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囚鸟(五)
慕欢的身子娇软, 轻的很,带着幽微的香气,毫无防备地跌入谢临怀中。
谢临扶住她, 垂目看去。
青丝铺了满怀, 墨一样的颜色, 落在她脆弱的脖颈间,衬得那一小片肌肤愈发雪白。眼睫似扇羽一般, 细细密密的,微低着头,容色娇怯。
整个人落在他的怀里,纤细而柔软。
谢临的眼神变得深沉,扶住她的腰。
慕欢微垂着头, 手撑住他的胸口, 要站起来。
她的手很白,如霜雪一般,十指细长。
谢临的手鬼使神差地用了点力。
慕欢身子颤了一下, 没站稳, 又跌入他的怀里。
微凉的青丝从脸颊划过,唇角似乎碰触到她的耳尖, 柔软的触感一闪而过,谢临眼中的墨色浓郁起来。
谢承安在旁边看着, 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反而有些紧张。
父皇一向不喜与人接触, 慕欢离他那么近,惹他生气了怎么办。
谢承安几乎都要站起来解救慕欢了,却突然发现谢临将她扶起来,神情淡淡。竟然没有发怒。
谢承安松了口气。
——对于谢临来说, 越是生气,面上的表情就越温和,因此当他没什么表情时,反而显得安全。
慕欢垂着眼,耳尖微红,坐到谢承安的另一边。
车中气氛有些诡异的宁静。
谢承安偷偷看了谢临一眼,见对方面上平静,便侧过头,小声问慕欢:“你没事吧?”
慕欢摇了摇头,“没有。”
谢承安点头,偷偷摸摸拉住她的手。
谢临瞥了一眼,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眼里神色难辨。
此后一路平静,到围场的时候,已是傍晚。
众人安营扎寨,待一切安顿好了,才来到谢临的马车旁边,请他下来。
谢临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深深跪拜下去。
待太子出来,他们又拜了一遍,正要起来,就见太子转身,朝马车上伸出手,连皇上也停下了脚步。
众人怔愣了下,难道还有人?
他们跪也不是,起也不是,一时僵在原地,看着马车十分为难。
一些人想到路上听到的传言,——太子带了一个美人,心中止不住的惊讶。
太子年少慕艾,在秋猎时将人寸步不离地带着,也无可厚非,可将人带到陛下面前,甚至共乘一辆马车,这……
当然,他们更惊讶的是,陛下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满。
而另有一些人偶然瞥见过慕欢的姿容,此刻望着马车,目露期待。
一只素白的手拨开车帘。
那只手白皙纤细,衬着鲜红的衣袖,更显欺霜赛雪,细若无骨,连指尖都能撩人心弦。
众人下意识地屏息。
车帘终于被撩开,绝世的容颜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鬓乌黑,雪肤白腻,红衣奢丽,弱柳扶风,微微低着头,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人心神摇曳。
一时寂静无声。
慕欢搭上谢承安的手,被他揽住细腰抱了下来。
谢临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
众人这才回神,纷纷起身,只是眼神,总是不自主地落到那个绝色的身影上。
皇帐在最中间,高大奢华,由侍卫重重把守,密不透风。
太子的则在附近。
大概是众人都知道慕欢是太子的人,两人理所当然地要住在一起,因此帐篷只有一顶。
谢承安脸有些红,带着慕欢进去。
屋中只有一塌,谢承安有些害羞,瞧了瞧慕欢,支吾道:“要不,我……我去让人加一个帐篷……”
慕欢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叫住他,“不用了。”舟车劳顿,她有些困了。
谢承安脸颊生红,倒也没坚持。
皇族出行,即使是住在偏远的围场,生活质量也下降不了多少。
慕欢让人送了一桶热水,泡了进去。
水哗啦啦的响。
谢承安躺在床上,隔着一层轻薄的屏风,所有动静都听的清楚,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边的美景。
慕欢是真的困了,她匆匆洗完,就披了层单衣到了床榻旁。
谢承安克制不住地扭头去看她。
她的发梢沾了水,有些湿,垂落下来,将雪白的单衣氤氲地有些透明,眉眼微垂,含着困倦。
谢承安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慕欢躺在他旁边,侧头看他一眼,朝他靠近了些,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清浅的呼吸声就传了过来。
她侧躺着,面对着他,眼睫细密,面容沉静,有一种柔软的温柔。
谢承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上她的腰,手中触感温软,他的脸红了起来。
夜更深。
谢承安朝慕欢凑近了点,手搂紧了些,缓缓地接近她,屏住呼吸,轻轻地在她的唇角吻了一下。
慕欢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微微偏了下头。
