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虎（四）
冯霄回头，看见了穿一身霁色衣裳的姜不眠，仿佛雨后晴空般清爽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感。
“院首……”
黄玉才正要解释（添油加醋）一番，姜不眠已经示意他停下，他开口道“刚刚我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了，你们不用再复述一遍。首先，他，我带进来的。有事，我替他担着。”
冯霄看向姜不眠，姜不眠给了他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黄玉才就算有什么表舅当官又如何。别说什么一表三千里，姜不眠就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姜不眠年少有为，十六岁时，冬夏各地时疫四起，他一纸药方根治了时疫从此名扬天下，陛下特地将他免试招进太医院，还赐了一张免死金牌。而后太医院前任院首逝去，陛下钦点才二十出头的姜不眠为院首。宫中甚至曾有流言说陛下看中了姜不眠……
黄玉才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姜不眠全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其次，黄玉才，太医院里是不是有条规矩叫值班时必须净手擦拭干净先不管冯霄是否有错，此点大家都看见了。那便罚你一月俸禄，以儆效尤。”
黄玉才面上一痛。他本就是个尊崇享乐，人生于世，不及时行乐便是对不起自己的人。罚了一月俸禄就意味着他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正要出口反驳，姜不眠又打断了他。
“最后，冯霄昨天下午才到太医院的，铁生锈非一日之功，把过错强行推到别人面前，不知悔改，再罚打扫茅厕一月，不准任何人相帮，一经发现，两人就各自再多扫一月。”
黄玉才:“……”
“大家切记，不管是出诊的还是不出诊的，你们手上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病人的生命，有时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望诸位与我共勉。”
“是。”众人纷纷点头应声。
冯霄看着面前的姜不眠，只觉出一句话:他好帅。不只是外貌帅。
黄玉才往日被太医院里一些人捧着吹着习惯了，这下这般在众人面前被姜不眠落了面子，心里顿时一阵火起。
“姜不眠！我原以为你是什么光风霁月，高风亮节的君子，没想到也是一个被狐狸媚子迷了心的男人罢了。我今日就把话撂这，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看看这太医院你姜不眠还能不能找到第二个能和我速度媲美的人！”
冯霄突然笑出了声“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这个工作很难吧要我看掌握了技巧，这工作谁都可以做——不如我们比比谁输了，谁就永远不要踏进太医院半步，就算是哪日病了，也不能找太医。”
众人心里一惊:别说黄玉才在这里已经工作了有些年头了，速度确实是最快的，而且这里还有不少药材是他放置的，对不少药材的位置已经牢记于心，这样一个昨天才到太医院，今天才来药堂的人竟敢放这般厥词！
姜不眠看了一眼冯霄，冯霄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给了他一个安抚意味的笑。
姜不眠忍不住想要发笑，看着面前无比自信骄傲的人，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
因着太医院只有那把称，所以姜不眠打发了一个小太医去跑跑腿，买市面上最好的称回来。
在这段时间里，黄玉才就一边瞪着他，一边又嘲讽出声。
冯霄没有理他，而是专注地记着每个药箱上放着什么药。
因为黄玉才有时不值班休息时会有别的人顶上，所以每个药柜上都贴了药材名。
半个时辰后，小太医回来了。冯霄闭上了眼睛，面前重现了一遍所有药材的位置才睁开了眼。
开始有人报药名。
桔梗05克，三七三克，，白芷一克……黄连七克。
两人都迅速定位了桔梗的位置，冯霄率先碰到药柜，抽出抽屉，手里掂了掂重量，心里便知差不多了，于是向下一抛，尽数落于称上，不多不少正好05克。
黄玉才心里一惊，手一抖，掉落了一些，慌不择路地往称上扔，才发现少了，又连忙再去拿，而冯霄此时已经定位了三七的位置，又是状似随意地一捞一晃一掂一抛，又是准确至极的三克！
众人瞠目结舌！黄玉才脸上不停地出着冷汗。
姜不眠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大概有底了。这次黄玉才必输无疑。首先心态上就比别人差上不少，冯霄专心致志地找药材而他一边找着药材一边偷觑着对方的进度，从而越来越慢。
黄玉才猛地吸了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歪唇一笑，反而镇静下来，仿佛突然看破红尘似的躺平了……
姜不眠心里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
直到最后冯霄找一味药物黄连时，他手上一捞，心里便知不对了。
这个药物不是黄连，应是当归。
这时黄玉才已经只差一味药物就到黄连了。
冯霄又快速定位了当归，拉开一看，不是黄连，而是薄荷。
敲……
冯霄不找了。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只剩下最后一味药了吗？怎么突然停了
黄玉才看见他就站那不动了，心里想:没想到这贱人居然还认识药材。不过这又怎么样呢？自己前些日子交换了一下几种药物的位置，为了更方便自己拿一些常见药物，还没来得及改标签，没想到今日便便宜了自己。真是天助我也。
直到黄玉要去拿黄连，踩着板凳，手碰到抽屉时，冯霄突然一踹他的板凳，他整个人大叫一声就人仰马翻倒在了地上……
冯霄直接踩在前台借力一个飞身直接干脆利落地拉出刚刚他碰的那个抽屉，干脆利落地称好直接就打包好，敲铃。
众人在清脆的铃声中目瞪口呆。
这骚操作给他们整不会了。
连姜不眠都忍俊不禁了，他开口道“比赛结束，冯霄胜！”
黄玉才爬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大喊“我不服！他用这种方式赢得比赛，我不服！！！”
冯霄挑眉，正要开口辩驳。
姜不眠收了脸上的笑意，径直走到黄玉才面前，黄玉才那句不服还没喊完，此刻就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般。只因为姜不眠收起了往日那副翩翩公子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冷漠至极，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黄玉才，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私自更换药材，你可知，若是有天不是你值班，而是一个不懂药材的人来称药，你可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黄玉才顿时浑身一颤，“我……我想过明天就换标签的……我——”
“呵。明天我问你今天晚上是你值班吗？！若是有人半夜发病，你想想，你一个脑袋够砍吗？”
黄玉才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姜太医，我错了。饶了我这次吧。下次再也不会了。”
姜不眠冷冷出声“黄玉才触犯药堂两次规矩，心思不良，不适合在太医院工作了，今日，黄玉才你就收拾收拾走人吧。小胡……”
一个小太医上前应了一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挑战黄玉才应该就差了他几秒钟吧……”
黄玉才猛地抬头。
小胡道“是。”
“那今后就你代替他吧……”
黄玉才面目狰狞地撑着身起来“姜不眠！你个小人！和这贱人狼狈为奸，将我置于这般田地。你们记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说着，就拂袖而走。
冯霄低下了头，掩去了眼底汹涌的想要杀人的欲望。
姜不眠来到冯霄面前，看着他低头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们做好我我们自己就是了……”
冯霄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着:可是他骂你了……这账得记着……陆晟我还动不了，一个黄玉才我还动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