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海神节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余九划破了指尖，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滴落进入海洋。
如同触发了某种契机，整片海洋的水面都开始沸腾，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在他站立的位置下，随着轰隆作响，整片海洋向两边分开，一条泥泞的小路就出现在了海洋之中，海水组成的墙壁将它包围，
终于出现了，每年仅开放一次前往海神洞的道路，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可以前往曾经海神的居所，
年迈的老者们纷纷跪下来磕头，感谢神迹的出现。
众人在大祭司的指引下站好，留下少数的战力去和从其他岛来的人汇合，在他们离开期间一起保护好鲸岛，
作为交换他们可以派遣少数人随他们一同进入海神洞，那个地方并不仅仅只是神明的象征，确实是有着机缘存在的。
温娘并不打算去，她的丈夫会带队拿着属于她的花种一起进去，她微微推了一下启明星，指向余九的方向，示意他赶紧过去。
那一条路因为一整年都埋藏在海底，原本的石板已经被泥沙盖过，大祭司手中拿出一个摇铃，一马当先的越过余九走在最前面。
在他的脚下所有的海泥全部散开，露出了底下刻满花纹的石板，而在他的身后那一排穿着祭服的小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什么向四周洒去。
余九没有走动，一直站在那里等人，其他的岛民因为他没有行动也只能留在原地。
朝思暮想的身影，赤着脚丫踩上了还很湿润的石板，一步两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启明星心里装了好多好多的问题和好奇，他抬头看着余九，余九也回他熟悉的笑容，
余九伸出手给他道:“来，跟我走，”
这么多人在看着呢，启明星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抓上他的手，只是抓了一下他的衣袖。
“那出发吧，”
在大祭司和代理岛主都走动后，后面的岛民也排成了两排默默地走在身后，上千人的队列走向海底，颇有些奇观。
“你看他们一直在洒的是什么。”
这条路并不算太宽敞，两人走的很靠近，偶尔还能触碰到对方的衣摆，启明星好奇的目光一直在打量前面的孩子们。
“消毒水，海里…有很多东西，沉在海底，会生病，”
“啊？那为什么要让小孩子来啊？”启明星实在有点不太理解，既然水里有很多细菌，不应该让成年人做吗，
余九耐心地回答了他:“大祭司……最安全，这是…保护他们，他们…今年，算大人了，成年礼？”
唔，可是看起来都和自己差不多诶，甚至还有更小的，这里的成人年龄和大陆差的有点多。
空气里满是淤泥的味道还有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多少有点刺激，他往余九身边贴近了一点，也不知道余九今天涂了什么身上有点香。
这数千米的道路很快就在余九的红脸中走完了，在尽头是一个海渊之眼，巨大的漩涡高速旋转着，
岛主做为矛是要第一个下去探路的，大祭司已经等候在一旁了。
“你要一起…下去吗？我可以先…探路，”
以余九的性格既然问出了口那内心肯定是希望对方一起的，启明星摸了一下胸口，有这个在应该不会有意外，
征求得同意后，余九眉开眼笑，因为以前有岛主下去后没上来的经历，所以是允许岛主的伴侣陪同下去的，同生共死是一种浪漫。
“手……给我，”
启明星听话的伸出手心，余九将他的手抓住十指紧紧相扣，怕对方在漩涡中被冲散，
两人站在海渊边上相视一笑，大祭司和半大的孩子们都看着他两，
“如果…如果，海渊会出事，你…还愿意陪我去吗？”余九声音有点紧张，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一分。
“我愿意，”
启明星的心跳有点加速，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却让他觉得有点烧，
就当是一次冒险了，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事，尤其是这种神奇的东西，但他知道如果出现了意外，余九绝对会保护他的。
但他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果出现意外的话谁保护谁可还不一定呢，
身后的大祭司看不过眼，咳嗽两声说道:“好了，时辰已到，去吧，”
两人听到催促便不再犹豫，和对方默契一跳，便一头扎入了海渊之眼。
余九的衣服是贴身防水的，并不会受到太大的阻力，反而是启明星的衣服有一点拖累他。
他们在水中被水流飞速的带动旋转，余九用力一拉将整个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紧紧的抱住。
启明星在水中睁不开眼，他感觉到脸庞紧紧的依靠在余九的胸膛上，
对方温热的体温和心跳的声音能够清晰感知，还有环抱在他腰上的那一双手，格外的用力，好像要将两个人融合在一起。
