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羊（十一）
暮笑讨厌这种湖。蓝色的，像海。
令人窒息。
好吧，其实没有不让人窒息的湖。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游泳。只是下坠，下坠……
他的身形在坠湖过程中不断放大，很快就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所以说，他现在是小小。
那个长老说，净湖之所以是净湖是因为他可以洗去人的污秽，洗去人的罪孽，但是罪孽越重，就会越痛。
他沾到净湖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好痛。
是一种极致的痛。
但是就痛了一下就没感觉了。
他以为自己不算个好人，应该也算不上特别坏的人吧。
你看，痛一下就不痛了。
但是，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微微撑开眼，却发现他周围都是红色的血。
他身上流着血。
那么多的血，周围的湖水都被染红了一大片，几乎成了红湖，按理来说应该很痛的。可是他没感觉了。
他这才知道，不是不痛，只是痛到麻木了。
他使劲的想，硬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罪孽深重了。他身上背了很多人命吗？
结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没被他想到，他倒是想到了暮笑，不，应该是慕小的记忆。
——
慕小是精灵族的族长。他的父亲还在时，他便是精灵族的小族长。
他生的好看，翅膀也特别好看，精灵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见到他或者害羞地不敢抬头或者是热情地夸赞他。
他小时候调皮，有一次跑出去玩，跑出了精灵族地界，到了人类那里。
那时候还没有黑暗深渊，大陆一整片一整片都是光明。阳光从不歧视在这片大陆上生存的每个种族，每个人。
那时所有人都深信自己的庇佑神，相信神灵普度众生。
慕小在街上看到什么想吃了就在老板面前站一会，老板看着他人长得好看，往那一站客流量都多了就会给他打包一点吃的。
从东街到西街那么一路走过去他就右手拿着糖葫芦左手捧着半边西瓜脖子上还挂着一壶酸梅汁了，口袋里的零嘴就更多了。
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见什么都新奇，就到处乱走。
不一会就有人上来搭讪。
“公子家住何方，可有婚配？”来问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眨着一双含情眼。
慕小以为这是表达友好的方式，于是也开始疯狂眨眼，甚至还在心里想:我比你眨得快，说明我更热情。
结果人家姑娘骂了一句神经病之后就走了。
慕小愣愣的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然后又遇到了个兽人，兽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显示自己的雄性魅力，然后慕小双眼一亮。
就在他以为自己成功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之后，慕小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胸脯，活像只猴子。还是最瘦的那种。
然后慕小还傻呵呵地笑着说“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我知道的。”
后面他还遇到过自称可以算出他姻缘的法师，然后他伸出手，法师一惊一乍道“小兄弟，你这手相不太妙啊。今天会有血光之灾唯有和一人进行阴阳结合才能破解。”
“和谁啊？”
“咳咳咳。这人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不才。”
“嗯……什么叫阴阳结合啊？”
法师眼珠子一转，得，还是个处，赚到。
转头就把人拐到了巷子末的一个小房间里。转头就扑了上来。
慕小呆呆的被扑倒在桌子上，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他看着面前的人的眼睛一下变得很吓人，还开始喘粗气，他就问“你是不是发病了要不要我去买点药啊？”
“我呸。还真是个傻子。小美人儿，药不就在我面前吗，怎么还要出去买”
慕小看见了桌上的茶壶，懂了。
下一秒，他本来打算把茶壶拿下来的，放到他面前的，结果手一抖直接把茶水从头浇了下来，茶盖本来就是法师捡的不配套，这一下就直接砸他头顶上，法师大骂一声后往后躲开。
慕小就站起来，愣愣地看着他顶着一头茶叶上蹿下跳，道“你药喝了，病也好了吧。那可以治我的血光之灾了吗？”
法师骂了句傻逼之后直接抓住慕小的两只手腕把人背过身压在桌子上，然后火急火燎要扒开他的衣衫。
就在此时，屋门被怦地一声撞开了。
一个穿着骑士装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一队骑兵，只见他拿出一张悬赏令后三两下就制服了法师把他交给了属下。
慕小还是愣，跟只呆头鹅一样。
维亚以为他是被强迫的，再看了一眼他的脸，顿时忍不住又踹了一脚法师。
他把慕小扶起来，刚刚被法师弄松的衣衫就直接掉到了腰间，少年青涩稚嫩的身体就展现了出来。没有女孩那种曼妙的曲线，但是显得很干净利落，充满美感，尤其是上面点缀的两朵粉红色的花更是漂亮地让人心惊。
维亚下意识就拦在了少年前面，手忙脚乱地帮少年重新穿好了衣衫，眼睛到处乱瞟愣是不敢看一眼。
慕小看着维亚通红的脸觉得很好玩，像是刚刚吃的红梅樱子蛋糕，白嫩嫩的蛋糕上晕染了一片粉红色的碎糖，就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然后又放嘴里舔了一口。
