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赴会
钟乳石上的水滴落下,在平静的水面上荡开一层一层的波纹,外面天色阴沉下来,安九黎望着水面上萦绕的灵气,心里嘀咕,往日这个时候,灵气可比现在要充裕的多,难道说溶洞里的灵气快要消耗完了?
溶洞的位置正好在山谷最深处,也是据他所知,整个山谷灵气最充裕的地方,这里面应该有什么机缘才对,郦都看中这个地方,想来也是因为灵气外溢的缘故。
安九黎决定先消化掉剩余的灵气,即便溶洞里灵气所剩不多,可比起洞外,是要强很多。
经过一晚上的吸纳,安九黎基本将溶洞内的灵气吸收殆尽。
第二天,安九黎顺着溶洞水流,往溶洞深处走去,越往里面走路面越窄,直到露出水面的黄沙滩被水彻底淹没,远远地,看到一个巨大的泉眼,咕咚咕咚地往外满溢着水流。
安九黎挽着裤腿站在水里,按在鼓起的水流上,那泉水带着温度,并不是很冷,仔细看去,随着泉水流出,灵光便像萤火一般飘忽而起来。
这既是泉眼,也是灵眼,灵气和泉水一同从谷底涌出,才造就了这样一个灵气充裕的洞府。
至于为什么灵气会在这里流出,安九黎也不好做推断,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他不明白的地方,最好是一边修行一边探索,对于理工科出身的他,探究事物本源,远比修行要有趣的多。
外溢的灵气减少,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不再适合修行,安九黎转身走出溶洞,往街市方向走去。
街上还是像往常一样热闹,他走向人群最为聚集的一处茶坊,只见墙面上贴着一张告示,画着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子,脸盘如同一张大饼。
画像下边写着夜闯祭台、毁坏神祀之类的话,安九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向旁边一个大汉打听了一番,这才确信那画上的的确就是自己,一时间忍俊不禁。
走入茶坊,摘下斗笠,要了一壶茶一碗面,不一会儿,一碗漂着葱花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安九黎安九黎一脸欣喜,从竹篓子里取出筷子,打算一解腹中之饥。
“哎,小二,再来一斤牛肉。”
身材高瘦的小厮有些不耐烦。
“稍等。”
安九黎摇了摇头,估计因为毁坏神祀一事,郦都的手下没少找这些店铺麻烦,所谓的郦都神灵,只怕早已是火冒三丈,也就只能把气撒在他的信奉者身上。而这些信仰神灵的人,恐怕也早忘了红尘谷是一座荒蛮杀戮场,是人和鬼怪共处一隅的修罗地。
安九黎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碗里的面吃了个干净,端起碗喝了汤,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一边望着街市,一边吃着牛肉,此时,一个肩上挑着布袋的骷髅人走进了店里,坐在靠墙的一副桌椅上,店小二连忙上前招呼,比起对待安九黎要客气的多,似乎眼前这副白骨让他有所忌惮。
骷髅人招了招手,上下颌一动,便发出奇怪的声音来,那声音像极了老旧门轴转动发出的响动,又像是木板楼梯不堪沉重时传出的闷响,这不禁让安九黎想起前世看过的恐怖片。
“一碟牛肉,一碗汤水。”
店小二手里拿着一支细管毛笔,一一记了下来,转身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店小二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将一碟牛肉一碗汤放在了桌子上。
出于好奇,安九黎往墙边看了一眼,只见那骷髅人嗅了嗅桌上的食物,骨骼发出倒豆子似的裂响,接着那牛肉和汤水里冒出一股白色烟气,一经骨爪扇动,烟气便从上下颌的缝隙里穿过,不一会儿的功夫,再看那盘牛肉,竟只剩下了一团黑糟糟的残渣,汤水也只剩下了碗底的一层黑渍。
安九黎使劲咽了咽口水,瞬间没了胃口。
骷髅人享受完食物,从桌上两面开口的布袋里摸出几块铜板,那铜板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店小二听闻声响连忙走上前,收了铜板,热情地送客人出了门。
安九黎仍旧不动声色地喝着碗里的茶水,骷髅人路过安九黎这边,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颌骨轻微翕张,斜着脑袋打量过来。
“不是谷里人。”
骷髅鼻翼耸动几下,面目露出无趣的神情,挑着布袋,转身出了门。
喝了一碗茶,安九黎起身结了账,看店小二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安九黎也就没再多问,走向了街市。
刚穿过一条巷子,看到拐角有一家灵丹房,想起前日从这家买的敛息丹效果还不错,便打算再去逛一逛,看有没有需要的东西。
一只脚才踏上台阶,一柄刀鞘横在了眼前,推在安九黎胸口,使他倒跌出两步。抬眼看去,却是那左大的贴身护卫。
“我家主人请你过去一趟。”
现在的他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不想招惹太多事情,那个谎称白岳山练气士的左大,摆明了是官府的人,隐藏身份无非就是为了暗查凶手,缉拿要犯,他不想跟对方扯上太大关系,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可那晦气脸的护卫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又给安九黎按了下来,不让他进店。
安九黎一个擒拿,将对方胳膊拷在身后,那护卫脸色铁青,忍着疼痛说道:
“安九黎安公子,手下留情。”
听对方报出自己名字,安九黎下意识松开了手。
那护卫活动了一下胳膊,这才说道:
“我家主人有请,还请公子赏光。”
能在这么短时间查明自己的来历,定然不是一般的衙役,有些问题,只有见了他本人,才能问清楚。
心里打定主意,他便让护卫带路,跟在身后,经过幽罗馆,在不远的一处阁楼前停下,安九黎警惕地四下望了望,确保没有人埋伏在周围,这才跟着护卫上了楼,来到一处阁间。拉开门里面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正在案前写字,见安九黎进来,撩起袖子,将笔毫搁在砚台上。
“扶舟兄弟,来来,坐。”
案前的桌椅上两人坐下,男子亲自沏茶,慢悠悠地说道:
“前日多有得罪,兄台见谅。”
“不敢不敢,大哥功力深厚,在下佩服。”
男子温和一笑,说道: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是吧?”
