笑道：“你这什么表情，是心有不服么？我告诉你软饭男就要有软饭男的自我认知与其相应的匹配修养，在人前低人一等是必须的，特别是你这种出身的，根本没资格与我们同坐同玩，上不得台面的窝囊废。”

    方才朝他咧嘴欢笑让他帮忙递酒男生此刻也换了副极丑恶嘴脸，犀利补充道：“在这个圈子里，多少人对夏言垂涎欲滴，念念不忘，又有多少人想把他据为己有，你说你一个一无是处的文盲穷光蛋，凭什么占着他，是凭脸皮还是凭你那下？”

    若不是他现下头脑清明，思路清晰，他会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类恶意粗俗的言词一般市井平民都难以言之于口，像他们这种膏腴子弟应当是学识渊博，拥有上等的修养与内涵，怎么就能做到如此面不改色的顺口说出，当真是震惊到他了。

    贺江翊在听了他们的话后，除了四肢嘴唇微微发颤外，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在他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声中，大步朝卫生间走去！

    关上隔音门的刹那，也隔去了外界一切的嘈杂与喧嚣，即使他处在的地方是卫生间，但对此刻的贺江翊来说却是一处难得的心灵净土，双手撑在双膝上，弯腰在马桶前大吐特吐了起来，吐的不仅仅是胃里的酒液，更是方才那些万蚁噬髓的话！

    许久，最后连胆汁也一并吐了出来，实在吐无可吐，才堪堪起身，嘴里充斥着一股难抑的苦涩味，喉间到心口依旧灼烧得厉害，像无数玻璃渣子从中划过，难以迈动步伐的蹲在地上，抱着头，想的依然是，真的是在吃软饭么？

    他方才很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实力也不允许他反驳，现在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包括珊珊的一切，都是夏言给予的。

    这不就是在吃软饭么？

    整个人脱力的从蹲开始坐在了地上，仰头紧靠着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仍抑制不住心里不断翻涌的思绪，脑袋却被冲击的晕沉沉的，像浆糊一样，理不出一丝思路。

    闭眼默静良久，直到恢复了一丝精神气，才撑起身，挪到洗手台前掬起一捧水，漱了漱口，接着又冲了冲脸，刺骨的冷水很快让他的状态得到了强制清明，抬起头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猩红的眼睛，煞白的脸色，发青的嘴唇，湿哒哒的刘海，明明是年轻俊朗的面容，却流露出饱经磨砺的沧桑味道，这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吃软饭的。

    贺江翊从小到大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辱人格词语出现在他身上，此刻垂头丧气的撑在洗手台上欲哭无泪，冥思苦想，挣扎了许久，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良久，又灵魂附体般的精神为之一振，再次冲了冲脸，整理一番，确保无异后才开门出去。

    既然不敢面对，那就反向引导思路，学当一回缩头乌龟，逃避它，绕过它，继续往前走

    只要夏言不嫌弃就好，不吃他人饭，何惧他人言。

    生活是他们自己的。

    包厢里依旧热火朝天，聒噪不已，贺江翊先瞟了眼刚才的桌上，属于他的酒杯已经不见了，他们已重新玩起了新游戏，见到他除了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跟嘴角扬起的轻蔑外，也没作声。

    贺江翊没眼看那些输脱得白花花的身体，低头径直走到夏言身后，轻拍了拍他的肩，附耳道：“言言，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夏言玩嗨了，嘴边挂着粲然笑意，头都懒得回，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桌面，随意答，“怎么你就不玩了？”

    “很晚了，我们回去了，珊珊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贺江翊弓着腰身，他很难受，胃里依旧如刀割火烧般疼痛难忍，绞痛时又像被人狠捣了一拳，头也紧绷沉重的厉害，快支棱不起来了，现下只想回去，能疏导自己的心理，却无法左右他人的思想，他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再玩会吧，才12点，人一个都没有走，我们就走，怎好意思？”夏言答的漫不经心，这个游戏他玩的也稳，旁人都已脱得差不多了，只有他犹如锦鲤附体，衣服严严实实的穿在身上，在那一群衣衫不整的人堆里傲气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