谢承安的身子立即僵住,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待她不再有动静,才小心地躺下来。
像干成了一件大事。
谢承安红着脸,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次日,谢临看见两人从同一个帐篷里走出来,谢承安的脸上还带着疲态,顿时脸色变了一下。
谢承安并未发觉,恭敬地喊了声:“父皇。”
谢临沉沉地收回视线。
官兵早在黎明就已将围场布置好,各种野兽也都围在了这边地方,前方是低矮的草丛,多是些无害柔弱的猎物,更远处是树林,里面则是更危险的野兽。
按照惯例,这第一箭,应是由天子射出的。
谢临着金丝玄袍,暗绣的五爪金龙闪着潾潾光芒,他握着弓,手指修长,另一只手抽出箭,搭到弓上,拉满,放开。
利箭如风,带着破风之声,直直扎入鹿的脖颈。
他站的笔直,气势如虹。
众人为他的气势所摄,寂静了片刻,才上前恭维。
谢临回头看了一眼。
慕欢正站在谢承安身边,对他说些什么,并未看他。
他的眼眸沉了下去,对百官道:“你们也去吧。”
百官应是,见太子还未开始,便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在附近围猎。
谢承安出宫的次数不多,对狩猎自然也是充满热情的,但他看着慕欢,又不舍得离开。
“我不想去……”他委委屈屈地道。
慕欢歪了下头:“真的吗?”
谢承安点头,又偏头看了眼远处的猎物。
她看见他口是心非的模样,轻笑:“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承安眼睛亮亮的,“你真好。”他磨蹭了一会,终于上了马。
少年身量修长,拿着弓箭,黑发束起,面上带着笑,意气风发。
他对骑射颇有天分,随手射了几箭,皆是射中。
慕欢望着他笑。
谢承安看见,呼吸一滞,有甜蜜的情感顺着血液奔腾,他骑在马上,声音难得大了点,喊:“等我狩到最好的猎物给你!”
不待慕欢说什么,他就夹紧马肚,朝着林子里奔去。
众人自然也都听见了,看了慕欢一眼,倒不觉得奇怪。
谢临神色微微变深。
皇帝和太子都开了头,百官也就不压抑自己,尽情享受狩猎的乐趣。
只是偶尔瞥见谢临,心中则觉得奇怪,往常皇上对狩猎兴趣最大,总是第一个去狩猛兽,今天怎么还待在这里。
不过他们也没好奇多久。
面前尽是些小的猎物,众人不尽兴,渐渐地都入了林子,去寻找大的挑战。
一时只剩了官员们的女眷,坐在看台上等待。
慕欢百无聊赖,也去寻了张弓。
然而她手臂纤细,娇弱无力,连弓也拉不满。
她蹙了下眉,眼睫垂下去,收回了手。
“想学?”谢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淡淡问道。
慕欢侧过头,望见他面容俊美,神情温和,她叫了声,“陛下。”
谢临让人将自己的弓拿过来,道:“朕教你。”
弓身是金色,比慕欢手中的那张还要大,看着就十分有威力,也更难用。
然谢临已经将弓递了过来,慕欢接过,弓线绷得很紧,她用力也不过拉出一道细小的弧度。
她抿了下唇,看向谢临。
谢临接过她手中的箭,靠近了她。
温热的气息包围过来,慕欢握着弓的手颤了一下。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细细瘦瘦的,搭在金色的弓身上,莫名显得奢丽。谢临将手伸过去,覆上她的手背。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有些温热,慕欢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谢临站在她的身后,将箭搭上去,右手握住她另一只手,按到箭上。
身后的气息逐渐变得火热,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
慕欢手缓缓松开,道:“陛下,我不想学,我只是有些好奇……”
谢临垂眸。
她纤细的身子几乎全都陷入他的怀里,肩膀细瘦,青丝微乱,白皙的颈间染上一抹薄红,如胭脂一般。
谢临将她拥紧了些,握着她的手,故意俯身,在她耳边道:“握紧。”声音低沉。
说话间唇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尖,一触即逝。
慕欢的身子轻颤,耳尖微红,再次握住弓,纤细的手被大手盖着,温度变得滚烫。
她手上的肌肤滑腻而柔软,紧贴着的身躯娇软温热,如兰香气隐隐传过来,惑人心弦。
谢临眸色深沉,缓缓将弓拉开。
视线里是一只鹿。
谢临眯了下眼,带着慕欢将手松开,利箭射出,却是落到旁边的空地上。
慕欢怔了怔,抬头看他。
谢临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缓缓道:“再来。”
又射了几箭,无一箭射中猎物。
倒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暧昧了起来。
谢临近乎搂抱着她,手心出了层细密的热汗,温热潮湿,覆着她的手,指缝都是滚烫的气息。
慕欢身子娇软,面上染上胭脂的薄红,眼里是细碎的水色,全靠他的手才能勉力握住弓箭,她低声道:“陛下,我不学了。”
这一箭射出。
终于射中了猎物。
谢临垂下头,明知故问:“学会了吗?”