安九黎正襟危坐,表情还是以往那样淡漠,自从来到红尘谷,他好像一直都是那个人畜勿近的冷峻模样。
“还请大哥赐教。”
男子自饮一小杯茶,说道:
“初次见扶舟兄弟,我就觉得似曾相识,想了又想,后来想起一个人,安府少公子安九黎,之前我去过一次养心斋,有幸见过当时身体抱恙的小兄弟你,那时候,你比现在瘦很多,后来我派人去打探,得知安九黎离家多日,我就猜测,少年人就是你。”
对方误打误撞就逮到了自己,他多少有点儿后悔,就不该跟着护卫跑到这酒楼来。
“你不用多疑,我呢叫左密,像你说的,在朝廷做官。”
御史台中丞左密?宰辅管公衍的得意门生,有望成为下一任翰林院大学士的人,安九黎看过史书,自当年管公衍变法以来,翰林院在朝中势力日益壮大,中书、门下两省有近一半的官吏出身翰林院,当下大宁和北齐平息战火,靖武皇帝也早已不能像当年一样,亲自上阵厮杀疆场。如今步入晚年的靖武帝,似乎是心里怀着某种愧疚,大肆修建佛庙,召集天下僧人,一年一度超度大会祭奠亡灵,他现在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能像当年的祖龙帝一样,站上泰山之巅,说功过得失与鬼神听。
因此,朝政事务都落在了管公衍及翰林党一众人的身上,天下承平以来,文官当道的局面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安九黎也没有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会是左密,朝廷士人最喜欢把他和文渊阁余丘槽拉到一起讨论,有南左北余的说法。中年人也并没有说谎,他少年修道,师出白岳山玉虚宫,乃是明镜散人门下弟子。
安九黎诧异许久,这才拱手道:
“原来阁下是御史台中丞大人,多有得罪。”
中年男子倒是心平气和,微微一笑,说道:
“扶舟兄弟不必多礼。”
安九黎放下了戒心,只是他还是不能理解堂堂御史台中丞怎么会来红尘谷,便问道:
“敢问中丞大人,怎么会来这红尘谷。”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升月楼和祁音坊是长安有名的风月场所,祁音坊就不用说了,那花魁的事想必扶舟兄弟早已知晓。”
安九黎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上次去祁音坊,遇到了妖怪,的确是我亲眼所见。”
男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升月楼的头牌,也是妖怪。死于令姐安玲珑之手。”
安九黎神色不变。
“这两个人,现在都是死人,据我调查,他们几乎同一时间出现,而且都是神羽司的人,这就很蹊跷。”
“那么,中丞大人,难道说这两个女子跟红尘谷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子招手示意侍女添茶,想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
“扶舟果然聪慧,这二人的确跟红尘谷有关系,借着调查命案的由头,我派人彻查了升月楼和祁音坊,从记名单上发现了他们的籍贯都在一处,青云山。”
“青云山附近是有一些小的村镇,想必大人也是刚发现红尘谷不久。”
中年男子一笑,说道:
“我也是练气士,我自然能看出这山谷不同寻常之处。”
安九黎似有所悟,说道:
“明白了,如果花魁是红尘谷安排的人,那么,这红尘谷必然和神羽司有着莫大的关系。也就是说,极有可能,神羽司和郦都早已联手?”
“扶舟所言不错,如果真是这样,那校书郎校书郎刺驾一案就远没有那么简单。你想想看,令狐钦南是北齐长恨殿门客,现在又联手郦都。此等隐患不除,天下永无宁日。扶舟乃是睿智聪慧之人,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想必能够明白。”