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英雄救美好市民
有点意思。
商筠来了兴趣。他点开红色旅行诗的个人主页，从这人的收藏夹和关注来看，他常年活跃在诸如梦境、时空之类的话题中。而且，在公开的个人资料里，商筠惊讶地发现旅行诗的居住地正是他所在的京衢市。
世界也太小了。
商筠感叹了一声。
他顶着延迟超高的网络注册了个论坛账号，特意翻记录收藏了这个回复过万的帖子，准备找机会好好阅读一下这个神贴。
而现在，他得干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听见屋外的脚步声了，是张袖宁回来了。
商筠一个鲤鱼打挺跳了下来，一把拉开防盗门：
门口果然站着风尘仆仆的张袖宁。
他不知道从哪个建筑工地回来的，身上沾了好多灰尘，头发里甚至还夹着菜叶。商筠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算一算被他打晕的旧账，结果看到张袖宁这形象，愣是没憋住笑出了声：“你跑哪去了？怎么这么狼狈。”
人都狼狈成这样了，什么气都消了。
商筠一边把张袖宁让进屋里，一边替他把头上的菜叶拿了下来。
张袖宁紧张地看了眼临走前放到床头柜的沙漏，看见里面还有一小半没漏光的砂砾，明显松了口气。他小心地瞧了商筠一眼，低声问：“我打晕你，你没生气？”
商筠板着脸，故意说：“生气还是生气的。”
张袖宁局促地站在门口，很认真地问：“那你怎样才能不生气？”
商筠忍俊不禁。他蹲在衣柜旁翻了半天，翻出身干净衣服和毛巾递到张袖宁面前：“你把自己洗干净，我就不生气了。”
他故意嫌弃又挑剔地看了看张袖宁，笑话他：“看看，你这都跟猪圈里的小猪一样脏了。”
张袖宁闷闷地接过衣服，转身就去了卫生间，把门一关。商筠高声嘱咐：“洗浴用品都在架子上摆着，你随便用。”
张袖宁没回答，但稀里哗啦的水声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于是商筠坐在走廊里面，一边把门口那盆多肉焉掉的叶子揪掉，一边用手机逐帧播放着那段监控视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可惜整个视频最大的bug就是那个凭空出现的门，其余没有任何异常。饶是商筠反反复复、一帧一帧地仔细看过，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这扇门就像是从数万光年之外落到地球的太阳光，当人的视线捕捉到它时，它就已经在那了。
硬要说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小商筠看到凭空出现的门不仅不觉得奇怪，反而还欢欣鼓舞。但长大后的商筠本人，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曾见过这扇门。
会出现这种情况，无非就两种可能：
第一，视频是假的；第二，他的记忆出了岔子。
前一种可能有梦佐证，后一种可能……
商筠发觉自己还真不太确定。
——不行回趟家实地考察一下？
只是，因为家里公司破产清算的缘故，视频里的房子已经被法院强制执行，目前正处在查封状态，并且很快就要公开拍卖了。就算他是房子的户主，想进去也很困难。
商筠十分苦恼。
一条手机弹窗短暂地打断了商筠的思路。商筠原本是想直接划掉的，但这破弹窗鬼得很，明晃晃的关闭键就是个幌子，点了它反倒直接点开了消息：
《点赞！神勇小哥勇救无辜少女！》
一段惊心动魄的视频在wifi环境下自动播放。
视频晃得厉害，似乎是偶然经过的路人拍下的：只见画面中一个年轻女孩惊慌失措地闯到大马路上，迎面驶来一辆卡车。司机刹车不及，眼看着就要发生惨案。千钧一发之际，路旁猛地冲出一个年轻人，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一个弹跳抱住女孩，两人双双滚到了路边。
呼啸而过的卡车激起一阵飞尘，视频就在灰尘中戛然而止。
饶是正在看视频的商筠，也不禁为视频中的两人捏了一把汗。他随手往下一翻，全是清一色“好人一生平安”的网友评论。
商筠正想跟着评论一句，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视频里救人的小哥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
商筠下意识摁了暂停，将那人冲出来的画面截图后放大——好吧，脸太糊了，看不清。但这身段……
未免太像张袖宁了吧！
联想到张袖宁回来时一身的土，商筠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再一想，视频里要真是张袖宁，他做这么危险一动作，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这小子性格又闷，受伤了可能都不带说的。
商筠坐不住了。
他着急地跑到院子里，隔着一扇门问正在里面洗澡的张袖宁：“你怎么样？”话说出口就感觉语焉不详，商筠又换个问法，“你有没有受伤？”
里面的水声停了下来。
又几分钟，门从里面推开了，张袖宁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商筠，似乎有些奇怪：“怎么这样问？”
商筠把手机里的视频放给张袖宁看：“救人的是不是你？”
张袖宁果然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完全在意料之中，商筠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热切地盯着张袖宁，紧张地确认：“那你没受伤吧，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张袖宁微微错开了目光，低声说：“没事。”
