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第章第章第章
太医令给孙瑾针了两回,不停的劝陛下少思少虑,可国内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孙瑾作为一国之君如何能断了对国事的思量?
太子孙钊傍晚时分,来向父皇禀告这大半天的时间自己处置了哪些政务,孙瑾只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孙钊也不是第一次监国,虽然国事稠溏,但自认处置得当,只冀州刺史之位由谁来继任这一件事,孙钊本着太子本分,不敢擅自定夺,拿了丞相改后的五个候选人的名单来问父皇的意思。
才一天不到,孙瑾闷气都没生完,一听名单里还有两个五州本地出身的,另外三个吴地出身的身上也是枝枝蔓蔓全是牵扯,咬牙怒斥道:“重拟!”
出事儿的两个郡里,所有地方官都是冀州本地其他几郡出身,孙瑾一直以为让“五州人”实际管理“五州人”,既能减少治理的阻力,又能制约吴地派。哪里知道把他们的胆子养得这么大!
可此时也不能再让吴地大世家的人执掌一州,不然吴地派势力便要因两郡常仓之事,稳稳的压住五州派,长此以往,皇室再无牵制吴地的好办法,以后会更加势微……
孙瑾也是为让谁继任冀州刺史纠结了一下午,可他动辄晕眩,喉咙里一直憋着呕意,根本无法做出理智的取舍。
孙钊听出父皇对名单不满,却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躬身道:“是。钊这就去找丞相重新拟定。”
出了父皇的寝宫,孙钊先去勤政殿偏殿找全塘问计,全塘一沉吟,“陛下心中怕是还未有定夺,不如缓缓,明日换几个牵扯少的试试。”
他这也算是摸到了一点孙瑾的本意。
孙钊便让边上听着的一个宾客替他去跟丞相说一声,名单全换。
晚上,孙钊依旧留全塘宿在太子府。
在太子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全塘一一给孙钊点评丞相推荐的五人优劣。也确如丞相所料,全塘一见名单里有董暾的名字,就知他想投向太子的意思。
全塘道:“董温阳在顾家军中几十年,辅佐先忠侯、先定侯两任大将军,一生从未涉足过地方政事,若丞相无有此心,是绝不会提及此人的。”
要是孙钊在向陛下说出举荐名单之前先问问他就好了,他势必会阻止太子向陛下提及此人。
得亏陛下身体欠佳,神思不属,不然万一因此疑心太子与丞相勾结可就不美了。
冀州刺史之位,因为孙瑾的犹豫不决,一直到事发的第五天,孙钊向父皇提交了三次名单也未裁定。
第六天,孙钊觉得政事陷入了无意义的循环后,放全塘回家了。
萦芯这才从师父的口中,完整的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徒儿这几日可在密奏里看出什么端倪?”全塘这五六天真是思虑过甚,加之话说的多了,有些偏头痛。
“除了那喜欢雕章琢句的吕监察的密奏以外,其他两位的徒儿都看完了。让徒儿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两位从事对月前涉县民乱之事,也未深究,且他们也一字未提东砅侯。”
萦芯说完,问全塘:“师父与我说过,监察从事以前一共就两个职责:一是监察郡中各个官员的政务,另外一个就是监察郡中侯爵。那么,东砅侯不止能让魏郡郡守闭嘴,还能让监察从事闭嘴,是不是就能侧面证明,东砅侯是有大问题的呢?”
全塘缓缓点头,“东砅侯与乐安侯同是都乡侯孙公达(孙邻)一脉,乃是太子殿下祖辈。”
“乐安侯?”萦芯一愣,这谁?
“日前,陛下召见乐安侯,太子殿下以为陛下是想让他执掌察事司。”
“师父等等,让徒儿捋一捋。”萦芯皱眉道:“东砅侯封在涉县,乐安侯是不是封在乐安郡了?”两个地方,一个在冀州一个在青州。
“对。”
“也就是一门双侯,一个郡侯一个县侯?”
