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10章
闫墨惊慌失措地踩着板凳、像个木头人一样呆立在那里,周围静得有些诡异——就像当年在湖边玩耍时,不小心掉到湖里。然后身体一直下沉,下沉……直到脚下踏实后,才发现身体已经落入湖底。四周黑暗一片,只有头顶有一片微弱的光亮,就像坐在井底仰望井口的感觉。耳边如同塞了棉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到从自己嘴里不停冒出的气泡,晃晃悠悠地向头顶的那片光飘去……
就在此时,闫墨忽然听到一种缓慢的不停滴水的声音从某个说不清楚的方向传来,那个声音空洞、遥远,就像从深深的海底冒出的一个个正缓慢上升的气泡……然后他就看到从面前的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带着光晕的人影,步履蹒跚。
闫墨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影,正是奶奶!只不过她并没有穿着刚才穿的那身黑色的寿衣,而是穿着前天晚上的一件青色短衣。她径直朝闫墨走来,越来越近……闫墨以为奶奶过来是要抱自己,可没想到奶奶根本就没有停留,就好没有看到他一样。
因为闫墨是站在板凳上的,所以几乎与奶奶一样高。他眼睁睁看着奶奶的那双无神的眼睛与自己的眼睛距离越缩越短,甚至看到了那双几乎涣散的瞳孔中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接着,奶奶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能够活动的闫墨站在板凳上转过身体,看到奶奶已经离自己而去,而在她前方的几米外,是一个放在床上的榆木衣柜。挪到衣柜前,奶奶掀开了它,接着从底下的一角翻出来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盒子看了看后,她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然后原封不动地将盒子放好,盖上了柜子。她正要回转身体,却不知为何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摔倒在漆黑的地面。
闫墨想跳下凳子,跑过去扶起奶奶,可是他发现自己此时又丝毫不能动弹了。
无比心急的闫墨只能看着趴在地上的奶奶无力地抬了抬头,然后脑袋一沉,就再也没有醒来……闫墨记得,一个时辰之后,当爹娘发现奶奶的时候,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黑色淡去,眼前突然变得通透。恍如做了一场梦一样的闫墨发现,奶奶仍旧穿着黑色的寿衣躺在棺材里。眼睛依然紧闭着,似乎从未睁开过。
经历刚才那一幕,闫墨并没有害怕。见奶奶不理睬自己,于是就从板凳上跳了下来。那只黑猫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转身想回西厢房继续睡觉,可无意间向东耳房瞥了一眼,虽然里面十分昏暗,但还是能看清大概轮廓:这个房间是奶奶生前住的,除了一张大大的木床之外,就是床头上的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闫墨再熟悉不过,正是奶奶用来装衣服的,而且与刚才梦中的那个柜子也一样。
闫墨想起了梦中的情形,于是从祭桌上拿起一盏点着白蜡烛的烛台向东耳房走去。来到床前,把烛台往床上一搁,接着用力一跳,就爬上了床。
来到柜子前,闫墨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沉重的盖子打开。“吱呀”一声,木轴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深夜里听起来无比刺耳。
柜子里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衣服。闫墨按照刚才奶奶的方法,向一个角落摸去。手穿过罗着衣服的缝隙,在箱底真的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形的东西。他费力地将它取出,发现正是奶奶刚才拿在手里的那只木盒。
闫墨好奇地打开,看到里面有一个银镯子,有四根黄澄澄的金条,最下面还有两张折叠的纸。他一一拆开。
虽然那时的闫墨识字不多,但还是认出其中一张纸上写着房契,另一张纸上写着遗嘱。
这时,又一声猫叫从院子里传来。闫墨想也没想,立刻收拾好木盒,夹在腋下,跳下了床……
母亲平安下葬后的第三天,闫家五兄弟坐到了一起讨论祖宅的分配问题。之前母亲提起过自己托人代写过一份遗嘱:把祖宅给老五,四根金条由四个哥哥平分。可是口说无凭,母亲死得有些突然,之前也未交代过房契、金条和遗嘱放在何处。几个人在母亲房间里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甚至连地砖都翻遍了,也找不到这些东西的影子。
正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际,听到大家议论的闫墨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高声喊道:“我知道!”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从西厢房的床下将与自己的玩具放在一起的那个木盒取了出来,放到了众人面前。
结果当然不用再啰嗦,有遗嘱在,一切都顺利解决。可是众人走后,闫墨就立刻被闫老五拎到眼前,询问木盒的来由。
闫墨自然就将那晚所梦之事讲了出来。可是闫老五怎么能相信这样的说辞,一口认定是他偷拿了奶奶的东西。就连一向极为宠溺他的娘亲这次也没护短。
闫墨百般“抵赖”。最后气得闫老五就要打他屁股,结果手刚伸出来,就被武秀姑一个“媚眼”,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它在闫墨心里却成了永远的“伤疤”,本以为将木盒主动拿出来会得到大家的赞许,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被冤枉的“心灵之痛”。
之后他每每想到此事就痛心疾首——被冤枉一事倒是逐渐淡忘了,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把那四根金条拿出来,不然自己现在就可以拥有丰厚家资,独立自主,甚至可以躺平了。
……
故事到此结束,闫墨瞅着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薛良,一脸的凝重。就好像他把压在心底的一个天大的秘密郑重地托付给对方一样。
“你相信吗?”闫墨严肃地问。
“相信。”薛良的表情同样的严肃。
“太好了!终于有人理解我了!”闫墨感动地要落泪了。
“……我相信你做的是梦。”薛良一个急转弯,让闫墨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故事很精彩。不过,你拿不出任何证据,我只能认为它是个梦,或者又是你胡言乱语,编造谎言欺骗我!”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我好歹是个读书人……”闫墨有些急眼了。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的这么对待一个人,结果却被对方在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好了,好了!”薛良摆手及时制止了闫墨继续感慨,“我暂且相信你。”
“什么叫暂且?!”闫墨不依不饶。
“好,好!我相信你!我还有案子要办,先走了。不远送!”薛良想赶紧摆脱这个书生,心想:自己一个堂堂的捕快居然在这里跟一个乳臭未干、天天爱做梦的人纠缠,简直就是笑话。虽然有些厌烦此人,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再把他送进牢里,显然不合适。
闫墨见对方已经相信了自己——当然,他能看出相信的有点勉强,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谢谢!”他对薛良鞠了一个躬,高兴地说道。然后背起书箱,快步向牢房大门走去。路过两个牢头身边时,还不忘打声招呼,“两位牢头大哥!多有打扰,后会有期!”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薛良虽然有些讨厌闫墨,但是刚才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诚恳和真诚,还有一种被人理解的欣慰。
“难道他说得是真的?”薛良不禁在心里嘀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