没味道。
慕小有点苦恼。怎么会没味道呢？
维亚当即脸像是进了五颜六色染色缸里过了一遭似的，半晌他才说了句“不知羞耻。”
慕小歪头。
“你们要把他抓哪去啊？他说要和我阴阳结合的。你们把他抓走了，谁还能替他啊？”
少年漂亮至极的脸上满是担忧与不解，门口的骑士们听到这都忍不住停下来觑一眼少年，只这一眼，便移不动步伐了。
糜烂而纯真的美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房间昏暗潮湿，他就像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生长出的致死的花。
维亚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生气，他怒吼一声“都站着不动做什么？还不把犯人押回去，等着留我审吗？”
骑士们浑身一抖迅速离开了，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慕小被他吼地一跳，瑟缩了一下。
完全是被自己爸爸吼出来的后遗症。
维亚正觉得吓到对方了，正要道歉，哪知慕小拉了拉维亚的衣角，然后仰起一张小脸，道“你可以和我阴阳……”
还没等他说出那两个字，维亚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语气里颇有些气急败坏“你就这么缺不得男人吗？啊？拽着个人就可以是吗？我刚刚还以为你是被迫的，没想到你就是自愿的，呵。”
慕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又想到了那个女子教他的方法。
于是他疯狂眨巴眼睛。
看我看我，我很真诚，很善良，很热情的，你别生气了。
维亚:草。他居然还朝我抛媚眼！老子是那种不坚定的人吗？
维亚情不自禁地盯着那两排浓密纤长的睫毛，竟生出了一种想俯下身用嘴含住不让它乱颤的想法。
这一想法一出现，他吓的直接松了手，满心都是草。
慕小见眨眼睛这一招没有，心态特好地想到:唉，没关系。不还有第二招吗？
于是维亚就看见了一只猴子在房间里上蹿下跳。
维亚:……
这下他确定了，面前的男孩虽然长得人神共愤但也蠢得人神共愤。
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像是初春来临时化开的泉水，还砰砰砰地响。
为什么是砰砰砰呢？
因为慕小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跳动着的心的声音。
真奇妙。
这种感觉好奇怪。心里涨涨的，热热的，喘不过气来。像是在心口的温度含化了一颗橘子糖，可酸了，但是又可甜了。
结果，他心脏这么一跳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和翅膀了。
出来之前收回的去的耳朵变的尖尖的，长长的，原本的虎牙变得更长了些，后面的翅膀直接不顾主人意愿地打开了，像只孔雀在开屏。
慕小害羞地红了脸，整个人不自在地揪着衣角。
维亚先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只还从未远离家门的精灵。
他看着面前的人通红的双颊，精致纹理清晰的翅膀还有微张的嫣红的唇里透出的两颗虎牙，只觉得有一双重锤在不断敲打着自己心脏。
“你……你是精灵吗？”
慕小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来到维亚面前，然后一下跳到了他身上，双腿夹住他的腰身。
他见过妈妈这么对他爸爸，那他这么做应该也没错吧。
维亚下意识就托起了慕小的屁股，手下传来的触感顿时让他僵在原地。正要呵斥让他下来，只见身上的男孩眼巴巴地望着他。
“求求你。救救我吧。今日你要不和我阴阳，我会有血光之灾的。”
维亚慢慢回过神来。登时想把法师拽过来再痛打一顿。
只见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和慕小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期间慕小还跟个考拉似的挂在他身上，还时不时地动一下，挪一下，找个更舒服的位置。
维亚:……
慕小总算懂了，他点点头，道“我懂了，所以我不会有事的对吧？”
维亚郑重点头。
“可是万一我出事了呢？既然你们人类会撒谎，那万一你也说说谎骗我呢？我今天要在你身边待一天，以免我真的出事了。”
维亚:……
他这脑袋怎么时灵时不灵的。有时候怎么就转那么快呢？
于是，慕小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维亚身后一整天。维亚干脆请了一天的假，专门陪这只小精灵出去玩。
给他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到最后小精灵趴在他身上就要睡觉了。
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他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怕惊扰了他，于是走的很慢很稳。
月色下，小精灵稚嫩的脸庞更是透出几分清绝，他偷喝了些酒，于是两颊到耳根那个地方都泛着桃花一般的粉色。
为了不打扰他的安眠，清风收敛了力度，云朵遮了些许月亮光辉，盛夏蝉鸣蛙叫全都和施了魔法一般消失，按下了静音键，往常还在外面玩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回了家。
万籁俱寂。
只有他和他还有时隐时现的两道交叠在一起偶尔落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偶尔落在池中睡莲上偶尔落在石桥壁画上的影子。
他被万物所青睐。宠爱。捧在手心。
于是万物见证了他们初见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