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囚鸟(十二)
宫殿屋顶的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璀璨而明丽,谢承安却觉得天地都黯淡下来。
一种莫名的冷意席卷而来,他打了个寒颤。
谢承安下意识回想, 上次求父皇帮忙时, 他的神情是毫不关己的漠然, 而前几次见面,父皇的神情也都没有任何不对劲。
真的,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谢承安神情有些微的茫然,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谢临的寝殿。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碧色砖瓦,朱红飞檐,大门高而阔,紧紧闭着, 门前守着太监和几名侍卫。
谢承安站在门口, 稍作犹豫,走了过去。
太监见了他,慌忙阻拦, 道:“殿下, 您不能进去。”
上次有个妃子擅闯进去,已经被打入冷宫不见天日, 而门前的宫人,也被换了一批。自此他们便知道, 这个寝殿除了陛下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谢承安停下脚步,问:“父皇呢?”
太监道:“皇上方才出去了。”
谢承安心念一动, 有种莫名的想法驱使着他,他拨开面前的人,直推开门。
“殿下!”太监急忙去拉他,面上带着惊惶, 可这是太子,比后妃的地位高出不知多少,他们不敢太过放肆,想到殿下素来心软,忙跪了下去,喊,“求殿下绕奴才一命!”
谢承安回头看了一眼,心知若父皇发现,他们的下场必然不怎么好,但他咬了咬牙,还是狠心转过了头,朝殿内走去。
太监惊慌失措,但无论如何也不敢踏进去。
犹豫了一会,终于视死如归地去通知皇上。
谢承安已进了寝殿。
殿内高阔,梁顶是深色檀木,金底的柱础,朱红的巨柱上金龙翻飞,丹楹刻桷,峻宇雕墙。除了更加华美壮观,看起来和别的宫殿没什么不同,一眼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
谢承安知道时间不多,动作迅速地在殿内寻找起来。
御书房里,谢临正跟大臣商量要事,门外传来一点喧闹,有人求见陛下。
谢临皱了下眉,对一旁站立的公公道:“去看看什么事。”
大臣也知道陛下不喜在商谈正事时被人打扰,噤了声,等着陛下发作。
那公公出去看了一眼,回来低声道:“回陛下,来人说太子闯进了您的宫殿——”
话音还未落下,谢临就猛地站起,脸色微变,疾步朝门外走去。
大臣讶然,直到公公告诉他陛下现在有事,让他下次再来,他才反应过来,怀揣着好奇,走出了宫。
谢承安将桌椅,屏风,墙壁,甚至小侧殿都找了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难道真的不在?
他眉头拧起,环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最里面的龙床之上。
那张床是沉香木的,床头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床上却什么也没有。他走过去,仔细打量两眼,忽地顿住。
在床头的花纹中,有个不明显的同色的长条形突起,若不细看,定然会被忽视。
谢承安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惊喜,他微颤着伸出手,轻轻一转。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有些刺耳,床身裂开,露出一道向下的通道。
他的心也随着吱呀的声音,剧烈跳动起来。
里面很暗,深处隐隐透着光亮,似有幽浮的香气飘过来,而在最深处,是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是慕欢。
谢承安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身影的身份,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微颤着,朝前迈出一步。
“站住!”
谢临匆忙赶回来,就看到谢承安已经到了密室门口,他的瞳孔紧缩,连声音都差点变调。
谢承安顿住,有些惊慌地转过来,正看见谢临深沉的的表情,风雨欲来。
他喃喃叫了声,“父皇……”
谢临走过来,将密室关上,面色深沉,问,“你看到什么了?”
谢承安差点就想要质问他的父皇,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说出来没有任何作用,他完全无法与父皇对抗。
他死死握着手,指甲扣进手心,丝丝疼痛传来,他从不知道自己对着父皇能这样冷静,冷静到伪装出慌乱的模样,只说,“什么都没看到。”
谢临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面上只是被发现的紧张,没有一点质疑与恼恨,松了口气,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擅闯朕的寝宫?”
——他自然没想到,素来懦弱单纯的谢承安,会这样沉住气。
谢承安咬着唇道:“我只是……想找到她。”
“你怀疑朕?”谢临微眯起眼,声音沉沉。
谢承安垂眸道:“儿臣不敢。”
谢临沉默少顷,沉声道:“行了,下去吧,这几日别上朝了,好好在宫中反省一下。”
“……是,儿臣告退。”
谢承安出了大殿,外面日光明媚,他却觉得整个天际都是暗沉无光,阴沉沉的,没有半点希望。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酒醉的记忆。
那日,分明是父皇喊了人送他回殿的。
谢承安闭了闭眼,看向大门紧闭的寝宫,他的慕欢就在里面,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拥有她的人,是他的父皇,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唯我独尊的千古帝王。
他垂下眼。
俊秀的眉目间,染上一丝阴霾。
半晌,下了决定,朝宫外走去。
谢临将殿门关上,进了密室。
即使将慕欢锁在这样的地方,他也总担心会失去她,而谢承安今日的行为,更是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慕欢正坐在床上,螓首蛾眉,楚腰纤细,听见他进来微侧过头,墨发随之从肩头滑落,露出颈间一片玉白的肌肤。
谢临焦躁的心情略有缓解,他走过去,将她抱住,低声问:“你知道刚才谁来了吗?”
慕欢做出急切的样子,手指纤细,紧紧抓住他的衣角,问:“是殿下吗?”