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分辨不出方向了，他也将双手紧紧的搂住余九的后背，余九高大的身体护着他，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漩涡的虹吸力将他们吸入水下，前往那一个神秘的所在。
他们掉入了一个中空的空间之中，两人从洞顶的流水直接掉下来，一头扎入了水潭，
从高处掉下来哪怕是下面有水冲击力还是有点大的，余九护着怀里的人没有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怀里的人用双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开自己，余九遗憾的松开了对方的腰，
此时启明星身上的红衣全部吸满了水，上半身露在水面上，那一身红衣紧紧的贴着他的肌肤，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余九的视力还能透过看到不一样的景色，明明以前也见到过，
可是偏偏这时候他却觉得格外的吸引他的目光，让他移不开眼，这让他升起了些不太好的状态，
启明星游上岸之后发现对方还泡在水里，有些疑惑的伸手，想把对方拉上来，
但是余九没动，他的衣服是比较贴身的款式，这要是从水里出来了，不就爆露了吗，
“我东西…掉水里了，我找找……”余九红着脸说完一头扎到了水里。
被拒绝后启明星转头打量起了这里，他能看到从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有一层水膜，和海水被分开时候的样子很像，他们头顶的海水都被隔绝在外。
此刻他们应该正处在深海的某个洞里，难以想象要是这一层防护破裂了那么数以吨记的海水将会灌溉进来，光是压力就能将他们压得粉身碎骨。
洞窟里面有许多巨大的石柱连接顶部，它们的形状都很相似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随处可见的水潭和积水让这里无比的阴冷。
周围爬满了一些不需要阳光的深海植物，完全叫不上来名字，样子长得随心所欲。
水流声响起，余九泡够了冷水后游到了他的身后上岸了。
余九从衣服里面拿出来一个海螺，使用在某种节奏吹奏起来，这是安全一切正常的信号，过一会等对方接收到了新好之后他们也会带着人跳入海渊。
将海螺收好之后，余九对着他开口:“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不用等他们了吗，”
“嗯，不等，他们…来过好多次了，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过去，我的…秘密基地，”
于是两个人便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了，走在洞里有一个很神奇的发现，本应该是浑浊甚至没有氧气的地方空气居然很是清新，就算这里有植物可以排氧也不应该达到这种水平。
“这里…是外围，海神大人前殿…在前面，大殿是放……蓝萾花的地方，后殿是居所，其他人…进不去，一会带你……看看，”
走在前面的余九正在为他介绍，海神吗……根据教科书和史书资料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真神，所有北方部落和南方海岛供奉的神应该都是当地的领主。
就比如岭左山脉的三王和塞海领主塞壬，不知道鲸岛的海神会是什么，余九介绍过一些事，
整个鲸岛是一只巨大的鲸鱼死亡后留下的遗骸所化，给了他们岛民栖身的地方，真的非常巨大，至少他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过整个岛的全貌。
以此类推就能知道这只鲸鱼是上一任的领主，他失败了，新领主与人类能和睦共处，他们获得了新的家园将那位领主奉为神明。
但是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那位神了，不过启明星知道那个神一定还好好的活着，一片海域不可能没有领主存在，如果那个神死了肯定会有新的来占领。
等余九领着他走入前殿的时候他的心中的想法是果不其然。
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冠以上巨大的前缀，相比之下他们从之前的洞穴走到这里，就好比从老鼠洞里面钻到了大雷音寺里。
整个地方都非常的原始，所有的东西都是石头做的，仅仅能通过粗糙的样式能够看出大概是什么东西，
“很大，和半个鲸岛…差不多，海神大人…也很大，”
两个人开始攀登两米多高的楼梯，余九身上长出了鳞片，一跳就能够崩上台阶，启明星就要用手够了之后再爬上去了。
余九半蹲在那等他，后背对着启明星示意他上来，两米多这个高度以岛民平均的身高来看想要攀登并不算难只是花一点时间。
想要省点时间的话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启明星也不矫情，反正也没有其他人，这种时候他脸皮都很厚，余九把人背上，颠了颠，嗯，比以前重了一点这是好事。
手环绕在余九脖子上，能够触碰到他的鳞片，有一点凉凉的还很光滑，脖子是很脆弱的部位，此时对方毫无防备的让他接触，鳞片怕硌到他也没有很硬。
余九带着他飞速攀登九十九节石梯，启明星凑到他的耳边问他；