商筠松了口气，玩笑似地说：“你这一天天的，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真该给你整面锦旗，颁个好市民奖。”
张袖宁：“只是小事。”
而且，她差点出车祸，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后面这句话张袖宁没有对商筠说，他神色沉沉地望向了隔壁院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小张实在人啊。
商筠心想：又正义、又勇敢、又勤劳，还谦逊，还长得贼拉好看，身手还贼漂亮，头脑还顶顶聪明。这他妈最能营销的明星都不敢包装这种人设，他居然本身就这样。
幸好当时他翻墙进我家时，我没报警把他抓了；幸好他指着黑蛋说是我儿子时，我没把他送精神病院。不然可就错过这么好一个……一个合租室友了！
商筠见张袖宁的头发还往下滴水，便指挥张袖宁坐到一旁的矮凳上。
张袖宁固执的时候是真固执，听话的时候也是真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商筠让他坐着，他就身姿笔挺地坐到凳子上，安静地等着商筠发话。
商筠拿起一旁的毛巾，准备给他擦擦头发。
手刚碰到人就感觉不对。
张袖宁的头发很凉，冰的慌。
商筠愣了下，顺手往下摸了下脖子，也是一样的凉。商筠大惊失色：“大秋天的，你用冷水洗澡的？”
张袖宁：“嗯。”
商筠单纯想象了下冷水浇在身上的感觉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飞快跑去倒了杯热茶给张袖宁，一脸严肃地教育道：“凉水洗澡很好，以后不准用了。”
张袖宁很干脆地点头答应，半个字都没辩解：“好，听你的。”
商筠最擅长顺杆爬：“既然听我的，那你以后不能一言不合就打晕我。”
张袖宁迟疑了下。他眼神往旁边一飘，抿着唇小声说：“这个不行。”
商筠不干了：“理由呢？”
张袖宁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肯看商筠，也不肯开口解释原因，活脱脱一个闷葫芦。
商筠只好勉强放缓语气，给张袖宁递个台阶：“那你告诉我你昨晚出去干啥了也可以。”
张袖宁犹犹豫豫，愣是没蹦出半个字来。
商筠整个被他打败了。
他深刻地认识到与人争论的最高要义不是比谁嗓门高，是“无声胜有声”。甭管别人说什么问什么，你就是不说不答不理，这样就能不战屈人之兵，把对方给气死。
商筠摸了下他的头发，发现已经差不多半干了，便气呼呼地扔了毛巾，小孩心性似地撂下“狠话”：“不擦了，冻死你。”
张袖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差点掉到地上的毛巾。他看也不用回头看一下，就准确无误地将毛巾抛到了晾衣绳上。然后张袖宁找到坐在窗前发呆的商筠：“我不是不想告诉你。”
——我只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商筠瓮声瓮气：“你过来。”
张袖宁正是自觉理亏的时候。商筠一开口，他就老老实实地走到了商筠旁边。商筠板着脸沉沉地盯着他，突然上手把张袖宁刚洗好的头发抓了个乱七八糟，方才展颜一笑：“行了，昨晚你打晕我这事，这就算扯平了。至于你出去干什么，你实在不想说，我不问了。人嘛，总要有点秘密。我尊重你。”
商筠一把揽过张袖宁，神神秘秘地说：“给你看个稀罕的。”
张袖宁顺着商筠的动作，看到了那段吊诡而奇妙的监控视频。于是他的神色也变得奇妙，出神地盯着视频，久久没有说话。
商筠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觉得好玩，笑道：“没有特效不是p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他用手指着视频里的自己，卖起关子：“你猜这个男孩是谁？”
张袖宁的目光从视频挪到了商筠脸上。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目光。
像是无数时光在此停驻，而他在时光中安静地望着商筠。张袖宁声音很温柔，犹如春风拂面：“当然是你。”
商筠满脸惊讶：“怎么看出来的？”
张袖宁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安静的看着视频里的小商筠，仿佛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旧日时光。他没有回答商筠这个问题，而是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认真地说：“商筠，我见过这扇门。”
商筠的嘴巴张成了o型：“……？！”
他不可思议地凑近张袖宁，试图从张袖宁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说谎痕迹。但是没有，张袖宁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赤诚。
商筠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力掐了把大腿，疼得眼泪都飚了出来，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因此眼神发飘地盯着张袖宁，震惊地抓住了张袖宁的肩膀：“你真的见过？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你怎么见到的？这扇门是干什么的？”
乱七八糟的疑问从商筠口中一股脑地抛了出来。商筠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张袖宁，等待着张袖宁一一为他解答。
张袖宁难得笑了下。他温和地看着商筠，笃定地说：“真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