谢临的眸色顿时沉了下去,“是他。”见慕欢的眼底有丝燃起的期待,他勾起唇,低低地道,“不过他没有发现你。就算他发现了,他也不会带你走。你知道的,不是吗?他怕我。”
他说的是事实。
慕欢眼底的光逐渐黯淡,她咬了咬唇,别开眼去。
谢临虽是故意,但看着她这般脆弱的神情,也不免有些心疼。
他俯下身,抬起她纤细的下颌,低声道,“忘记他,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声音温柔,眼底墨色深沉,流露出深藏的爱意。
慕欢被迫抬眼看着他,似乎被他的眼神所震撼,怔愣半晌,才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颤动,在昏黄灯火下,宛如蝶翼,振翅欲飞。
谢临望着,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垂下头,吻上她的眼睛。
眼皮上传来近乎滚烫的温度,慕欢下意识闭上眼。
谢临的唇自她的脸颊滑到她的嘴角,细细密密的吻,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闷热不堪。
慕欢抬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眼瞳乌黑,泛上潮湿的雾气,眉目微蹙,肌肉玉雪,唇娇艳欲滴,如海棠醉日。
这样不似人间的美貌,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
谢临的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这样的恐慌,他低头,看到她脚踝上那根纤细的锁链,才略微放下心来。
他将她放到床上。
俯身亲她。
她眼里是浓郁的媚色,水光细碎,似掺着若有若无的情意。
谢临痴迷地吻上去。
……
谢临再次离开时,将自己的暗卫叫了出来。
“你以后就留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闯进来。”
“是。”暗卫声线平稳,没有一丝感情,——他本就是专门培养出来为帝王效命的无情机器。
谢临放心离开。
暗卫站起来,瞥了一眼,正望见踩在红裙上的,一双玉白的足。
天已迎来寒冬。
朝中臣子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陛下上朝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有时候,甚至干脆不来上朝。
英明的帝王,似乎有渐渐朝着昏君发展的趋势。
若不是他的手段依然狠辣,行动依然雷厉风行,众人简直要怀疑他们的陛下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但现在的情况,也足以让百官震惊了。
他们万分好奇,想知道陛下如此变化的原因,但宫中的人全都讳莫如深,从不提起。
直到有一次早朝,他们发现陛下的脖颈间,有个浅浅的咬痕。
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他们得知,陛下不曾去过后宫。
于是下朝后,众人都没离开,反而小声交谈猜测。
“闭嘴。”谢承安声音冷厉,面容阴鸷。
众人顿时噤声,看他一眼,静悄悄的离开。
自从太子的美人消失之后,太子便一改往日的软弱可欺,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沉起来,看不出半分绵软的气息。
若说之前他只因为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而当上太子,现在他的手段动作,则完全是太子该有的狠厉。颇有几分陛下的影子。
因而现在,没有人敢再在他面前放肆。
谢承安望着高高的龙椅,半晌,垂下眼眸。
慕北也还没走,望了他一眼,唇微动,声音很低,“时机未到,别冲动。”
谢承安点了下头,朝殿外走去。
慕北在他几步之外。
两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交集。
这日之后,臣子们又发现了好几次,陛下颈间的吻痕或者咬痕,又听说陛下依然没去过后宫。
顿时猜测四起,而这些传闻中,有一种最受众人认同。
——皇宫深处,藏着绝色的美人。
密室里。
慕欢懒洋洋地躺在玉石做的床上,喊系统:“好无聊啊。”
系统沉默片刻,才回她:“我以为你很享受。”
慕欢翻了个身,声音娇软,“我为了任务牺牲这么多,你都不夸夸我。”
系统依旧不解风情,声音冷冰冰的,“牺牲?我没看到你做什么有用的事,甚至任务一点眉目都没有。若是你不想完成任务的话,我觉得之前复制你的数据真是多此一举。”
“你在担心我。”慕欢吃吃的笑,她的脚踩在冰凉的锁链上,歪着头,“你为什么担心我?”
系统说:“没有。”它重复一遍,“没有。”
慕欢眨了下眼:“很快就可以了,我要干一票大的。你能告诉我谢承安现在在哪里吗?”
系统被她转移话题的能力弄的一顿,片刻,才冷声道:“系统不提供作弊功能。”
慕欢软软地撒娇,“你就说一点嘛。”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有人来了。
慕欢忙调整表情,看向谢临。
她乌黑的青丝如流水一般蜿蜒垂坠在红衣上,肌肤雪白,眼眸乌黑,眼神盈盈动人,似流淌着爱意。
谢临心中升起暖意,脸上不由带了笑,走过去,将她搂住,温声道:“怎么现在就醒了?”
现在时辰还早。
他只是越发离不开她了,在商议朝事的间隙过来看她。
以往她应该还睡着,他只是盯着她娇美的睡颜看一会,便觉心满意足。
慕欢纤细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唇贴着他的,细细地道:“我想你了。”
谢临便真真切切地吻她,墨色眼底是不再隐藏的爱意,近乎痴迷地看着她。
多好。
她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她已不再抗拒,会缠着他亲吻,会在睡觉时缩进他的怀里,会在看到他时说想他。
谢临郑重的,虔诚地亲吻上她的额头。
慕欢抬起眼,眼底是多情的爱色,眸色动人。
她挤在他怀里,发出细弱的请求,“把锁链解开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美人都是我的,呜喵快失去耐心了,阴玄澈,抱的地雷~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