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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第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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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越高,地位越夯实的人,头衔其实会越纯粹,古今相同。

    这位道长只需东莱侯简单一句介绍,就将在座宾客的矜持都敲破,纷纷起身用面见东莱侯世子同样恭敬的态度见礼。

    以萦芯现在的席位,在一堆人后勉强看见这位德馨道长一一还礼时展开的大袖。听他声音估计也不过二十许,态度谦逊,甚至对男席几个宾客都以晚辈自称。

    姑嫂二人本心其实都不算五斗米道真正的信徒,再次落座后便与左右席位问了几句这道长可有什么神通或者善行,怎么这么受人尊敬。

    估计现任天师身子康健,所以还未开始给继承人刷神名,亦或者周围同辈的女娘们对这方面的消息也不关注,除了问出这位道长全名张椒、祖籍司隶沛郡丰县之外,就只问出了个博通儒书,学识渊博的评价。

    因着周围女娘都与萦芯不算熟悉,又怕自己学识不够被“才女”定侯夫人比下去,话题很快就被带到了胭脂水粉、妆容配饰上。

    司隶可是桓楚的领土!

    两国开战之际,这样大鸣大放的招待敌国来的道士,东莱侯这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德馨道长如今家族还世居祖籍吗?”萦芯下首的女娘不太配合她的话题,她便低声让全石氏去问她的上首。

    这方面全塘的儿媳妇全石氏倒是比她知道的多,直接答道:“五斗米道自第四代张天师(张盛)开始,便迁至在龙虎山定居了。”

    萦芯一听,心道:龙虎山现在就叫龙虎山了?难道是从这位四代目开始,龙虎山成为了道教圣地?

    继而问道:“嫂嫂,龙虎山在哪啊?”如今是哪国的啊?

    “在扬州鄱阳郡。”好像明白小师妹在担忧什么,全石氏多解释了句,“第四代天师定居时,曾受景皇帝(孙休)嘉都亭侯。后来司马窃吴后,至今未曾继续加封。据说近几十年每代弟子潜修之前若要入世,首先便要来大吴云游一番。只是方外之人从不沾染尘事,是以如今声名不如前代显赫。”

    也就是说,五斗米道第四代天师一开始定居还属于大吴的龙虎山时候,很受官方扶持,但是也因此在南晋手底下这几十年都没得到好处。

    萦芯点点头,面儿上接受了她的解释,实际上心中却知道:

    这个时间节点上,不管出身南晋的张椒是为了与老朋友东吴重新勾勾搭搭,还是为了给一直没交好的新朋友南晋个投名状才来广固,亦或者他根本就是打着“左右逢源”的主意……

    总之自己须得离他远远的才是上策!

    小辈们闲聊间,张椒被男席众位信徒追捧着,大大方方的同他们探讨道教经文,间或有年轻郎君问道,他也是先自谦后答疑,做足了谦谦君子的做派。

    首座和席位靠前的长辈女眷们不管信不信,都一脸荣幸的听着,只有东莱侯妃大概是虔信,频频应张椒的话。

    直至时近正午,正式开了宴,道法心得交流大会的气氛才算松散几分。

    因为太上皇孙瑾笃信佛教,践祚三十年来,哪怕从未明面上打击过其他信仰,可道教在广固上层真是没有太多信众,何况是五斗米道只是其一个分支。

    所以今日与会宾客的官职多半数以上都或主观、或被动的游离在政治中心之外。

    搞不懂东莱侯目的,只想走个过场的萦芯把注意力从一直谈玄论道的男席拉回,开始专心品尝侯府佳肴。

    东莱侯府自然不需要像小小县城中乍富的李家那样,在宴席上全靠新奇菜式撑门面。侯府宴会的菜式除了用华器盛菜,只需精选原料、精美摆盘就够了。

    开箸的菜一凉一热,分别是缕子脍,灵消炙1。

    萦芯先随大流举盏,敬了宴主东莱侯一杯。

    男席那边她不清楚,女席这边喝的是桂醑(xu就是桂花酒)。

    这桂醑恐怕都是桂花、桂蜜和糯米同酿,酒色金黄清透。端到鼻尖桂香四溢,饮至唇舌间酒香甘醇却无火气,可见年头也不短。

    小小一盏,酒液既稠且甜,萦芯一不小心就全干了。

    只酒入腹后,虽不似蒸馏酒烧一线喉,却也很快就燃得她五脏回暖,可见酒劲儿不小。

    全石氏自知酒量不佳,只略喝了一点,放下瓷盏时见师妹身后的美貌侍女给她续了一盏,抿嘴一笑赞道:“师妹好酒量。”

    再一看她粉白的两颊慢慢显上酒晕,又疑心她是不知道这酒劲道,略作提醒的问:“难道是在闺中时经常小酌?”