“嗯。东砅侯袭乃父之位。乐安侯是战功封侯。”
萦芯想了半盏茶,“陛下信任乐安侯到愿意让他执掌以后会监察整个大吴的察事司。所以,师父是不是认为东砅侯不可能跟那伙外国奸细有染?”
“算是吧。”全塘没有过多解释。
萦芯便识趣的不再多问了。
翌日,孙瑾的眩晕之症终于好了许多,也终于从十多个候选人里选了都亭侯鲁睦继任冀州刺史,并命他履职后严查冀州全县常仓存粮。
萦芯知道,冀州几乎阖州都在倒卖常仓存粮这个盖子终于要被揭开,可事情到底如何走向还得等朝中派去清查的两队官员如何汇报。
一切都需要时间的发酵。
孙瑾召见乐安侯后,再无其他动作,萦芯却猜到他是想暗中组建察事司。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八月中旬,全塘派去涉县盘查民乱始末的人,终于第二次发回了详细经过。
全塘皱眉看完,递给了萦芯。
萦芯这才知道,当初救治了阿耶、顾禺和奎木的闵大夫,成为了这一系列的钱权纠葛的牺牲。
“闵大夫是个一心钻研医术的好大夫……当初涉县泥灾初泛时,无数伤民都是他救治的。便是家父和亡夫也多赖闵大夫妙手仁心,才能得活……”
太恶心了!
臧县长就为了掩盖他的贪欲,抄了那么多无辜人的家;东砅侯就为了掩盖他共犯的身份,害死了闵大夫,激起民愤,冲击县衙……
全塘听着小弟子的惋惜,不置一词。
萦芯盯着他:“如今也算是人证物证都有了,还不能问罪东砅侯吗?”他这四舍五入也算谋反了吧!
“如何处置东砅侯是宗正的职责,你我的职责是从中找出那伙奸细的蛛丝马迹。”
萦芯一噎,只能强压恶心,再次仔细读了一遍,“闵大夫被抓真的只是巧合么?他是怎么死的?东砅侯其人师父可见过?他自己能做出这样完美的计策么?如果不能,他的幕僚就很可疑!”
这些全塘收到的这封呈报上都没写,他道:“还在追查。”
萦芯憋了憋,还是没憋住抱怨:“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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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塘悠悠道:“为师都不急,陛下也没催过,你怎么这么急?”
“徒儿家中许多事要忙,总被拘在这里看这些全是歌舞升平的密奏,多浪费时间。”
“哦,听说你在城外建了个湖,是打算养鱼么?”全塘一笑,阖城的世家女娘嫁前风花雪月,嫁后相夫参宴,如自己徒儿这般总有正事作的,还真没几个。
萦芯心下一叹,全塘还有心情跟她唠嗑,可见是真的不急,便也强按心中怒火,道:“对,还要养鸭鹅。待养好了,有箭羽这一项收入就能回本,介时肉蛋都可贱卖,保不齐过几年广固家家都能隔三差五的吃到肉了。”
她说着,心火也因美好的前景平息了几分,“若湖边不再年年被泛滥的沫水冲刷,徒儿还计划着往西挖出一片滩地,专门种芋头和莲藕。”
就人工湖的未来前景画了张又大又圆的饼,萦芯道:“等那里都建好,师父帮我给那湖、那山取个名字吧。”
全塘笑呵呵的道:“这样的巧宗儿,徒儿还是想办法去求陛下或者太子殿下吧。”之前不是还求陛下给她的马场赐名么。
师徒二人互相通完消息,一直闲聊过午饭。
下午,全塘给萦芯仔细讲解那看不太懂的密奏,哪个字是什么意思,这个典故出处在哪。
快到傍晚时,萦芯耗空血条,毫无形象的滩成一堆,下巴直接杵在书案上,说话时脑袋一抬一抬:“这位吕监察作此官位可真是大材小用。原我听家兄说百家中有个研究文字训诂、音韵方面的学问叫小学,让他去秘书寺或者太学钻研小学的学问多好。”
做什么非得让他写这些聱(áo)牙诘屈的东西来为难不好此道的人呢?
全塘教了一下午也累了,喝着小徒弟孝敬的桃酿,突然问道:“徒儿为何那样着急让令兄归家呢?”