耳垂处传来湿滑的热意,慕欢颤了一下,从他怀中退出,低低道:“没有,我去休息一会。”她说完也不告退,径直离开。
谢临黑眸微眯,拿着弓,看着她的背影。
半晌,笑了一下。
谢承安回来的时候,谢临已经狩猎去了,慕欢坐在高台上,周围是随行的官员女眷。
他欢喜地跑过来,道:“慕欢慕欢,我刚才碰到一只狼!”
慕欢一怔。
谢承安继续道:“不过它是独狼,不知道怎么跑到围场里的,也不是很凶,最后就被我杀掉啦!”
慕欢打量他,他的衣服蹭上了泥土,有几处磨得破烂,渗出丝丝鲜血,手臂上有一道伤口,看起来有些严重,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的,眼睛却晶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似乎在期待什么。
慕欢便笑了起来,“殿下真厉害。”
神色温柔,漆黑的眼里是柔软的光。
谢承安的脸一瞬间红的滴血。
他不好意思地道:“我说了要猎到最好的猎物……”
给谢承安处理完伤口时,天便有些暗了。
谢临请他们过去用膳。
慕欢捏起筷子的时候,眉间微蹙了一下,很快散开。
但谢承安依然看到了,紧张道:“怎么了?”
慕欢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承安有些狐疑,哦了一声。
而后看到她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指尖有一闪而过的红,他的眉飞速皱起,捉住她的手。
筷子掉在桌子上,发出碰撞声。
谢承安瞳孔微缩,问:“这伤怎么来的?”
——她的手指细瘦,指尖苍白,右手的指腹上有几道红痕,微微泛着血色,严重点的,结了血痂。
谢临的视线移过去,顿住。
那伤应是下午他借口教她学习使用弓箭的时候受的。
他下意识地回想,却只想起她娇弱的面容,看不出来一点受伤的迹象。
难道……是生生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吗?
谢临知道指尖的伤口有多难受,更何况她那样柔弱。
他的眸中闪过几分悔意。
慕欢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下午你不在,我试着拉了下弓,不小心划破了。”
谢承安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对指尖吹了吹,问:“疼吗?”
慕欢笑了一下,说:“不疼。”
用完膳后,两人回了帐篷。
不多时,有侍卫送了治伤的药过来。
父皇还是挺关心他的。
谢承安这么想着,先将药小心翼翼地敷在慕欢的指尖上,完了心疼地看着她道:“很疼吧。”
慕欢:“……嗯。”
以往秋猎最多要十天半月,少点也要五六天,而这次皇帝心血来潮所举行的秋猎,仅仅三天,便宣告结束了。
百官还未尽兴,但不可能违抗皇帝的命令,只好意犹未尽地收拾起东西来。
不少人猜测,这次秋猎这么短,应该是因为太子殿下受了伤。
这么看来,太子还是很受重视的。
而且殿下之前软弱可欺,没有一点储君的气势,现在看来,倒不尽然。毕竟是皇上的孩子,本性狠厉也是应当。
他们还没忘记,皇上是怎么从一众兄弟中夺得皇位的。
官兵与百官开路。众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宫。
谢临回了寝殿,密室自然还未建好,但已有了雏形。
他心中愉快,连平素的气势都温和了许多。
日暮西斜,残阳如血,将半边天染成浓艳的红,薄云舒展,卷在天际之上。
街道人来人往,小贩呼喝叫卖声,行人交谈笑闹声,街邻争执怒骂声,皆混杂在一起,嘈杂而喧闹。
有一人骑着战马行来。
少年墨发高束,面容精致,神情却漠然,夕阳缱绻地照在他的侧脸,融化不了半分冷硬。
一身银白铠甲,闪着冰冷的寒光,眼瞳漆黑,透着深入骨髓的冷漠与肃杀。
众人皆安静下来。
他骑着马,朝将军府的方向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_(:3」∠)_明天开始固定时间吧,晚上八点更新
感谢nahla,苍澜,素包子的地雷~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