“你说海神大人很大，你见过他吗。”
原本他以为是有什么壁画或者口口相传，结果余九居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第一次来，见过，海神大人的…影子，衪对我很好，送了我…礼物，就在…后殿，”
等上来后总算能看清全貌了，整个前殿非常的空除了石柱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是用来觐见海神之前等待的区域，
巨大的墙壁上倒是刻着壁画，上面讲述的应该是一些海神的事迹。
余九叫他学着自己的动作行礼，不过没有说什么祝词，毕竟要是人家在睡觉吵醒了就不太好了。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全速跑了一会才总算跑到了那一扇大门，和原本粗糙的工艺品比起来这个大门就是一件艺术品了，嗯，一件巨大的艺术品。
“这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除非所有的工匠都使用天启者，可这工作量也很庞大吧，”启明星惊叹道，
不过余九也给不出他答案，毕竟这个门的历史都有数百年了，答案早就消失在时间里了。
在大殿之中等待着他们的，是建在半空的回廊，和底下满池的蓝萾花，
之前答案找到了，或许它们没有味道，但这些花朵的排氧量却不低，整个大殿放眼望过去全都是盛放中的蓝萾花，他们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长满了池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片足有半个鲸岛这么大的花海，比起前些天在小洞穴里面摘取花种时第一次见面，此时的震撼是无法言喻的。
余九陪着他慢慢的走，缓缓地将沿途的景色收入眼底，这一场旅途或许迎来了他最美丽的时刻。
在所有回廊都通向的中间地段，一座巨大的王座拔地而起，没有人能够忽略它的存在，王座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神情灵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墙壁来到这个世界上。
“海神大人……还是，没有回来……”余九的声音带着失望，又有一点理所当然。
神明已经离开了他们百年，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出现。
“好了，小九，现在是不是要把培育好的花种拿出来种了？”
启明星从贴身的小袋子中取出了花种，他的精神力能感知到这几颗种子里面旺盛的生命力。
重新打起精神的余九从他手上拿过了一颗种子，两人继续在旁边行走看看这一片花海里面有哪一处比较空缺，又或者哪里的花已经岁寿将近。
他们把蓝萾花拿到外面去，就是为了培育出更好看生命力更加顽强的花朵，希望它们能够长时间的陪在神的身旁，毕竟这是传说中神亲口夸赞过的花。
在王座左边的回廊上，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将花种扔了下去，平静的水面上升起了几个波澜，很快又消失于无。
“这样就行了吗？”
“嗯，水很好，它们……会好好长大的，”
他们又走回王座前，余九显然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神情紧张欲言又止，启明星站定等待他开口。
终于，余九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说出来，哪怕这个结果并不好……
“这个礼物，请你收下……”
余九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盒子，他单膝跪下，缓缓打开了它。
正在为他的行为而感到震惊的启明星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色彩，曾经那颗他拒绝的珍珠此刻镶嵌在了一个手环之中。
秘银打造的手环上面是属于鲸岛的历史图腾，或许它说不上有多好看但它一定意义非凡。
“你这是……？”启明星并没有接过那一份礼物，他……真的能接受这种形式的礼物吗……
余九还跪在地上，脸上是紧张期待和害羞，或许还有什么，但都没有关系了。
“在神面前，我想……告诉你，它是…海神大人送我的，也许没什么用，但它是…神的祝福，我想送给你……”
“只能是你，也…只有你，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妈妈和爸爸…一样，我也许…和花一样，离不开…水还有…你了。”
这个大男孩说话声音都磕磕绊绊，脸上是一片通红，连带的耳朵尖一起，他的眼睛里复杂的情绪这一刻都明朗了起来，原来那一种情绪叫做喜欢。
他是……这么看我的吗？我……值得他的喜欢吗，在面对炽热而强烈的感情的时候启明星却蜷缩起来，
他问自己，你喜欢余九吗？是的…为什么会不喜欢？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他会把你当成他的宝物，愿意把所有的世界分享给你。
可是……你犹豫了，启明星，你问问自己，你们相处了多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真的能够把自己托付给另外一个人吗，