    萦芯口腔鼻端都是桂花甜香,不由一笑:“我是头一次喝这桂醑,酒液甜蜜,一不小心就全喝了。”

    她下首的女娘听见姑嫂对话,差点把讥笑漏到脸上,赶紧道:“定侯夫人怕是不知这酒后劲儿十足,快吃些脍压一压吧。”

    缕子脍其实就是切得细细的鱼生。

    现在食用的鱼基本都是野生河鱼,萦芯两辈子都算内陆人,对鱼生有偏见,怕吃到寄生虫,怯怯的对这位出身鲁氏的女娘道:“可叹未亡人无口福,这鱼是吃不得的,要起疹子呢。”随口胡诌自己吃鱼过敏。

    鲁十娘出身临淮东城鲁氏分支,今年十四,明年及笄。与今日来的许多适婚小辈女娘们一样,早先在家就知道今日东莱侯的主客请的是未婚的德馨道长。

    他们各家起了什么心思,自然不问即知。

    因萦芯自降身份做小辈,抢了她的小辈首席,她便在心中暗暗警惕萦芯也肖想二嫁嫁给德馨道长,一听萦芯说自己吃鱼会过敏,真想直接把那些鱼脍都塞萦芯嘴里。

    全石氏是跟萦芯吃过好几次饭的,知道她根本没这个毛病,疑心她发现鱼脍有什么不妥,筷子也转了个弯儿,吃那灵消炙压酒。

    所谓灵消炙,乃一羊之肉,只取四两,精心烤制而成。也就是今日有几十个人参宴,最少就杀了几十头羊。

    萦芯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外面焦壳又香又翠,里面肥瘦相间的肉汁水饱满,且洒满掺了特等鲜味盐、孜然等等繁复干料,除了没有辣椒,真是她两辈子吃过最香的烤羊肉。

    只这一口,就叫萦芯心中对时人菜肴的鄙视就全都收了起来:原来此时也有许多菜式远比自己折腾出来的好吃!

    她根本不知这开头第一道菜就能靡费几十万钱,菜肴美味与否,端看地位够不够高、财力够不够厚罢了。

    萦芯还待细嚼偷师,首席的东莱侯世子妃已经举起酒杯,向她的君姑东莱侯妃敬酒。

    她坐得远,注意力都在嘴里的烤羊肉上,没听清世子妃说什么,反正众人都是举杯陪敬,她也放下牙箸跟着陪了一杯。

    在萦芯身后,除了阿甜、阿蜜,还跟着东莱侯府的一个随客侍女,趁机起身去与门口的一个管事低语几句,再上菜时,就不着痕迹的把姑嫂二人桌上一筷未动的鱼脍换成了鹿脍。

    嘴角一抽,萦芯心道生鹿肉就没有寄生虫吗?

    还是不吃。

    好在鲁十娘也不多嘴了,只做静赏园中乐舞的样子。

    这样张口道法自然,闭口清静无为的场合,再有女眷在侧,宴上的乐舞自然不会过于放浪形骸。

    只是大冷天的,舞伎穿的依旧飘逸,随着足有三十人的乐伎演奏的轻调,缓缓舞动。

    萦芯吃着肥厚却不会油腻的鹿唇锅和浑羊设2,见乐伎里一个敲“编钟”的稀奇,转头问全石氏:“嫂嫂,那可是编钟?”

    全石氏摇摇头,“是石琴3。”

    石头做的琴?

    稀奇的回望过去,萦芯余光见鲁十娘肩膀耸动,心想:自己再多问几处,估计能把这小姑娘憋岔气。

    再往后上的,居然是芥末虾球和简易版“菊花豆腐羹”,萦芯立刻心下一沉。

    菊花豆腐羹也就是花样取巧,其实难度不大,但是芥末虾球里的蛋黄酱如果不是范生那边漏了做法,肯定不会有第三处能“发明”出来的。

    就在萦芯一瞬间的脑洞已经开到是不是另有“前世老乡”趁机来认亲的时候,东莱侯世子妃已经扬声道:“这月朵羹4乃是定侯夫人的家乡名肴。若非有幸得南亭侯赠送家厨,我等怕是都无缘一尝。还请夫人帮我试试,味道可还正宗?”