萦芯心中一凛,让李藿匆匆归费,的确不符合如今许多世家一心追名逐利的行为。倘若别家郎君有机会得见太子殿下,怕是在广固能等一辈子。
神色却依旧懒懒,萦芯奇怪的反问:“应郎君不是放了么?”
没有做更多的解释以免画蛇添足。
一边自斟自饮,全塘看着小徒弟,“李氏皎皎白驹,秉持公心,义无反顾。这美名才刚在都城传开,许多郎君都道未得一见,甚是惋惜呢。”
把脸颊往更凉爽的桌面空处一贴,萦芯用非常不雅观的姿态说出十分具有气度与格局的一句话:“我们李氏之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从不管生前身后名。家父在任上,没吃过一粒贪墨得来的米;家兄走这一路,也从不是想成为人人传颂的美谈。他们都算得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人。”
全塘闻言,两眼欣赏的看着她:“你呢?”小徒弟有时候说的话真不像是“只识字”,一些脱口而出的话,若是传出去,真的足够她以此名流千古。
“我嘛,比较贪心,好事和前程都想要。”
“想践行你心中的好事,需要有足够的心胸和财力。这两样,你都有。可想踏上你要的前程,这些,”全塘说着,拍了拍吕监察那晦涩难懂的密奏,“就是途径。”
作为师长,跟学生说的话最终都会归为劝学。
可作为萦芯,她知道全塘最后两字是错的。
这些于实务来说,几乎无一用途的学问,只是上位人给想往上爬的人设置的路障,是将后来者分层的一种手段。
就如这位一心钻研文字的吕监察,写这样一篇密奏怕也得耗费几天的心神,可他写得再好,也只是锻炼了他自己的文字,于监察从事一职上全无用处。
可大概只因为这位吕郎君出身或者家资不足的原因,他挤不进广固的秘书寺或者太学,他就只能在这个闲职上蹉跎半生。
萦芯不是真的年轻人,她的灵魂已经过了与人争论认知的年纪,听了全塘的话也只是懒懒的笑道:“徒儿这不是正在跟师父好好学么。”
她这样说,全塘很满意,正要继续讲课,门外书童扬声道:“家主,乐安侯送了拜帖来。”
全塘接过去一看,“明日乐安侯要来,你可想见见?”
萦芯坐直,道:“师父认为我要见他吗?”
“他既然是来府中拜访,怕就是为了见你。”
聪明人有时候说话就是费劲,全塘又把话踢回了萦芯这边,萦芯只得道:“师父,我不想见他。万一他知道了是我提议师父去查东砅侯,记恨我怎么办?”
乐安侯怕是已经知道了察事司是她首提,诸多细则都是全塘师徒二人首倡,他来全府一是跟全塘表达不是自己主动窃这师徒二人之功,一是有一些问题想他们咨询吧。
倘上苍再给她一次机会,萦芯肯定不会再跟全塘透露出她对急递的防备,据她寥寥无几的正史知识和车载斗量的“影视知识”,跟皇帝的密探机构挂上勾的,没谁能得个好下场。
所以,萦芯一点也不想见刚刚执掌察事司的乐安侯。
“……”就小弟子这个谨慎劲儿,在她这个年龄段,无论男女,全塘也是仅见,“那你明天且松散一天吧。”
“哦哦!谢谢师父!正常来讲后天是休沐,徒儿大后天回来?”
“嗯。”
双休什么的,萦芯也不能真宅在家里。
头一天她清早出门,带着三车用度去顾氏别院看望“儿女”和帅哥叔叔。
阿石已经开始变声,小娘因为总跟好几个萦芯给她的小侍女一起玩儿,性子开朗了许多,话也说得明白,就是多了点涉县口音。
顾毗因为守制一个半月,留了一脸没修整的胡须,让萦芯阿甜主仆颇是失望。
萦芯把这段时间里能跟顾毗说的都说了,然后道:“再过一月,两位伯祖家就要除服了,介时叔叔把事情跟他们说一些吧。”
至于说多少,这个度让顾毗自己把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