从此打上对方的烙印，将生命和对方共享，从此停下旅途的脚步，和对方一起在世界的某一角相濡以沫。
余九还单跪在地上等着他的回复，过了如此的时间还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不管是欣喜也好审判也罢，都没有到来。
可是……够了！启明星！别再犹豫了，给他一个机会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
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想要当人类吗？
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要融入世界吗？
你不是已经受够了孤身一人和别离吗？
可你忘了……你的身份吗？
“我的…身份？”
「哥哥……」
「好久不见啊，但是抱歉，现在还是请你拒绝他吧，你的心已经动摇了，可你别忘了你的使命没有完成，我存在的意义也没有达到，在旅途的终点之前，我，我们，都没有任何资格和人许下这种约定，」
「就像维纳斯所说的，或许这就是命吧，哥哥，我答应你，在我们所期望的未来到来的时候，你能获得所有的自由，」
「所以……我会阻止你，哥哥，」
心中因为墨丘利的话空出了一大块，原本重新相见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确实清楚地认识到……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那件事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为此…他必须不断地变强，抛弃所有的羁绊，才能找到那个答案。
“小九……”
启明星也半蹲下来，他的脸上有着笑容但却让人感觉到难过，余九突然明白了，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手好像有千斤重。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原本寂灭的心又因为对方的话给予了新的希望，余九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看着这样的余九，启明星将自己嘴边的话改了个口。
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那一串他藏了许久的项链，那是一条用红绳串着的饰品，上面挂着一颗蓝色的宝石，同猫之眼般迷人，
“他的名字叫作‘阿兰朵的眼泪’，传说阿兰朵王子是那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这颗陪伴了他一生的宝石继承了他的好运，我希望小九也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所以送给你，作为离别的礼物，”
余九的眼框中酝酿着什么，他咬着下唇，却不知道如何挽留对方，他又有什么资格开口……如果他不接受的话，
手上一轻，那个礼盒到了启明星手里，对方此刻的神情好像要哭出来了明明拒绝的人是他，
启明星把那条项链挂在了余九的脖子上，余九依旧沉默着只是紧紧的盯着他的脸。
“余九，分别只是一时，我们重新许下约定吧。”
启明星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答应你，等我找到答案，等我长大，等你…还愿意喜欢我的时候，我们的缘分会重新开始，”
“我虽然知道这种话很渣，很虚伪，但是我……别无选择，余九，所有人的世界都会有一些苦衷，”
“如果到那时候我还是我，依然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能请你再次收留我吗，”
身前的人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情绪，冲上来把对方抱到怀里。
尽管对方这么说，尽管等待的约定可能是假的，可他也为了这个仅存的希望而激动不已。
就像妈妈听到了爸爸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时候的心情，他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加理解母亲，
他从来不缺少耐心的，从来，
只要最终的结果没有到来，他愿意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轻轻印上白天鹅的喉颈，就像园丁抚摸花朵，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喜爱，生怕对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空荡的海底大殿之中突然刮起了一小阵的微风，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蓝萾花的花瓣被风吹起，在这个二人的小世界之中围绕着他们飘荡纷飞，浪漫的如同一场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