    原来是南亭侯送了东莱侯个范家食肆的厨子用作巴结……

    难道是当初他要为了世子平级袭爵的事情,双管齐下,不止从她这里想办法,还想走东莱侯的路子?

    是巧合么?

    彼时东莱侯全无常驻都城的机会,若他也应承了南亭侯所托,下一步他是能直接请托宗正、还是有其他途径可以在陛下或者太上皇耳边传话?

    这个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在南亭侯看来,应该与她和全塘、陛下差不多硬的……

    不管前情是什么,东莱侯世子妃这样单独点她的名,给她施恩,还特意说明白两道菜的来路以消除她的戒心,难道真是东莱侯世子看上她了?

    ……

    心中思绪电转,萦芯姿态拘谨的浅浅尝了一匙。她根本连味道都没品出来,只颇是怀念的道:“与家乡之味别无二致!”

    说着,还起身举盏,单独敬了东莱侯妃和世子妃一盏:“多谢世子妃慈心,未亡人铭感五内。”

    萦芯仰头的余光瞥见东莱侯世子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与下首一位男客搭话,倒是东莱侯孙琚和德馨道长张椒都不顾大防,一个一脸长辈范儿,一个方外之人,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相貌。

    亮过空盏,萦芯心绪驳杂,这盏酒顺着脊背梗着下去,就是真蜜也不甜了。

    全石氏比萦芯还奇怪呢,见状特别亲热的嗔道:“也是家君(指全塘)严苛,来都城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师妹这样豪饮。”

    我师妹可是家君名正言顺的唯一爱徒,你们有什么心思都收着点!

    全德也坐了男客小辈首席的位置,正被屏风遮挡了视线,只垂眸静静听着女席那边的对话,时刻准备替姑嫂发一言。

    竟然是东莱侯妃接了全石氏的话:“也不怪全录公这样悉心管束,定侯夫人人品才干已是世所罕见,更何况夫人画技独辟蹊径、冠绝古今!”

    萦芯都没得空坐下,赶紧谦辞:“侯妃谬赞,未亡人……”

    当不得三字没出口,东莱侯妃就打断了:“诶——夫人千万别谦!月前二皇子殿下巡视青州,我与侯爷适逢其会,有幸亲见夫人神作,真是……”

    也不知她是真叫萦芯那副佛画的技艺震惊了,还是演技好,扶着胸口,一派“才疏学浅、无辞可表”的姿态。

    张椒立刻续了她的话:“彼时在下也在场,其画之神异,展画瞬间宛如佛祖宝相亲临。时逢傍晚,夕阳映下时,画中神光奕奕,跃然纸上!真乃神乎其技也!”

    男席里也有宗室趁着给孙铄送温宅礼的时候有幸看过,心有戚戚然的道:“哪怕天光不作美,只烛火映衬也能感受佛目摄魄。偶尔风动,天边孔雀佛母好似转瞬即至啊!如非亲临祇园精舍,定然难描此景!

    月前周氏举宴时,全录公还带着定侯夫人的大作请我等开眼。其风之洒脱,真是观之山风拂面;其意之缥缈,正合悟道太玄!道升何其有幸,可以日日观之。”这人不知是谁,不止看过孙铄的佛画,还被全塘显呗过“拜师礼”。

    卧……槽啊!

    萦芯只做不堪众人齐声称赞,用袖扇遮了半张脸,只道:“谬赞!谬赞!”

    得亏颊上有酒晕,把她的窘迫陪衬得十成逼真。

    被这人点名的全德起身,单独与他喝了一盏:“师妹画技的确精湛,只是家父认为她还需精进。”

    “啊!可惜在下未曾亲见,可惜可惜!”德馨道长情真意切的问全德:“不知在下可能有幸拜访全录公?”

    与有荣焉的全德矜持一笑,“全府上下扫榻以待。”

    因为东莱侯世子一直未加入话题,萦芯稍微松了点防备,只等他们继续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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